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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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菊想了好一會兒,終於明白過來,當日楚北捷定下下藥的計策時,就想著離間何俠和祁田。刺殺、配藥、下藥、讓番麓和祁田套交情……竟是一連串有關聯的事。醉菊偷偷啐了一聲,自言自語道:“說起打仗來,你們男人可真是個個工於心計,想什麽事情都繞一個好大的圈子。”忽然想起娉婷這位軍師就坐在旁邊,她立刻吐吐舌頭,抬起眼朝娉婷做了個鬼臉。

    霍雨楠最近也很有興致聽他們商議軍事,所以今日也占了一席,發言問道:“瞧現在的情況,王爺想要動搖雲常軍心的目的已經達到,是不是該出麵拉攏祁田了?”

    娉婷思忖著搖頭,“時機未成熟,軍中大將不會那麽容易叛變的……”

    本王也覺得時機未成熟,祁田不會立即背叛何俠。”楚北捷朝娉婷露出一個迷惑人心的帥氣笑容,話鋒一轉,“不過戰事緊迫,本王還是打算立即去見一見祁田。”

    王爺?”

    時機未成熟,可以催它早點熟嘛。”

    番麓一聽興奮起來,“請王爺把我帶上。我從前在永泰軍待過一陣子,對它還挺熟悉的,說不定能幫上什麽忙。”

    楚漠然立即問:“你和祁田交情深嗎?”

    番麓打個哈哈,“我當時職位很低,哪有機會和祁田大將軍碰麵。不過探子最擅長識人,他不知道我,我卻常常暗地裏觀察他。”

    事不宜遲,眾人商議了一會兒,立即就定了下來。

    楚北捷和楚漠然帶上十名高手,再加上一個番麓,立即微服出城。

    番麓還是第一次和他們出去,醉菊有點放心不下,扯扯番麓的袖子,叫他跟著自己到了角落裏,低聲問:“你真要一起去?”

    當然。”番麓伸出一雙大掌,“你看,我的手癢死了。”

    醉菊說:“不知道為什麽,我心裏怦怦直跳,你這次出去,可一定要小心。”

    番麓奇道:“心亂跳嗎?哎呀,那可是凶兆,軍中最忌諱這個。來,讓我摸摸,是不是真的亂跳了。”

    醉菊原本被他前一句話嚇得臉色蒼白,不料後一句居然是……氣得翻了老大一個白眼,一掌將番麓伸過來的魔爪打掉,揚長去了。

    楚北捷這十幾人出了城,一路策馬,到達永泰軍駐地附近時,天已經黑了下來。大家埋伏在不遠處,隔著一片空地,窺視對麵軍營的點點燈火。

    楚北捷低聲部署,“我直入營中去尋祁田。漠然和番麓也潛入營中,隨時接應。剩下的人留在這裏,萬一裏麵出了意外,你們立即從東麵衝殺,隻管放火,別和他們硬碰,幫我們製造一點混亂就夠了。”

    寥寥幾句,吩咐了個大概。這些人都是個中高手,知道隨機應變,也不需要楚北捷多說。

    楚北捷炯炯有神的眼睛盯著對麵,終於抓住一個空當,下令,“走。”楚漠然和番麓跟著他,都是一身黑衣,蒙了麵紗,仿佛三道影子一樣,無聲無息溜進了敵營。

    這裏是永泰軍長期駐守的地方,營地上不是臨時搭起的牛皮帳篷,而是一片有層層柵欄的多重院落,一溜一溜的磚房縱橫交錯,就像一座布置得很樸實的府邸,被圍在最中間的大屋燈火通明,那就是祁田的住所。

    楚北捷一路躲開來回巡邏的小隊,徑直潛入主將的營房。楚漠然和他默契已深,悄悄地往主將營房的西側隱去。

    番麓在永泰軍裏待過,比楚北捷和楚漠然都熟悉這裏,他膽子奇大,路過一間小房,瞥見裏麵沒人,便鑽進去翻了一套永泰軍的兵服穿在身上,然後大搖大擺地走出來。

    這裏巡邏、崗哨的規矩都是多年不變的,隻要暗中偷聽到當夜巡邏的士兵的口令,就可蒙混過關、平安大吉。番麓站在暗角裏,觀察著來來往往的小隊碰頭。

    公主平安。”

    雲常大吉。”

    番麓心道,耀天公主已經死了,這祁田還算有良心,沒有忘了舊日主人。既然已經知道口令,就不必再躲躲藏藏,番麓從暗處晃了出來,乘機四處察看,一路上遇到問話的,都用口令對答。別人見他是雲常口音,口令對,舉止也像軍裏同僚,怎會疑心。

    想著這時楚北捷應該已經潛到祁田那裏了,番麓便也一直向裏走,打算幫楚北捷望風。未到最裏,番麓驀然停了下來,看向左邊的一間屋子。他記得從前這屋子裏是不放什麽東西的,現在守衛卻明顯加強了,屋門上還插著一麵小旗子,迎風招展時,似乎可以看見一個龍飛鳳舞的“俠”字。

    他這探子的眼睛比鷹還犀利,頓知裏麵藏著蹊蹺。

    於是縮在一邊,打量起那間屋子,一會兒後忽然露出狡黠的笑容,轉身就走,“幸虧老子在這裏待過。”他借著夜色,徑直朝有水聲的地方走去,喃喃道,“我就想起這裏有條河。”他這個人從來都待不住,天生就是當探子的料,每到一個地方必定把當地的地形探察清楚,永泰軍這個常年駐守的地方當然也不例外。

    番麓當日就曾經潛入這條河裏,知道下麵的暗流可以通到剛才那片房子底下。

    他像泥鰍一樣鑽進水裏,沒有濺起一點水花。到了水中,憋氣沉下去,一直往深處遊,過了一會兒,身上的感覺似乎有了變化。他浮起來,露出水麵時剛好頭頂著堅硬的岩壁,岩壁和水麵之間隻有一點縫隙,不過已經足以讓他露出口鼻呼吸。

    番麓又吸了一口氣,潛了下去,這一次潛得比剛才更遠,水裏黑黑的,隻能摸索著前進,胸口漸漸地有點發熱……忽然,他撞到了一樣東西,伸手一摸,立即知道那是一根鐵杆,心中大叫糟糕。

    從前這裏是沒有鐵杆的,怎麽忽然添上了?這樣一來,便無法前進了,但要潛回去,也是絕對不可能的。

    胸口越來越疼,番麓想起臨走前醉菊對他說的話,心裏歎道:難道真是命該如此?

    分外懊悔不該一時逞能,竟死得這樣冤枉。

    此時胸口裏已仿佛被火燒著一樣,番麓不敢張開口,他明白這個時候張口的話,不但徒勞無用,而且根本就是送死。隻得握緊那一排鐵杆,拚命地搖晃。

    窒息的痛苦煎熬著他,他腦子裏亂哄哄的,隻知道奮力掙紮。

    正在這時,手中的鐵杆微微動了動,雖然很微弱,但卻讓番麓精神大振,他更加用力地搖晃,用腳在水裏猛踢。

    鼻子裏的氣息已經用光了,他的力氣漸漸變小。迷迷糊糊了一陣,他恍惚聽見醉菊的聲音,猛地打了個冷戰,又掙紮起來。

    就快絕望的時候,鐵杆又動了動,這下比剛才動得更大了,似乎是根基鬆動了。番麓連忙俯身,兩道鐵杆之間,居然剛好能讓頭鑽過去。

    真是天助我也!

    生死關頭,番麓把身子奮力從鐵杆中擠過去,也顧不上身上擦傷多處,拚死一搏,往水麵遊去,不料水麵就貼著厚實的岩層,哪裏可以讓他浮出水麵。

    番麓心裏一沉,一手摸索著頭頂的岩層,拚了老命向前遊。遊了一會兒,渾身力氣似全被抽走時,手腕上忽然涼涼的,番麓大喜,猛地蹬起,頭臉都露出了水麵,冰冷的風終於撲麵而來。

    番麓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濕漉漉地從水裏爬了上來。他隨身帶著用油紙包裹妥當的火折子,點燃後朝四周一看,嘀咕道:“奶奶的,哪個天殺的居然把這裏改做了水牢,害老子差點被淹死。”

    看來,發現這條地下水道的不止番麓一人,這裏明顯經過了一番布置,地下的水流被利用起來了,怪不得在水下裝了阻止人進來的鐵柵欄。

    也許製鐵柵欄的人想著反正是水下的東西,偷工減料,無人查看,那鐵杆才那麽容易鬆動,正好救了番麓一命。

    番麓想著身在敵境,便熄了火折子,小心翼翼地轉進牢房,裏麵的牆上點著一盞油燈,火苗隻有黃豆那麽一點,照得四處昏暗暗的。

    兩個看守的士兵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腳底下一堆酒瓶子。這是永泰軍的大營裏,門外又守著許多士兵,裏麵的人以為該是密不透風、萬無一失了,誰想到會有一個煞星從水裏冒出來呢?

    番麓走到兩個士兵身邊,給了每人後腦勺一下,狠狠地把他們敲暈過去。

    老子倒要看看這裏麵關著誰這麽要緊……”

    往牢房裏麵看去,裏麵坐著一個身形高大的漢子,眼睛在暗處閃閃發亮,眼神非常犀利。

    番麓隔著牢門問:“喂,你是誰?”

    那男人肩上腿上都纏著繃帶,他冷眼見著番麓穿著雲常兵服濕漉漉地出現,還敲暈了守衛,卻連眉毛都沒有挑一下。他打量了番麓兩眼,反問:“你又是誰?”

    他被關了許久,頭發和胡子都亂糟糟的,遮掩了大半張臉,番麓一時看不出他的來曆,但他一說話,就顯露出大將的氣勢。番麓愣了一下,再仔細瞅他的眉目,居然越看越覺得熟悉,終於恍然大悟,臉上露出震驚的神色,“你是北漠的則尹!”

    天下人都以為則尹向何俠挑戰後就被殺了,誰料到他竟被秘密地囚禁在永泰軍的大營裏!

    我見過你,你就是北漠的上將軍則尹。”

    則尹不做聲,算是默認了。他一見番麓就知道這是來自雲常軍中的人,暗裏警惕以防是何俠的詭計,打定了主意能不開口則不開口。

    你怎麽會被關在這裏?關在這裏多久了?”

    番麓連問了幾個問題,則尹都不回答。他知道則尹懷疑他,心想自己冒著性命危險潛入,你居然一點也不領情,於是老大不高興,把臉冷了下來,“你不想知道我是誰嗎?”

    則尹聽他的口音語氣,越來越確定他是在雲常軍中待過多年的人,多半是何俠派來的密探,皺眉道:“要說就說,不說就滾開。”

    老子是你兒子則慶的幹爹!”他這幾天聽娉婷向醉菊訴說別後的經曆,當然也就知道陽鳳和則慶。

    話音未落,則尹已在牢房裏猛地跳了起來,急急走前幾步,又猛地刹住腳步,沉聲道:“很多人知道我兒子叫則慶,你休想詐我。”

    番麓重重哼了一聲,也不理會他,徑自搜了兩個守衛的身,拿到鑰匙,開了牢門,自言自語道:“可憐的幹兒子,幹爹本想救你親爹一命的,可惜……看來他不想見你了,隻想在這裏等死。日後你沒有親爹疼惜,幹爹又不在身邊,你和你娘孤兒寡母被人欺負,想想真是可憐啊。”

    則尹聞言微微一震。

    他被囚多時,一點兒也不知道妻兒的消息,想著他們失去自己的保護,不知會被別人如何欺負,常常心如刀絞。

    番麓也不看他,伸個懶腰道:“我要走了,外麵有人等著我呢。水下麵可以逃生,要不要跟我走,隨便你了。”說完就朝來路轉了回去。

    則尹稍稍猶豫後,立即跟了上來。他尋思著,即便出去了,也絕不對這人泄露一個字,這樣一來,就算是敵人的詭計,也得不到什麽結果。

    永泰軍大營外麵,兩道影子已經悄悄潛了回來。

    埋伏在外麵的人見了他們,都鬆了一口氣。楚北捷和楚漠然伏下身,問他們道:“番麓回來了嗎?”

    大家都搖頭。楚漠然心裏微微一沉,低聲道:“我再進去一趟。”

    不必。這裏他比我們熟,再等一會兒。”

    眾人忐忑不安地等了一會兒,心裏把番麓罵個狗血淋頭,連楚北捷也鎖起了眉頭。要是番麓陷在裏麵,這可怎麽和醉菊交代?要是闖進去救人,別說救不出來,恐怕什麽計劃都被毀了。

    正擔心得不得了時,番麓終於露麵了,渾身濕漉漉的,因為一路匍匐過來,身上沾了不少沙塵,黑色的夜行衣竟成了灰黃色的。

    一見楚北捷,番麓也不解釋自己去了哪裏,反而先問:“王爺見到祁田了嗎?”

    楚北捷本想訓斥他兩句,但眼下不是時候,便淡淡道:“本王潛入的時候,他正在看何俠送來的急令,斥責他為何違抗軍令,遲遲未領軍赴東林。”

    楚漠然看見番麓回來,總算替醉菊放了心,露出一絲笑容,有意緩解氣氛,“其實光看祁田見過王爺後沒有命人立即追捕,就知道他有點動搖了。”

    番麓接著道:“祁田可真夠倒黴的,和何俠的關係越來越糟,何俠懷疑他殺了崔臨鑒是一條,懷疑他借故士兵染疾,不遵號令是一條……老子現在又給他添了一條大的。”

    楚北捷聽出番麓話裏別有深意,“添了一條什麽大的?”

    番麓笑道:“他弄丟了何俠下令要秘密看守的重犯,算不算糟糕呢?前麵兩條何俠隻是疑心,但卻不能為了沒有真憑實據的事對付祁田這位大將。丟失犯人卻是重罪,何俠一定會借機處置他。祁田恐怕不投向我們也不行了。”

    楚漠然問:“他丟了什麽犯人這麽要緊?”

    北漠的則尹上將軍,要不要緊?”

    眾人大訝。

    人現在哪裏?”

    番麓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居然還打了個哈欠,指指身後的山坡,“我藏起來了,先過來和王爺說一聲。你們從前是沙場上的敵人,不要見了麵就廝殺起來,這可是我用性命換回來的。”

    楚北捷大喜,低嘯一聲,十餘人已經向後麵的山坡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