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 讓我們靜靜地 ——等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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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華濤
終於又到了寫序的時間。
每到這個時候,就說明我和鮑鯨鯨合作的又一部作品接近完成了。
從鮑鯨鯨連載小說開始,到我們電影拍攝結束為止,我被問到最多的一個問題是 :尼泊爾 ?為什麽要去尼泊爾拍電影 ?
我每次給出的答案都不相同。麵對文藝青年,我說是因為旅行的意義。麵對 “資本家”,我說的是仁波切。麵對時尚小資,我會拿出手機裏存好的一張照片,回答他 (她)八個字 :佛光籠罩、幽靜深遠。
實際上呢 ?為什麽鮑鯨鯨會跑到尼泊爾這個國家去寫一部《等風來》的小說和電影劇本 ?她在後來的劇本裏,借助女主人公程羽蒙,寫下了如下的對話。
程羽蒙 :托斯卡納的美食探訪,怎麽我收到通知,不讓我去了 ?
主編 :喔,托斯卡納那事兒黃了。
程羽蒙 :怎麽會呢 ?不是策劃很久麽 ?
主編 :改成去新西蘭海釣了。
程羽蒙 :所以呢 ?
主編不耐煩地摘下按摩儀,兩隻眼睛周圍塗著綠色的膠質物,主編邊擦臉邊看向程羽蒙,
主編 :新西蘭那個海釣,是幾個小富二代搞的,人家本來就要去那兒玩。
程羽蒙愣住。
主編 :裏麵有個小孩的父親,在咱們社裏投著廣告呢,就跟我們商量,讓咱們雜誌追蹤一下,給這些孩子提供一些正麵點兒的,陽光點兒的報道,最好能跟慈善啊、自我價值的體現啊掛上鉤,作為回報,人家願意再給咱們社多投一倍的廣告,你說這事兒,社裏能不答應麽 ?雙贏,win win !OK?
程羽蒙愣在原地。
主編 :不過呢,本來社裏說,新西蘭海釣能成大專題,就不用再派人出國了,後來還是我求社長,說小程不容易,之前沒出過國,這次護照都是辦的加急,就怕去不成,好歹讓她出一次國。
程羽蒙表情緩和。
程羽蒙 :那……那您準備派我去哪兒啊 ?
主編假笑。
主編 :一個非常棒的地方。
程羽蒙表情期待。
程羽蒙 : ……那是 ?
主編 :博卡拉。
程羽蒙 :聽著,好像離托斯卡納也不遠啊。
主編笑容微僵,點點頭。
主編 :說起來,是不太遠 ……尼泊爾你知道吧 ?是尼泊爾的一個非常nice的度假城市。
程羽蒙眼睛睜大。
程羽蒙 :尼泊爾 ?!我去那兒幹嗎啊 ?
主編不耐煩地翻看起桌麵上攤放的雜誌樣張。
主編 :尼泊爾怎麽了 ?空氣新鮮,物價便宜,還有那麽多雪山,是咱們東方的小瑞士呢 ……
程羽蒙 :可是主編,我為了去意大利做了那麽多攻略,各種食材怎麽吃,好吃的小飯店怎麽找,我都準備了三個月了 !突然換我去尼泊爾,就算您把這地兒說得再好,落差是不是也太大了,太不公平了 ……
主編煩躁地看向她。
主編 :小程,我訓練你訓練了這麽久,為什麽還是不能把你的素養raise到和我相仿的高度呢 ?你站在我麵前,向我抱怨不公平 ?So funny !你要找公平 ?麻煩你出門,下樓,右轉,走五百米,有一棟建築叫 “朝陽區人民法院”,那裏有你要的東西。
程羽蒙呆愣在原地。
實際情況是這樣的 ———
2011年,《失戀33天》上映前,我交給鮑鯨鯨一個難度很大的作業 :把小說 《浮沉》改編成一個30集的電視劇,這裏麵涉及7個億的資本博弈、國企改製、對中國國進民退現狀的思考、職場白領的生存守則,等等等等,當時所有人都懷疑我把這個項目交給一個
1987年出生的小女孩是不是腦子有點壞掉了,但我堅信鮑鯨鯨可以寫出我想要的故事,她也勇挑重擔,開始奮勇創作,當然,過程可想而知,非常地艱苦,鮑鮑幾度崩潰,數次對著電腦痛哭流涕,認為她根本交不出這個作業了。
因此,在一個夏末秋初的美好的晚上,我們約著喝小啤酒聊聊劇本,在盡我所能地鼓勵了鮑鮑的創作之後,我更需要許諾一個美好的未來。
我:現在劇本已經完成了80%了,隻差一口氣你就成功了 !這個寫完之後,你好好休息一下,後麵的電影我已經想好了,準備去國外拍,這樣,你寫完 ,浮沉 ,之後,馬上可以出國轉轉,旅行、休息,外加想想後麵的電影。
鮑鮑眼睛亮了一下 :……您打算送我去哪兒呀 ?
我略略沉吟 :馬爾代夫 ?就馬爾代夫吧 !你帶著小王一起去,好好玩玩。
鮑鮑 :謝謝導演 !那我回去寫劇本了,拜拜 !
等到《浮沉》交稿了,我們還是約著一起去喝小啤酒慶功,喝到高興的時候,我突然跟鮑鮑說 :我怎麽仔細想了想,去馬爾代夫拍個電影挺沒意思的呢 !
鮑鮑警覺地 :怎麽沒意思了 ?
我:你想啊,那地方除了海、沙灘、酒店之外沒別的東西呀 !我又不是去拍MV,上那兒幹嗎去呀 ?
鮑鮑 :那您是想去 ……?
我:尼泊爾 !
鮑鮑 :尼泊爾 ?!
我:嗯,尼泊爾。
以我對鮑鯨鯨的地理知識的了解,她一定需要回家Google一下才知道尼泊爾的具體位置,但她本能地知道這事有點不靠譜,所以,她問了一個後來所有人都在問的問題:為什麽要去尼泊爾 ??
其實我隻是想弄明白一件事 ———為什麽我們現在有錢了,日子過好了,但我身邊的各種人都不開心 ?
沒錢的不開心,覺得自己沒錢還好理解,有錢的也不開心,雖然他們沒覺得自己太有錢,但總體來說都不開心,沒結婚的,不開心,結了婚的,也不開心,忽然覺得自己怎麽處在這樣一個奇怪的國家中,這個國家沒有 “沒頭腦 ” ———因為一個賽一個的精明,但這裏充斥著 “不高興”。
為什麽 ?
這是我問鮑鯨鯨的問題,也是問我自己的問題,之後為尋找答案的鮑鯨鯨,獨自奮勇地開始了去尼泊爾采風的行程。
等到她回到北京吐槽完停電被嚇、旅行被騙之後,說出了三個字擊中了我 ———等風來。
這是博卡拉飛傘翼滑翔的教練告訴她的話。
不管你有多著急,或者你有多害怕,我們現在都不能往前衝,衝出去也沒有用,飛不起來的,現在的我們隻需要靜靜地,等風來。
當時我就確定,鮑鯨鯨沒有白去尼泊爾。
後麵的故事我其實也沒想到。
鮑鮑三赴尼泊爾,四易其稿。
電影的籌備一波三折,幾乎無法進行下去的時候,是瘦小的她堅定地告訴我,我們的判斷沒錯,鼓勵我開開心心地去尼泊爾好好享受拍攝時光。
可能正是因為如此,這部電影讓我體會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盡興,直到今天,我也不那麽確定我拍得好不好,但我隻想說 :謝謝鮑鮑 !謝謝 《等風來》!感謝它帶給我的困難,因為我從困難的盡頭總是看到絢麗的曙光 ……
終於有一天,我在博卡拉海拔兩千多米的山上拍攝 “等風來 ”這場戲的時候 ———淩晨五點,天蒙蒙亮,工作人員都在辛苦地搬運著重型攝影照明器材,Fishtail山峰已經漸顯輪廓,我們都著急地開始互相催促,大聲喊著尼泊爾方麵的協拍人員快點幹活,我記得我
怒吼著說 “我起了這麽早可是眼看要錯過拍出最美的日出畫麵 ”時,突然一隻鷹悠然地劃過萬道霞光,在我們頭頂上悠然而自由地翱翔著。
太陽出來了,灑在美麗的魚尾峰上,所有的人都停下手裏的工作凝望著這隻鷹,時間好像靜止了。
我似乎錯過了什麽,那個是我剛剛著急要拍到的 ……
但我似乎又等到了什麽 ……
我好像跟王燦和程羽蒙一樣,悟到了什麽,但又沒完全參透 ……
所以,無所謂啦,讓我們靜靜地,等風來……
所以,我們都沒變,你懂的 ……
所以,鮑鯨鯨,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幹了,你隨意。
2013 .7.1
寫於 《等風來》一稿定剪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