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從很多年前起，我就對你們這間腐朽透頂的學院沒有半點好感。”魔法影像顯示的喬伊皮笑肉不笑，“一群朝氣蓬勃的年輕人，被吟遊詩人筆下的故事洗著腦，終日沉浸在過往的榮光和無聊的幻想中，做著無聊的英雄夢，還要被理事會裏一大幫狗屎貴族的後代指手畫腳，我當然不想讓我的孫女進這種地方。”

    摩根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你說的是學院過去的樣子，老朋友，那已經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現在的帕拉丁學院已經不是貴族可以一手遮天的地方。”

    “平民擁有了比以前更多的自由和權利，如果你肯拿出在奧術領域一半的水準，從專業學者的角度，仔細考量一下這一百年來，帝國政治生態的變遷，就會發現一個事實：平民在帝國發揮的作用越來越大，貴族和教會的地位正在不斷被削弱，階層間的流動愈發頻繁，如果你看過我去年發表的論文，就會知道……”

    “停！”喬伊惱火地喊道，“我對你們學院那群老學究鑽研的帝國政治向來沒半枚銅板的興趣。”

    “那你來找我幹什麽？”摩根打了個嗬欠，“我現在很忙，你也知道，帝國武道大會選拔賽正在進行，你這個院長還有閑情躲在塔內，沒事陪你那群魔靈仆人下棋，或者到位麵宇宙裏某個盛產魔法原料的空間裏溜達。”

    “我這個院長，卻隻能日夜枯守在這間辦公室裏，盯著一群年輕人在擂台上大展拳腳，收獲鮮花、掌聲和美人的目光，我也很無奈啊，西澤瑞爾，對了，那個進了你們學院的龍槍小家夥，這次也來參加比賽了。”

    喬伊的語氣裏透露出幾分詫異，“隆美爾？那個小子，他也來參賽？理事會裏那群把帝國的臉麵看得比光輝之主的屁股還重要的家夥會同意？”

    “這是陛下和我的決定。”摩根舉起茶壺，直到茶水到達杯三分之二高度的時候方才放下，“理事會權力再怎麽大，也總得尊重一下陛下他老人家的意見，我們帕拉丁學院可不像你們皇家魔法學院那樣出了一個了不起的首任院長，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不向權力低頭的。”

    “騎士的使命不是為了追求真理，而是保護世俗的利益，所以，皇室的命令，我們必須，也隻能服從。”摩根院長對著茶杯吹了一口氣，熱霧迅速飄散，“十年前的勝利，讓帝國上下的臣民們都開始驕傲和安逸，覺得龍槍王朝已經對帝國構不成威脅了，如果隆美爾能讓帝國重新警惕起來，也是好事，武道大會是個很好的契機。”

    在神聖帝國普通民眾，尤其是那些向往騎士道的年輕人們眼中，五年一度的帝國武道大會，是個象征著榮耀與熱血的舞台，年輕的騎士們鮮衣怒馬，一戰成名，留下不可磨滅的身影。

    但對於帝國上層來說，這項古老而傳統的賽事，卻有著更多非凡的意義。

    “就目前獲得的情報來看，十年後成長起來的這一代龍槍，要比他們的父輩更強大。”

    “隆美爾這個魔武雙修的龍脈術士自不必說，凱歇斯家族那個叫龐貝的小子，十七歲左右，已經有他父親當年的幾分樣子了，算上維斯馬爾家族的尼祿，伯特蘭家族的凱薩，還有老對手克勞迪烏斯家族的尤利西斯，用不了二十年，神聖帝國恐怕又將麵對四位龍騎士，這還是不考慮那個連我都感覺變態的龍槍皇女的情況下。”

    摩根晃著茶杯，“如今的帝國，許多人還陶醉在十年前，乃至四百年前的勝利裏，對龍槍這頭戰爭巨龍的潛力缺乏足夠清醒的認識，這讓我們英明的皇帝陛下感到非常的不安。”

    “所以，陛下才授意讓那個年輕人參賽，對此，我是支持的，帝國武道大會舉辦了好幾百年，是該有點新鮮血液了。”

    喬伊沉默了一會，開口道：“你就不擔心玩得過火？萬一隆美爾真的贏得了比賽，到時候，皇室和教廷豈不是顏麵盡失？”

    摩根微微一笑，“我和陛下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放心，這一屆學院裏的小家夥沒你想的那麽弱，能勝過隆美爾的人還是有的。”

    “比如？”

    “你應該聽過羅蘭奧斯丁這個名字吧？”

    “就是那個勾引我孫女的臭小子。”喬伊冷哼一聲，臉色陰沉下來。“兩年前，我就想把他丟到茵夢湖裏喂他幾口水了。”

    摩根苦笑一聲“羅蘭可從沒做過勾引女生這種事情，他當年隻是湊巧救下了克勞迪婭，這兩年來，他對你的孫女也十分照顧，卻沒什麽非分之舉。比起你這個整天沉迷於魔法和下棋，幾乎不怎麽搭理她的爺爺，羅蘭奧斯丁做的已經非常到位了，而且那孩子無論哪方麵都無可挑剔，堪稱良配，你這個外公有什麽不滿意的？”

    喬伊做了個鬼臉，“我承認那個小子似乎有點本事，對了，他修行的劍法是什麽來著？”

    “我聽說，那孩子未來的目標是加入教會聖堂，成為一名聖堂騎士。”摩根說，“在學院的這幾年，他一直在鑽研教會的神聖劍式，學院的藏書閣恰好留有不少這方麵的典藏。”

    喬伊暗暗記下，然後突然大叫一聲：“不好了，我想起來了，昨天某個傳送法陣的坐標好像畫錯了，光輝在上，我得趕緊去改回來，不然哪天我老人家恐怕就要流浪到位麵宇宙某個角落去當乞丐了，下次再聊，老酒鬼。”

    言罷，他匆忙關閉了傳訊水晶投影，留下一臉發懵的院長摩根。

    按照以往的慣例，往往先是喬伊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恨不得把唾沫星子全吐到摩根臉上，最後逼得摩根不得不關閉水晶，好讓自己遠離這些毫無營養的廢話，結果今天反而是喬伊選擇了主動下線。

    摩根愣了很久，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他對魔法的了解並不多，但也知道，哪怕是一個普通的高階奧術師都不太可能犯下把傳送坐標寫錯這樣的低級錯誤，更何況是喬伊這種在奧術領域堪稱宗師的人物。

    ……

    君士坦丁已經離開了噴泉廣場，在學院裏散著步，不得不說，帕拉丁學院作為神聖帝國最古老最頂尖的學府，底蘊確實不淺，學院內風景優美，處處滲透著曆史的痕跡，相比皇家魔法學院絲毫不顯遜色。

    他打量著路過的一棟棟古樸而典雅的建築，目光裏流露出讚歎的意味。

    他口袋裏的一枚戒指忽然發出淡藍色的幽光。

    君士坦丁默不作聲的拐到一個偏僻的角落裏，手指在戒指的邊緣輕輕觸碰了一下，老喬伊那張麵孔出現在他麵前。

    “小家夥，比賽進行的如何？”喬伊看上去心情舒暢，嘿嘿笑道。

    “還行。”君士坦丁很是淡定，今天的這場比賽，也許在有些人眼裏快的不可思議，但對於曆經生死的賞金獵人而言，根本不算什麽。“您找我有什麽事？”

    喬伊得意洋洋地說道：“當然是重要的事情，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有機會的話，要幫我把那個叫羅蘭奧斯丁的家夥好好揍一頓嗎？”

    “那位在您口中勾引未成年少女，十惡不赦的騎士敗類？”君士坦丁無奈地盯著老喬伊，“您老已經和我說了不止一次了，可我又不認識他，總不能在比賽的時候找他麻煩。”

    “你聽我說，小家夥，如果武道大會有人能走到最終決賽擂台上，那個羅蘭肯定會是其中之一。”喬伊冷哼道，“別小看他，雖然我老人家不怎麽喜歡他，但也不得不承認，他的實力確實非同小可。”

    君士坦丁不由有些好奇，能讓喬伊用這樣矛盾的口吻來肯定的人物，放眼整個伊卡迪亞大陸也寥寥無幾，這個羅蘭到底是憑什麽？

    “他修行的是哪種劍術？”君士坦丁問道。

    “神聖劍式，我查過資料，這是光明教會裏最古老的一套劍法，由千年前的那位史詩英雄聖騎士帕拉丁所創，經由聖堂曆代強者完善，狄安娜那個小丫頭對這套劍術也有所涉獵。”喬伊道，“曆史上，它的使用者大多也是光輝之主的信徒。”

    君士坦丁卻不置可否，“任何劍術，隻要使用者自身實力足夠強大，都能發揮出不俗的威力，但看劍法的名字其實沒有太大意義，我想知道的是他對這套劍法掌握到了什麽程度，隻有在了解他的真實實力的情況下，我才好製定對策。”

    喬伊冷笑，“你以為我不想告訴你？但事實上，他在帕拉丁學院的三年裏，沒有人見過他的真實實力，因為所有和他交手的人都沒能撐到五分鍾以上，好好加油吧，小家夥。”

    關閉了魔法戒指的投影後，君士坦丁沉思良久，最終還是決定先不考慮這件事。

    這時，他抬起頭，發現自己走到了一棟宏偉的建築前。

    這是帕拉丁學院的先賢祭祀所。

    這裏存放著學院出身的曆代賢臣良將的雕塑，無一不是神聖帝國曆史上的重量級人物。

    但是，最出名的一具雕塑卻並不在祭祀所內部，而是矗立在祭祀所外。

    或許是它的地位太過超然崇高，連帝國曆史上那些名臣良將都遠遠不及的緣故，就連學院自己都不太好意思把這具雕塑放進去。

    因為這座雕像的本尊，是赫赫有名的聖騎帕拉丁。

    他最知名的稱號，是伊卡迪亞大陸六大史詩英雄之首，和另一位史詩英雄尼伯龍根一起，被公認為是自人類的黃金時代以來，最偉大的兩位騎士，也是被大詩人席勒寫入《史詩》的傳說級人物之一。

    君士坦丁一眼望到了莫德雷德很久之前對自己說起過的，那尊在整個帝都極為有名的雕像，這位傳說中的史詩英雄被雕刻得栩栩如生，而且保養得極好，數百年的風雨幾乎沒有在石像身上留下一丁點痕跡。

    聖騎士身姿偉岸挺拔，英挺完美的麵容恍若天神下凡，飄逸的長發如同展開的旌旗，利劍倒提在手中，注視著前方的目光寧靜如水，卻又承載著山巒般的威嚴。

    僅僅看上一眼，任誰恐怕都會油然而生敬畏，繼而頂禮膜拜。

    當這位傳說人物的石像映入少年瞳孔中時，君士坦丁生出一股異樣的感覺，那感覺很是強烈，卻絕對與崇拜和敬畏無關，那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漸漸快要被他遺忘的熟悉感和……恐懼感。

    一個荒謬的念頭湧入心房：他在什麽地方見過這個雕像的本尊。

    但是，怎麽可能呢？

    心髒不爭氣地急劇跳動著，麵具下，少年的臉色變得愈發蒼白。

    他呆呆地站在石像麵前很久，身子一動也不動，仿佛變成了另一尊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