第三十七章 對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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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朧的夢境中,過往的記憶仿佛一幅長長的畫卷呈現在君士坦丁麵前。
當他從夢中驚醒的時候,看到的仍是熟悉的場景:海涅的臉上蓋著本攤開的書,酩酊大睡,歐拉一刻不停地低頭運算。
他從那個奇異的夢境裏醒來,一時間不由有些發怔。
人的一生總要做那麽幾個夢,按常理來說,事後這些夢都會逐漸模糊,隨著時間的流逝被做夢者淡忘。
但這個夢確是如此逼真,每一個細節都牢牢地印在了君士坦丁頭腦深處:無盡烈焰燃燒著大地,滅世的海潮咆哮湧來,墜落的群星,被冰封的荒蕪世界,以及最後那片最深沉的黑暗……
恐懼、心悸、疑惑……諸多的情感湧上心頭,更讓他覺得有些恐懼和不安的是,靈魂深處似乎有聲音提醒著他:夢境裏這些畫麵是真實存在的,本來就是他記憶裏的一部分。
拋開這個令他感到背脊發冷的念頭,君士坦丁掙紮著站了起來,開始洗漱、整理內務,開始一天的學習。
床頭放著一枚藍色的水晶吊墜。
那是他昨天從老占星師饋贈給他的那本魔法書裏找到的,即便是以君士坦丁賞金獵人的眼光也沒能看出這根吊墜是用什麽材料製成的,鑽研了半天一無所獲後,君士坦丁隻好把這根來路不明的藍色水晶吊墜放進灰**法箱裏。
關上箱子的那一刻,君士坦丁沒有看到的是,水晶吊墜表麵閃過一道微不可見的光亮。
收拾好課本,宿舍裏的三人離開了古堡,一路上歐拉和海涅兩個人罕見地沒有互相嘲諷,前者正低頭思考著前天晚上做過的一道題目。
後者手裏拿著那本席勒寫的《史詩》,邊走邊看,像中了邪似得,目不轉睛地閱讀,時不時手舞足蹈,喃喃自語,引來路過的法師們側目,不知情者還以為這個家夥被施了催眠術之類的魔法。
首先,應當為他們三個默哀幾分鍾,今天上午的最後一堂課居然是魔法史課。
君士坦丁很不幸地成為自家宿舍三人組裏第一個倒下的,以往這份殊榮一直屬於海涅,在老巫婆極具催眠效果的緩慢聲音下,他的兩隻眼皮很不爭氣地開始打起架來,隻能用手撐著下巴,保證自己不會一頭栽倒在書桌上。
其他學員也比他好不到哪裏去,僅僅五分鍾後,教室裏已經有過半法師“陣亡”在了和老巫婆催眠音效的拉鋸戰中,隻剩下幾位法師在勉力支撐。
十分鍾過後,教室裏響起極富節奏感的呼嚕聲大合奏。
二十分鍾過後,整間教室裏隻剩下了歐拉和海涅依舊屹立不倒,不過他倆壓根就沒在聽課。
君士坦丁揉了揉眼睛,暗想自己是不是應該找個機會偷偷溜出去的時候,老巫婆依然以緩慢低沉地發指地聲音授課。
“從黑暗的中古世紀初期開始,各個種族中,那些具有神秘能力的施法者,各自為了不同的理由,諸如財富、力量、真理、長生不死或是與神靈對話,開始以不同方式探尋魔力的奧秘。”老巫婆斷斷續續地說道。
“人類並非魔法最初的使用者,古代的高等精靈從太古時代留下的遺跡中發現了神語,糅合精靈文字,開創了最早的咒語係統,成為最早的魔法師。”
“矮人曆史上的大師級工匠們,在研究上古諸神的武器時,初次發現了煉金的奧義,奠定了以等價交換原則為基石的煉金術法則。”
“獸族的薩滿先知,首次提出了‘靈魂’這一概念,來解釋精神力量的源泉。”
“人類的遠古先賢們,在鑽研其他種族魔法文明的基礎上,總結出了樸素的元素理論。”
魔法史老師“老巫婆”合上書本,緩聲說道:“各大種族都以不同的方式研究魔力,最眾殊途同歸,也許這是命運無形的巧合,也許也是曆史進程的必然。”
“盡管中古時代被許多曆史學家們抨擊為黑暗愚昧的蠻荒年代。但一個無可否認的偉大史實是,在中古時代早期,在各大種族共同的努力下,魔法體係才得以現出雛形,魔力不再被認為是隻有神靈才能掌控的力量。”
“魔法自此萌芽,星空下的生靈們,自諸神的黃昏以來,終於驕傲地抬起頭,得以握住曾屬於諸神的權柄。”
仿佛有一道閃電在君士坦丁意識中掠過,照亮了記憶裏那些諱莫如深的畫麵,他猛地驚醒過來。
還未等驚魂未定的他反應過來,下課的鍾聲已然敲響。
就在他思索這股感覺來自何方時,老巫婆已經悄悄走出了課室,與此同時,那些趴在課桌上睡覺的法師一個個精神抖擻地坐了起來,開始嘰嘰喳喳地議論某件事情。
“喂,你們聽說了嗎?有個來自法蘭公國的魔法師五天前向隆美爾發出決鬥邀請,決鬥時間在今天中午,一小時後決鬥開始。”一位法師興奮地大聲招呼,“地點在學院後山的茵夢湖前,想去的可以去參觀。”
聽到這番話,許多法師議論紛紛。
“不是吧?又來決鬥?”
“這次居然是別人來挑戰他,怎麽回事?”
“要不去瞧瞧。”
“我們應該先為那個挑戰他的魔法師默哀一秒鍾嗎?”
一陣大呼小叫後,法師們一窩蜂地衝出了教室,向著學院後山的方向跑去,教室裏隻剩下君士坦丁三人。
君士坦丁對隆美爾的事跡如今也已略有耳聞,自那次入學考核擊敗高階法師後,隆美爾在帝都魔法圈子裏可謂名聲大噪。
入學一個星期不到,他就又向學院裏的另一位導師提出了挑戰,這位魔法師同樣也是佩戴金色天平徽章的高階法師。
決鬥隻持續了五分鍾不到,隆美爾便以令人瞠目的施法速度擊敗了那位高階法師,臨走前還丟下一句:“如果這種水平都可以來帝國皇家學院當導師的話,我們龍槍隨便拉來一頭豬都可以評個大法師了。”
這種目空一切的宣言激怒了很多神聖帝國的魔法師,很快,一位來自帝國魔法公會的法師就公開給學院寫信,斥責隆美爾的無禮行為,並要求隆美爾賠禮道歉。
一天後,這位寫信的帝國法師收到了隆美爾的決鬥邀請。
這位法師最後選擇了迎戰,他既然敢於接下決鬥邀請,當然是有底氣的。他雖然沒有高階法師的魔力,但身上卻裝備了好幾件高階魔法物品,越階挑戰一般的高階魔法師也綽綽有餘。
決鬥當天,這位法師站在魔法公會總部大門前,麵對無數前來圍觀的帝國百姓,趾高氣揚地宣稱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傲慢無禮的龍槍人。
這位帝國法師名叫薩迪,是當今魔法公會副會長的侄兒,魔法天分也相當不錯,可惜在公會裏一直不怎麽受重視,許多同僚私底下都鄙夷地表示,如果不是因為他舅舅的關係,以他的等級,連邁入公會大門的資格都沒有。
苦悶的薩迪一直想找個機會好好證明一下自己,證明自己哪怕沒有舅舅的提攜,他也是一個不容小覷的魔法師。
現在,機會來了,薩迪穿著一身華貴魔法袍,手握造價不菲的魔法水晶杖,望著麵前為他加油喝彩的帝國百姓,注意到那些手捧鮮花的嬌嫩少女們熾烈的眼神,他雖然表麵上不動聲色,內心卻開始飄飄然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得意和滿足感攫住了他的心房。
這才是我想要的!薩迪正陶醉在虛榮中,幻想著等會自己把那個高傲的龍槍小子打的滿地找牙的時候,紛繁的花朵灑在自己頭上,漫天的歡呼震耳欲聾的美好畫麵。
正得意間,他眼角的餘光掃到,那個即將成為他揚名立萬的墊腳石正緩緩朝他走來,龍槍法師的目光裏閃動著讓薩迪最不舒服的那種情緒,那種情緒的名字叫輕蔑。
你們不是都瞧不起我麽,很好,今天就讓你們看看我的實力,薩迪攥緊了作為公會副會長的舅舅給他的那高階魔法杖,心裏冷笑道。
假惺惺地行完決鬥禮節之後,薩迪迅速與隆美爾拉開了距離,準備好好地教訓一下這個小子。
然而讓他措手不及的是,這場戰鬥一開始就沒有按照他設想的劇本進行,決鬥剛開頭,他準備好的攻擊法術根本還沒來得及施展,一連串絢爛的光焰便呼嘯而至。
他匆忙展開一個元素護盾,然而隻一眨眼的功夫,元素護盾就像氣泡一樣裂開了。
薩迪大吃一驚,他對自己的基本功還是很自信的,理論上來說,一個標準的元素護盾可以吸收兩到三枚火球的魔力,經由魔杖加成的護盾就連中階的“熾熱光束”都可以抵擋,怎麽可能一個照麵就被瓦解了?
沒有時間思考,他正準備還擊的時候,又是一連串魔法光芒朝他射來。
該死!
薩迪連忙激發了法杖裏事先存儲的數個防護魔法,【火焰防護】、【冰晶護甲】、【奧術壁壘】、【抵抗毒性】、【鎮靜光環】等諸多魔法的光芒將他包裹得嚴嚴實實。
這些防護魔法都是經過實踐檢驗的強力法術,並且涵蓋了多個領域,可以有效應對不同屬性的魔法傷害。
當諸多防禦魔法的光芒次第亮起的時候,勝券在握的感覺再一次回到薩迪心中,這麽多的防護魔法,就算是高階法師一時半會也別想打破。
但是,下一刻,厄運女神的耳光無情地扇在了他的臉上,無數燦爛的魔法砸在他眼中牢不可破的防禦法術組合上,一層層光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熄滅。
隆美爾吟誦的每個咒文自始至終都沒有超過五個音階,理論上,不超過五個音節的咒文隻可能是初階魔法而已,在諸多防禦法術麵前無異於以卵擊石,但呈現在薩迪麵前的殘酷事實確是:眼前這個青年,按照初階魔法的吟唱標準,最終發揮出的卻是中階魔法水準的威力。
太快了,怎麽可能這麽快?而且,怎麽可能這麽強?薩迪感覺舌尖都快被自己咬破了,極度的震驚與恐懼讓他方寸大亂。
施法速度與施法的等級和威力成反比,這個定律在皇冠位階以下的魔法對決中是顛撲不破的公理,薩迪對此也一直深信不疑,但看到眼前這超乎想象的一幕後,薩迪頓時感到自己讀過的教科書上的每一個字母都在侮辱自己。
當所有防護魔法的光暈消散後,薩迪隻來得及施展出一個【定身術】,後者是他在手忙腳亂中釋放的,倉促之下還搞錯了施法對象,最後落到了自己身上,把自己活生生變成了靶子。
轟的一聲,最後的【奧術壁壘】被炸開,一股強勁的氣流噴出,將可憐的薩迪掀飛,如果不是因為他身上那層法袍的作用,單靠這股氣流就可以讓他頭破血流了。
輸了。
薩迪呆坐在地上,頭腦一片空白,他感覺自己從頭到尾都沒有做錯過什麽,怎麽就輸了呢?
人群中,望著失魂落魄的侄子,觀戰的魔法公會副會長克拉克搖了搖頭,歎息一聲,身為魔法師的他,自然能看出隆美爾施法的門道,這場戰鬥,薩迪的表現其實可謂中規中矩,一些細節也都可圈可點,放在平時,贏下一場魔法對決並非難事。
但對上隆美爾這種怪物,尋常的策略根本行不通,別說薩迪,換了公會裏任何一個高階法師上來,結果也不會有什麽不同。
在場的魔法師或多或少都能體會到隆美爾的變態之處,但對於其餘外行,尤其是那些看熱鬧的帝國百姓來說,他們哪裏看得出這些?
他們眼裏看到的隻是:薩迪在擁有法杖的情況下,卻像個縮頭烏龜一樣不停挨揍,連一個像樣點的攻擊魔法都施展不出來,然後就被那個囂張的龍槍人給轟了出去。
他們不由發出失望的噓聲,望向薩迪的目光隻剩下鄙夷和厭惡。
許多惱恨的帝國人朝薩迪吐了口唾沫,憤憤不平地離去,在他們眼中,薩迪丟的是整個神聖帝國的臉,那些原本準備向薩迪歡呼的女子也都別過臉去,更有甚者還將花瓣灑向了隆美爾,以此來表達對薩迪的不屑鄙視。
薩迪木然起身,一言不發地黯然離去。他意識到在此之後,他在魔法公會裏已經沒有出人頭地的可能了,甚至很長一段時間裏,他的名字還會被釘在帝國魔法界的恥辱柱上,喪失全部尊嚴,飽受人們的嘲笑。
他蹣跚著離開,背影落寞而淒涼,無人理睬。
與薩迪的黯淡相反,經此一戰,隆美爾的名頭在帝都魔法圈裏更為響亮,宛如彗星崛起般勢不可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