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我和殿下等會的交流，能否請身後的諸位先回避一下，請各位放心，如果我真有什麽對君士坦丁殿下不利的企圖，相信場中光是羅蘭閣下就足夠讓我死上幾回了。”龍脈術士偏了偏頭，提議道。

    君士坦丁並沒有遲疑，向身後看了一眼，會意的羅蘭向周圍的人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先行離場，把對話空間留給魯迪斯和君士坦丁兩人。

    在場中人都是可以獨當一麵的強者，但對權謀政治方麵的事物都沒有什麽興趣，便各自散開，隻有莫德雷德朝君士坦丁多看了一眼。

    見四下無人，魯迪斯表情放鬆了些，他很誠懇地對君士坦丁說道：“反抗軍如今已經全部陣亡，即使是殿下您，也不可能憑借一己之力和王朝對抗，尤其是在考爾菲德侯爵如今戰死的情況下，王朝方麵今後會對您投以更多的注意力。”

    君士坦丁不否認這一點。

    擊殺考爾菲德，固然是相當了不起的戰績，但是，一個不可避免的結果是，這勢必會激怒龍槍王朝。

    “把艾澤利亞交給其他龍脈家族都不可能讓皇帝陛下放心，沒有哪個君主會坐視一個家族單獨享用如此大的利益，眼下，我們紅龍家族是最好的選擇。”

    魯迪斯說道，“說來有些慚愧，因為尤瑟爾家族是八個龍脈家族中實力最弱小的，我們家族已經近百年沒有出現過一位龍騎士了，這是我們的劣勢，但現如今，卻是最大的優勢。”

    “為了平衡，任何一個有頭腦的君主，都不會把這麽大一片國度交給一個實力強大的家族，那會極大程度地打破勢力的均衡。”君士坦丁淡淡道，“這個道理我明白，說說你的條件吧。”

    魯迪斯愣了一下，“這麽說，您是真打算和我們合作？”

    “為什麽不呢？”君士坦丁反問道，他的眼神飄向遠處，“事實上，從很早開始時起，我就已經想清楚了，艾澤利亞根本沒有對抗王朝的實力，所以我說雷加這麽多年來執行的戰略是錯誤的。”

    君士坦丁繼續分析道：“事實上，要想為艾澤利亞爭取最大限度的獨立，采取武力去對抗維斯馬爾家族是不理智的，因為戰爭不過是政治的延續，要想在夾縫中求存，正確的做法是聯合王朝內部對銀龍家族不滿的勢力。”

    “隻有很少的人能看清這一點，那就是：龍槍王朝數百年來開疆拓土的背後，是龍脈家族彼此之間對利益的訴求和爭鬥。”

    “戰爭勝利會帶來更多土地，有了土地便有更多的爵位可以分封，在此基礎上，曆練出更多年輕的強者為家族效力，帶來更多的資源，從而在家族競爭中取得優勢，並為下一場戰爭做鋪墊。”

    君士坦丁說道：“戰爭的另一大作用在於還能極大地調動起民眾的感情，提升整個國家的凝聚力。”

    “民眾是很單純的動物，為了國家的勝利和內心的自豪感，為了將來能夠在占領地內獲得成為貴族的機會，讓自己和自己的子女們出人頭地，龍槍的子民們甘願充當龍脈家族的戰爭炮灰，甘願承受嚴苛的稅負和低下的生活水平，也正因如此，龍槍王朝這個自古以武力建立起來的巨大國度，才能繼續維係下去。”

    “這才是數百年來王朝開拓戰爭的本質，什麽強者為尊之類的口號，不過是用來麻醉民眾的藥劑罷了。”君士坦丁淡淡道。

    魯迪斯啞口無言，“殿下您看的很透徹，那您當日在湖畔為何不答應考爾菲德侯爵的要求？而是選擇和我們尤瑟爾家族合作呢？”

    “因為考爾菲德有隨時反悔的能力和餘地，但你們沒有。”

    君士坦丁詭秘地一笑，“他說是和我合作，但我和他之間的地位是不平等的，他實質上的意圖是讓我成為銀龍家族的附庸，那樣的話，最後對艾澤利亞的現狀不會有任何改善。”

    “可你們不同，我相信魯迪斯長老您沒有獨吞整個公國的野心和胃口，事實上，你們尤瑟爾家族也沒有能力做到這一點，你們要的，是一個可以不斷給家族輸送利益的艾澤利亞，而不是將它全盤剝削一空。”

    “確實如此，在我們看來，銀龍家族對艾澤利亞行省的治理是存在很大隱患的。”見君士坦丁如此輕易地點明了自己的企圖，魯迪斯長老反而鬆了一口氣，“那麽，殿下，您的要求如何？”

    “取消大部分對艾澤利亞人不公正的政策和法令，包括土地、賦稅、勞役等等，讓黃金三葉草商會回到正常經營的狀態，並讓艾澤利亞境內的所有商人，都能公平地和龍槍王朝的商會競爭，不再受到各種不公正的待遇。”君士坦丁沒有一句多餘的廢話，每一個提議都切中要害。

    “這些都是很合情理的要求，從長遠的角度來看，對於實現艾澤利亞重新繁榮是非常有利的。”魯迪斯長老點了點頭。

    “另外，在教育層麵上，艾澤利亞境內的所有學校，都能要留給艾澤利亞人一定的名額，王朝地方貴族的子弟不能夠隨意剝奪艾澤利亞兒童上學的機會，並允許黃金三葉草商會出資，在艾澤利亞的城市和村落裏建立學校。”

    “我希望，下一代成長起來的艾澤利亞人，都知道當年公國的曆史，至於他們日後如何選擇，那是他們的自由，但是請給他們這個權利。”君士坦丁語氣十分強硬。

    “這個……有些難辦，但也不是沒有商榷的餘地。”魯迪斯遲疑了一會，他很清楚，要推行這個政策，勢必會麵臨相當的阻力。

    “我現如今的要求就這些，具體細節您可以在日後和布裏淵會長慢慢磋商。”君士坦丁淡淡道，“而我將如您所願，離開艾澤利亞，不再參與反抗鬥爭。”

    君士坦丁很清楚，魯迪斯之所以和自己合作，主要原因不外乎是兩個。

    一方麵是魯迪斯需要黃金三葉草商會的力量和威信來穩定考爾菲德死後，艾澤利亞的局勢，另一方麵，是擔心自己會趁著考爾菲德戰死之際將身份公布出去，大大動搖王朝對艾澤利亞的統治，不利於尤瑟爾家族的接盤。

    歸根結底，一切仍然是為了利益罷了。

    魯迪斯眼裏閃過欽佩的目光，自己連一個條件都還沒提，而君士坦丁卻一眼看穿自己所有的想法。

    對方細膩的心思，深遠的布局，讓老辣的魯迪斯都感到驚歎，眼前真的隻是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嗎？

    雖然仍舊對君士坦丁感到忌憚，不過魯迪斯對如今的結果非常滿意。

    就這樣，這場不曾被記載在紙麵上，卻改變了日後大陸曆史的談話，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在夜色下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