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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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令者久聞楚北捷威名,知道貴常青說得有理,不敢繼續妄言,跪著道:“卑職今夜離城,請問丞相還有什麽吩咐?”
帶話給昌將軍。兩件事,一、不可派軍圍殺楚北捷,此將凶悍威勇,殺不了他,反而傷及我雲常軍士。再說,戰事剛剛結束,不應惹怒對方主將。至於關卡,他隻是為了找人,不為傷人,不必抵抗。二……”貴常青頓了頓,眸光連連閃爍,沉聲道,“通知各處關卡,不管用什麽辦法,絕不能讓楚北捷和那個女人碰上。”
是。”
我說的第二條,切記在心。”
是,卑職明白。”
貴常青卻不忙將他遣退,漫不經心地掃過周圍。空曠的湖麵,身後是覆蓋著白雪的小橋,無人能藏匿在他們附近而不被發現。貴常青問:“你熟悉鬆森山脈嗎?”
卑職一直在鬆森山脈駐紮,非常熟悉鬆森山脈的地形。”
你叫什麽名字,在軍中是什麽職別?”
稟丞相,卑職番麓,在軍中為副隊。”
我現在升你為驍將校尉。”
啊?”番麓愕然抬頭,看見貴常青嚴肅的表情,才知道他不是在說笑,眼中一亮,響亮答道,“謝丞相!卑職定竭力報效丞相。”
貴常青步下台階,俯身低聲道:“還有第三條,這一條是給你一個人聽的。出我口,入你耳。”
是。”番麓凜然,沉聲應道,豎直了耳朵等貴常青說下去。
那個女人現在也許就在鬆森山脈附近,絕不能讓她與楚北捷重逢。你要比楚北捷更早找到她。”
殺了她?”
不。”貴常青輕聲道,“別讓她身上有被人殺死的痕跡。”
番麓眼中掠過軍人才有的狠光,“那裏常年都有野獸,卑職知道怎麽做。”
見過她的畫像嗎?”
沒有,那畫像隻有被楚北捷抓住詢問的守衛見過。但這個時候敢在鬆森山脈走動的女人沒幾個。”
記住,她身上有一根夜明珠雕琢而成的簪子,那是她從東林到雲常後,唯一一件不曾離身的飾物。”
醉菊忘記了自己在黑暗中待了多久,每一分每一秒都懸著心,煎熬令人覺得那份黑暗已經持續了幾個輪回。
她輕捏著娉婷的手腕,一直不曾放手,仿佛一放手,就會永遠失去娉婷的下落。空氣因兩人低緩的呼吸輕顫著。
老天爺啊,求您保佑娉婷姑娘和她腹中的孩子,熬過這一關。她覺得臉上濕濕的,滑落的眼淚浸潤了肌膚。
風暴什麽時候會停?”醉菊努力讓這幾個字說得從容一點,不帶出哭腔。
也許很快。”娉婷柔聲答著。
她越安然,醉菊的心反而越亂。
沉默了一會兒後,黑暗中又傳來醉菊的聲音。
我真恨王爺。”她低聲道。
醉菊?”
我恨死王爺了,恨死他了。”醉菊咬牙切齒。
隻能怪他,隻能恨他。他有天大的本事,為什麽他心愛的女人卻在受苦?
都是王爺的錯,都是他的錯。男人不是該保護女人嗎?不是應該把心愛的女人捧在掌心嗬護的嗎?”越想越氣惱,越說越不平。
娉婷歎了一聲,反握著醉菊的手,安撫著喚道:“醉菊,別說了。”
他應該在這的,如果他在這陪著你該多好。”
不該說的話衝口而出,驟來的沉默占據了窄小的空間,醉菊才猛然察覺自己快被黑暗和風暴逼得發瘋了。
楚北捷,假如楚北捷在這,風暴又算什麽?他的肩膀那麽寬,可以為娉婷遮風擋雨。
姑娘,我……”醉菊暗自後悔,“我不該提起他的。”
你說得對。”娉婷幽幽道,“如果他在該多好。”
如果真能海枯石爛,至死不渝,該有多好。
風暴遮蔽了天日,鬆森山脈一片白色的陰沉,狂風席卷而來,撞在堅硬的石崖上,不甘心地發出尖厲的呼嘯。
楚北捷坐在岩縫中,摩挲著手中的寶劍。
他這半生幾乎都在行軍打仗,比這可怕一百倍的風暴也曾見過,懂得在山脈中如何尋覓最安全的岩洞躲避。
風暴並沒有被他放在心上,他隻是默默等待著風暴過去。隻要風一停,他會立即下山,再闖一次蕭陽關。
蕭陽關是雲常防守最薄弱的關卡,娉婷如果要去北漠,很有可能選擇此處。也許就在今天,娉婷會從蕭陽關過去。
但如果今天還是一無所獲呢?楚北捷眼底深處變得暗沉起來。
連日來,已經挑了雲常四處關卡,但每一處關卡的人都不曾見過娉婷。難道娉婷並沒有去北漠?
這更讓人擔心,留在雲常,即使耀天公主肯放過娉婷,恐怕何俠也不會罷休。何俠派出的追兵也許一兩天內就會到。
震耳欲聾的雷聲從天上傳來,血紅的閃電仿佛擊打在楚北捷心上,把心窩強行撕開一個大口,什麽都掉到無邊無際的黑暗裏去了,隻剩下空落落,和滿腔焦灼心疼。
娉婷,你在哪裏?
崇山峻嶺,狂風暴雪中,你懷著孩子,還在路途上顛簸嗎?
我隻想用臂膀緊緊抱住你,用我的身軀為你擋住風雪。
假如可以讓我那樣做,我就是真正受上天寵愛的最幸福的男人。
你在哪裏?到底在哪裏?”楚北捷凝視著劍鞘,上麵的花紋無端讓他想起了娉婷發髻上搖曳的金釵。
在這一刻,他深深渴望著感受娉婷的體溫,再看一眼娉婷從容嫻靜的笑容。
狂風呼嘯漸弱,大地變得不像原來那樣陰沉,這是風暴快結束的前奏。
楚北捷精神一振,霍然站起。假如今天在蕭陽關還無法尋得消息,那證明娉婷極有可能已經找到別的途徑到達北漠了。
他將毫不猶豫地直撲北漠。
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娉婷。
醉菊幾乎以為自己挨不到風暴的結束,但向蒼天作出的種種祈求似乎有了回應,娉婷的脈息雖然一直不穩,但並沒有惡化的跡象。
風雪好像快停了。”
黑暗中,聽見娉婷鬆了口氣似的歎息,“是嗎?”她一直挺直的腰杆軟了一軟,像累極的人強撐著最後一口氣到達了目的地。
姑娘!”醉菊驚呼一聲。
娉婷勉強穩住了身子,“不要緊。”語氣中帶著虛弱。
醉菊伸手,摸到她一額的冷汗,“胸口悶嗎?”
嗯。”娉婷應了一聲。
風雪快停了。”
娉婷輕輕挪了一下身子,露出入口。入口處並沒有淋水,不曾結成厚實的冰磚。用來固定冰屋屋頂的衣裳垂下一角,上麵凝著風暴帶來的冰屑。娉婷用力扳了一下,衣裳夾雜著冰末發出清脆的聲音,再一掀,少許光透了進來。
雖然隻是一點點光,但和剛才徹底的黑暗比起來,已經是天和地的分別。
冷風趁空穿越小小的縫隙,闖進溫暖的冰屋內,醉菊和娉婷都打了個寒戰。冷是冷,可風雪快停了。狂囂著刮斷枯枝的風雪逐漸平息下來,終於,她們將入口完全打開,爬了出來。
保護著她們渡過劫難的冰屋在陽光下顯得晶瑩剔透,小得難以想象兩個女子曾鑽進去躲避風雪。清冷的空氣吸進鼻子,裏麵夾帶著森林特有的新鮮的味道。總算熬過來了,看著眼前的光明,生機又到了身邊,醉菊抖擻起精神,“姑娘,我們要繼續趕路。”
好。”
再讓我把一下脈。胸口還悶嗎?”
娉婷搖搖頭,“好點了。”
醉菊瞅她一眼,欲言又止。
娉婷沒有說錯,連樹幹都可以折斷的風暴一來,遺漏在外麵的包袱早不知道被刮到哪裏去了。
沒有了銀針,甚至連上山前準備的草藥都不見了。
醉菊擔心地問:“還能走嗎?”
嗯。”
希望老天繼續保佑我們,讓我們找到一些草藥。沒有銀針,可以采鬆針暫用。”醉菊道,“你先坐一會兒,我去四周找鬆針,紮上幾針,可以暫緩你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