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番外: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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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弄懂一個男人,可能要花一輩子的時間。

    而有的男人,你可能花上一輩子也弄不懂。醉菊想。

    番麓就是那個可惡的男人。他比女人更像水,沒有定態,若細看,吊兒郎當的時候,眼裏往往閃著犀利的光,若忽然變得惡狠狠的,會像個要吃人的魔王,可不一會兒,戲謔的笑意又會在魔王的嘴角浮出來。

    那男人是個惡人。

    他悠閑地舉著輕弩,將醉菊驅趕到純白一片的絕境,又不知為了什麽,發了瘋似的從狼群的尖牙利爪下把醉菊搶了回來。

    他雖救了醉菊的命,卻沒還給醉菊自由。

    你要是想跑,我會像逮兔子一樣把你逮回來。”說這話的時候,番麓的嘴角掛著邪氣的笑。

    醉菊狠狠瞪著他,暗地裏發誓,她絕不會讓他逮到。

    但這個誓言無法實踐,整整一年,她根本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番麓是囚禁人的行家,他總能看穿醉菊籌劃已久的逃跑計劃,輕而易舉地笑著戳破醉菊的美夢。

    為什麽?”醉菊不甘心地問。

    你不是軍人,你沒學過徒手搏擊,你沒學過怎麽囚禁俘虜,你沒學過如何在荒山野嶺追蹤敵人。”番麓反問,“你怎麽可能從我手裏逃掉?”

    為什麽要關著我?殺了我不是更好嗎?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番麓又反問:“你真的不想活嗎?”

    醉菊愣住。

    剛從昏迷中醒來時,混沌間想到娉婷的處境,她確實是不想活了。

    但如今呢?

    若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師傅怎麽辦?

    她隻能將吼聲放小了,冷哼道:“我想不想活,與你何幹?”

    番麓愣了愣,也冷哼道:“等我想明白這個問題,說不定你就別想活了。”

    且柔的城守府,鐵桶似的囚室,醉菊仍是鍥而不舍地尋找逃跑的機會。

    番麓這次終於惱了,抓著她的雙腕,凶狠地將她壓在牆上,“你就這麽想回東林?”

    誰說我要回東林?”

    那是想去鬆森山脈了?”

    與你無關!”

    果然……”番麓仍舊壓得她動彈不得,唇角勾了起來,一副詭計得逞的模樣,緩緩道,“原來白娉婷還在鬆森山脈。”

    醉菊吃了一驚,緊緊抿上唇,把頭別了過去。

    娉婷……娉婷如果還在鬆森山脈,隻怕隻剩下一副……

    你那時是拿著夜明珠簪子去找援手吧?”番麓硬將她的下巴扳回來,看見她眼中閃動的淚光,盯著她半晌,沉聲道,“看來白娉婷在鬆森山脈不是凍死,就是餓死了。”

    胡說!你胡說!胡說,胡說!”醉菊衝著番麓大叫,哭道,“她一定被人救了,說不定她有了氣力,可以自己走下山,說不定她……”

    她驟然止了哭聲,吃驚地發現自己正在番麓的懷裏。她長這麽大,除了師傅,從未和一個男人靠得如此近。被番麓摟著,就像渾身被火包裹著。

    醉菊驚叫一聲,猛然把番麓推開,“別碰我!”

    她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番麓退開兩步,站穩了,臉色變了變,轉身離開。醉菊終於不再屏息,大大吸了一口氣。

    番麓晚上又來了,端著醉菊的晚飯,自備了一壺烈酒。醉菊低頭吃飯,他坐在對麵,也不用杯,直接提著酒壺往嘴裏灌酒。

    當烈酒灌進喉嚨時,他的目光停在醉菊身上。目光邪惡,黑沉的眸子深處隱藏著暴戾的火苗。囚室內的一切如同繃緊的弦,仿佛稍一觸及,就會有可怕的事情發生。

    飯菜幾乎貼著醉菊的脊梁下去,她覺得自己正麵對著一頭野獸。放下碗後,她退到了床的最裏頭。但囚室就算再大十倍,她也無法逃開番麓醉醺醺可仍殺氣騰騰的目光。

    那一夜番麓什麽話也沒說,不說話的他更像一頭潛伏著的猛獸。

    醉菊以為最糟的事情已經讓自己遇到了,此刻她終於明白,還有更糟的事在後麵。

    此前的番麓邪氣凶惡,可恨可惡,此刻的番麓卻讓人覺得可怕。

    番麓一夜無話。在醉菊快被他的目光逼瘋的時候,他終於站起來離開了。

    醉菊看著他的背影消失,仿佛死裏逃生一般,一摸額頭,汗津津的。

    噩夢並沒有就此結束,連續十天,番麓都帶著烈酒到囚室來。有一回,他醉醺醺地挨到了床邊,通紅的眼睛直盯著醉菊,身影緩緩籠罩過來……

    醉菊忍不住尖叫起來。

    叫聲驚醒了番麓。他晃了晃身子,一甩頭,離開了。

    醉菊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女人的天性讓她明白番麓目光中的含意。 她無助地看著堅固的囚室,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比以前更安靜,更冷漠了。

    如果他真的……

    那我就死。

    醉菊攥緊了拳頭。

    這樣的日子不知熬過了多少,番麓終於不再這樣喝酒,而像從前一樣對著她沒話找話。

    怎麽最近不想法子逃了?”

    哼!”

    嘖嘖,我還打算你再亂動腦筋的話,就真的剝得你光溜溜的。誰知你竟然聽話了。可惜,可惜。”

    你……”

    他仿佛變戲法般,搖身一變,又變成了吊兒郎當,喜歡戲謔醉菊的番麓。

    送晚飯來的時候,他忽然問:“你想去鬆森山脈看看嗎?”

    醉菊詫異地抬頭。

    番麓臉色平靜得似乎在說無關緊要的事。

    想去嗎?”

    啊?”

    不想便罷了。”番麓轉身。

    醉菊叫起來:“想!我想去!”

    番麓停下腳步,背影看起來不再吊兒郎當,反而顯得有些凝重。

    醉菊盯著他的脊梁。

    傻瓜,他是騙你的。

    傻瓜,他在逗你玩,就像逗一條養在籠子裏的小狗。

    等我安排好了公務,我們就出發。”番麓隻說了一句。

    醉菊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她愣愣地站在囚室裏,不敢置信地反複思索著其中的蹊蹺。

    番麓已經離開了。

    醉菊原本是不相信的,但三日後,他們真的踏上了去往鬆森山脈的路。

    番麓沒帶任何隨從,隻有他們兩人。

    且柔離鬆森山脈並不近。當初番麓帶著昏迷的醉菊從鬆森山脈回到且柔,用了半個月。現在兩人騎馬去,最快也要十天。

    一路上他們不入城鎮,不住客棧。幸虧已到夏天,荒山野嶺中找片草地過夜,倒也愜意。

    醉菊猜道:“你怕我泄露你的秘密?”

    嗯?”

    你隱瞞雲常丞相,謊報娉婷的死訊。要是我在人群中嚷嚷一句,你就死定了。所以你不敢帶我到有人的地方。”

    番麓懶洋洋地靠在岩石上,冷冷道:“我隻是不想親手割斷你的脖子。”

    兩人都希望早日到達鬆森山脈。番麓身為城守,此次算得上是擅離職守。越接近鬆森山脈,醉菊的心就越受煎熬。

    娉婷,你究竟如何了?

    希望,我不會在那片岩石中找到你。

    兩人快馬加鞭,終於來到了鬆森山脈腳下。

    番麓找了片隱蔽的叢林藏起坐騎,亮出腰間形狀獨特的鐵鉤,“讓你見識一下真正的探子是怎麽攀山的。”

    他帶了兩副工具,一副給了醉菊。

    鬆森山脈對番麓來說就像家一樣熟悉,他在林中如靈猴,在草叢中如野獅,醉菊看著他輕鬆地躍過岩石,對毒花毒草和各種天然陷阱了如指掌。

    當日和娉婷走了幾天幾夜,曆盡辛苦才到達的岩區,此次由番麓領路,不到一日就到了。

    醉菊歎為觀止。

    就是這裏?”

    嗯。”

    每一塊岩石都沒有改變。

    站在岩區前麵,醉菊清晰地記起那時的風雪。

    呼嘯的風,娉婷蒼白的臉,還有,那根在黑暗中會透出綠光的夜明珠簪子。

    我會趕到陽鳳那裏,叫他們派最會攀山的高手來,身上還會帶著最好的老參。我會在那裏做好準備,熬好草藥等你。”

    三天,生或死,隻有三天。

    娉婷!娉婷!”醉菊忍不住對著荒涼的岩區喊起來。

    番麓遠遠站著,看著她在岩石之間焦急地尋找。

    找了一遍,又找了一遍。

    天色漸漸暗下來,直到醉菊的身影在岩石中變得模模糊糊,番麓才緩緩走了過去。

    精疲力竭的醉菊終於停了下來,喘著氣坐在一塊石頭上,聽見番麓的腳步聲,抬起頭,輕輕道:“找不到,我找不到。”她忍不住大哭起來,哭聲中帶著欣喜,“太好了,她一定是走了,一定是走了……”

    她喜出望外,雙手情不自禁地緊緊抱著番麓的腰哭道:“她一定還活著,我知道她不會死的。”

    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第一次對著番麓露出微笑。番麓還未來得及回應這個微笑,喘息的瞬間,醉菊驟然回過了神。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是……

    她凝住了笑容,把頭低下去。緊接著,醉菊更驚愕地發現,自己的雙手正抱著番麓的腰。

    啊!”她輕輕叫了一聲,急忙鬆開手,把他推開。

    心在怦怦亂跳,她責備自己一時的輕浮,沒有勇氣去看被她推開的番麓。

    整個鬆森山脈仿佛石化了似的,一片沉默。

    嗬嗬……”

    沉默之後,番麓的冷笑格外讓人心寒。

    他們在岩區中過了一夜。

    也許是鬆森山脈的頂峰有終年不化的積雪,醉菊覺得這一夜特別寒冷。

    清晨醒來後,她被番麓的目光嚇了一跳。

    他的目光再次變得陰鷙深沉,在鬆森山脈中,讓人聯想到擇人而噬的猛獸。

    醉菊無言地隨著他下山。番麓沒有再使用那副神奇的攀山工具,他慢慢在林中走著,醉菊跟在他後麵,越走越忐忑不安。

    陰雲密布在番麓的眼中。

    如果娉婷真的平安,她何不趁這個機會逃走?醉菊心中一動,偷瞧前麵的番麓。

    他一個勁地往前走,壓根沒有回頭瞅醉菊一眼。

    醉菊小心翼翼地跟著他,在山道的一個轉彎處,猛地衝向旁邊的密林。

    狂風又開始呼嘯了。

    醉菊不敢看身後番麓是否追來了,她知道番麓追蹤敵人的能力非常可怕,所以她隻能不停地跑。林裏的樹已經長出綠葉,不再像冬天那樣光禿禿的,但醉菊仿佛又回到那個冬天,那拚命逃亡的經曆又在上演。

    她發瘋似的跑著,不敢停下,不敢回頭。越過小片小片的岩區,穿過茂密的草叢,在林中,一棵棵參天大樹在她兩旁疾速倒退。

    似有一把火在她的胸膛裏熊熊燃燒,燒得她胸口一陣陣發疼。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了多遠,當她再也堅持不住的時候,雙膝軟了下來,隻得挨著一棵大樹拚命喘氣。

    跑夠了?”頭頂上突然傳來冷冷的男聲。

    醉菊猛一抬頭,倒吸一口涼氣。

    番麓悠閑地坐在樹枝上,冰一樣的眼神凍得她全身一震。

    在醉菊再次邁開腳之前,番麓一個翻身,敏捷地從樹上落到她麵前。

    我沒有說過逃跑的下場嗎?”番麓歎了一口氣,“你為什麽還是要試?”

    醉菊明白過來,“你是故意的。”她退後一步,又驚又怒,“你這個小人,你敢……啊!”

    番麓一把抓住了她,“小人敢做的,我都敢。”

    五指一張。哧!撕開了醉菊的衣襟。

    不!你放開我,放開我!”

    哧!又一塊衣料被扯了下來。

    醉菊終於明白男人的力量有多麽可怕。她哭起來,“我不逃了,你快放開我。”

    晚了。”番麓壓了過來。

    不,不要!”

    番麓粗重的鼻息噴在她的頸上,牙齒咬上她白嫩的肌膚。

    不!”醉菊無助地搖頭。

    地上的沙石磨得她細嫩的肩膀直發疼,恐怖的烏雲盤旋在眼前。

    醉菊拚命後仰著頭,身上冷颼颼的,上衣大半化成了碎片,散落在四周,隻餘下最後一件褻衣,卻也無法保護她。

    求求你……”

    晚了。”

    醉菊絕望地閉起了眼睛。

    就在這時,身上忽然一輕,番麓停下了動作。醉菊驚訝地睜開眼睛,看見番麓站了起來,露出警惕的表情。

    誰?”番麓低喝。

    大姑娘長得挺不錯嘛。”人影三三兩兩從林中出來,包圍了他們。帶頭的男人貪婪地看著醉菊,舔了舔嘴角,“老兄,吃獨食可不太好。你頭一個來,剩下的給我們兄弟也嚐嚐,怎樣?”

    山賊?醉菊的心緊縮起來,她蜷成一團,遮掩著自己的身體。

    番麓沉吟了一會兒,點頭道:“吃獨食是不太好。”一邊說著,一邊脫下自己的外衣,扔在醉菊腳邊。

    哈,算你識趣。”

    可老子偏偏喜歡吃獨食。”番麓輕蔑地笑起來。

    眾山賊一愕。

    好一個不怕死的。”山賊頭子狠狠地一揚下巴,“兄弟們,上!”

    十幾個山賊亮出明晃晃的刀,衝過來。

    番麓立即取出輕弩,射出兩箭,倒了兩個。

    宰了他!”

    嗖!嗖!又是兩箭。但山賊人多勢眾,還是逼了上來。於是番麓扔掉手中輕弩,抽出劍。鏘!擋了對方一刀。

    啊!”身後的醉菊輕輕叫了一聲。番麓急忙回身揮劍,刺中了一個撲向醉菊的山賊。

    就在此時,一柄尖刀無聲無息刺向番麓,番麓躲避不及,右臂上頓時傳來劇痛,鮮血滴在地上。

    鏘!番麓換刀到左手,舉手擋住一刀,回頭大喝,“你怎麽還在!”

    醉菊已經撿起他的外衣,套在自己身上,“我……”

    滾吧!”番麓冷冷說了兩個字,臉色驀然一沉,刀刺戳入皮肉的刺耳聲音再度傳來。番麓被傷燃起火氣,兩眼發紅,吼道,“老子和你們拚了!”攔在醉菊麵前,不退反進,向前殺了幾步。

    醉菊趁著這個空當,用盡力氣往後逃去。

    她又跑回剛才那條山道上,大樹一棵一棵在兩旁倒退。

    跑啊,跑啊!

    不用回頭,她知道自己跑遠了,身後的殺聲越來越小,快聽不見了,而這次她不用擔心番麓會追來。

    他已經鮮血淋淋,不會再鬼魅般在她頭頂出現。

    耳邊的風聲呼呼作響。

    醉菊跑到一片岩區裏,鑽進一個小小的岩洞。岩洞很隱蔽,應該可以避開後麵追趕的人,假如有人會追來的話。

    呼,呼……

    她在狹小的岩洞裏大口喘息。

    過了很久心還在不爭氣地急跳,身上依舊涼涼的,她撫了撫身上的衣裳,粗糙的感覺讓她驚覺這是番麓的外衣。

    她逃出來了,真的逃出來了。

    自由了。

    醉菊靜靜坐在岩洞裏。心一直懸著,忐忑不安。她打算過了夜再離開,這樣也許可以避開可怕的山賊。

    可是……他怎樣了?醉菊不由得站起來,又按捺著焦慮的心情坐下。

    沒過一會兒,她又忍不住站了起來。

    他死了嗎?

    那個惡人?

    那個壞蛋?

    那個下流無恥卑鄙的小人……他死了嗎?山賊人多勢眾,一擁而上,會殺死他,會剁碎他的屍體!

    醉菊打了個哆嗦。

    不,不……不會的……

    壞人可以活千年,像他那樣的壞人可以……

    她尋找著走過的路,這條路她今天走了兩遍,已經有點熟悉了。一開始她隻是猶豫地走著,到後來,不知為何,她竟瘋狂地跑了起來,比逃命時跑得更快。

    醉菊跑回了剛才的地方,猛然站住了。

    四周一片安靜,連鳥兒的鳴叫也聽不見。血腥味彌漫在這片林子裏,地上猩紅的都是凝固的血,屍體橫七豎八地躺著。

    醉菊膽戰心驚地走近,尋找那壞人的屍體。

    不,她並不希望找到他的屍體!

    醉菊倉皇地邁過那些屍體,她看過比此時還慘烈的滿地鮮血和屍骸,就在鎮北王的隱居別院裏。

    可那時她卻沒有現在這麽擔心。

    他死了嗎?

    死了嗎?

    腳突然碰到一樣東西,她低頭一看,眼淚直淌下來。

    是輕弩,他最喜歡抓在手裏把玩的輕弩。

    醉菊跪下,拾起輕弩,又站起來,在林中踉踉蹌蹌地找著。

    哪裏,在哪裏?

    不會被他們抓走了吧?他殺了這麽多山賊,若還活著,不知道會被怎麽折磨,說不定……

    醉菊猛然停了下來。

    半人高的草叢中似乎躺著什麽,雖看不清,但醉菊卻像知道什麽似的直衝了過去。

    渾身是血的背影那麽熟悉,他就靜靜躺在草叢中。

    醉菊跪下,顫抖著伸出手探他的鼻息。

    謝天謝地,還活著!

    喂!喂!”醉菊將他翻過來。

    番麓臉上沾滿了血和土,他微微睜開眼睛看了看,有氣無力地罵道:“笨東西,你怎麽還在?”

    醉菊一時愣了,不由得切齒道:“你怎麽還活著?”

    番麓唇角微微揚起弧度,頭一歪,真的沒了知覺。

    喂!喂!喂!你這個惡人,不要真的死啦!”

    醉菊弄不懂番麓,她也不大弄得懂自己。

    絕好的機會,她卻傻乎乎地跑了回來,拖著一個要死不死的惡人下山。重傷的番麓死沉死沉的,比一頭豬還重。醉菊拖著他每走一步都要喘氣。多虧了番麓給了她那副工具,又教了她如何使用。她終於帶著他下了山,找到了他們藏起來的坐騎。

    她急著想醫治番麓的傷,甚至忘記了該找人給師傅送個信。唯一對得起師傅的是,被與世隔絕地囚禁了這麽久之後,她的醫術卻不曾生疏。

    拚了命地趕到有人煙的地方,從番麓的袋裏掏了錢,按她自己開的方子買草藥,熬藥,給他包紮傷口,忙得精疲力竭。

    你還在?”番麓昏昏沉沉,睜開眼睛第一句就問這個。

    醉菊麻利地幫他換藥,一邊以大夫的嚴厲眼光瞪他,“你流血過多,少說話。”

    你是大夫?”

    哼。”

    番麓懵懵懂懂,又昏睡了過去。

    他身體壯,傷口複原得很快,可總是沒有力氣似的,一天到晚昏睡,吃飯也隻能靠醉菊喂。

    醉菊暗中焦急,費盡心思,隻盼他快點好起來。

    這天,醉菊端著熬好的藥進門,驟然發現他已經起來了。他穿好衣服,輕弩拿在手上,神采奕奕,一副整裝待發的模樣,和前些天的虛弱截然不同。

    我們走吧。”

    我們?去哪?”

    當然是回且柔。”

    醉菊明白過來,大叫一聲,摔了湯碗就往外跑,卻被番麓截在門口。番麓邪氣地笑,“又忘了逃跑的下場嗎?”

    醉菊氣急,“你這個小人!你早就好了,裝作不能下床,你……”

    我是小人,惹急了我,我還能更小人一點。”番麓抬起她的下巴,指尖輕薄地劃過她的紅唇。

    醉菊一陣哆嗦。

    我救了你的命。”她不甘心。

    我也救過你的命。”

    醉菊氣得發抖,“我救了你的命,可沒打算把你關起來。”

    所以說……”番麓點頭,“我是小人嘛。”

    她被番麓抓著,又回到了且柔。

    仍是與世隔絕的囚室,仍是天天都被迫見那個惡人戲謔的笑臉。

    醉菊不懂。不懂那個男人。要不是後來天下大亂,番麓帶著她一起離開,她可能一輩子都會被關在這裏。

    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懂那個可恨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