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冰雪城堡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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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深深把這些挨挨擠擠的藍紫色花朵抱在懷中,有點猶豫又有點茫然地跟著他往裏麵走。旁邊花店大叔對她說:“香根鳶尾的花語是愛神使者,你知道嗎?”

    葉深深看看前麵顧成殊的背影,又看看大叔的促狹的笑容,頓時覺得臉頰和耳根熱熱地燒起來,恨不得把自己的臉埋在懷中的花朵裏。

    紀念館的主人,是個法國小作家,連顧成殊都不知名的那種。顧成殊出來時說:“難怪紀念館都被開成花店了。”

    葉深深看著手中花,輕聲說:“但進去看一看還是有收獲的。”

    顧成殊送葉深深回到住處,兩人分別之時,顧成殊才隨意地問她:“在工作室一切還好吧?”

    其實他不必問便知道她能應付得很好的。

    葉深深點點頭,說:“挺好的。”

    顧成殊順理成章地說:“那就好。”

    葉深深站在街角,看著他向停車場走去。他送給她的花朵正在懷中盛放,藍紫色的花朵映襯著她鈷藍色的大衣,氣質融冶。

    顧成殊回頭看她的時候,就像整個天空的顏色都染進了他的眼中,一瞬間讓他覺得藍色真是種動人的顏色。

    顧先生……”葉深深輕輕叫他。

    他停下了腳步,隔了三四米的距離看她:“嗯?”

    葉深深遲疑著,緩緩開口問:“容女士……是誰?”

    顧成殊的麵容在一瞬間僵硬,他定定地看著她,微顫的睫毛覆住那雙眼睛,竟不知自己能如何反應。

    葉深深的心裏泛起濃重的不安,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顧成殊失態,在此之前,她從未想過,顧成殊也會有這樣的神情。

    顧成殊慢慢地向她走近,低頭凝視著她。他們離得這麽近,讓她可以清晰地聽到他急促的呼吸。

    他說:“我母親,她姓容。”

    葉深深不由自主地“啊”了一聲,想到那一句“容女士死在她手上”,隻覺得心口湧起一陣巨大的恐懼,卻無法言表,隻能呆呆地看著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顧成殊垂眼看著她手中的花,聲音略有喑啞:“你怎麽知道的?是誰對你說起?”

    昨天……有個叫艾戈的人來找沈暨,我聽他們提起的。”

    顧成殊沉默地點點頭。周圍來往的人群在春日陽光下熙熙攘攘,自他們身邊擦肩而過,但這熱鬧與他們都是無關的,籠罩在他們身上的,不是此時溫暖的陽光,而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幽微氣氛。

    仿佛感覺到了低沉的氣壓,葉深深艱難地說:“你之前曾和我提起過,你媽媽是生病去世的。”

    不,她是自殺的,在醫院搶救時,精神已經紊亂,沒有救回來。”顧成殊沒有抬頭,也沒有任何動作。他隻是一動不動地看著她懷中開得繁盛無比的花朵,聲音啞澀,“去年。”

    對不起……”葉深深低聲道歉。

    顧成殊的睫毛微微一顫,目光緩緩抬起來定在她的身上:“你去年還在國內,從未離開過自己生活的城市,有什麽對不起的。”

    我……我是指提起了你的傷心事。”她惶惑不安地說。

    顧成殊稍稍停頓了一下,那雙眼睛黝黯得如同深濃的夜:“深深,我真羨慕你的單純無知。”

    這麽莫名其妙的話,卻讓葉深深的心猛然收緊了,灼熱的血從她的心口湧出,散向全身四肢百骸,讓她的指尖都開始疼痛起來。

    而他往後退去,看著她和懷中的花朵,輕聲說:“我得走了,再見。”

    他離去的身影腳步略帶遲滯,就像今天這一場相聚,未曾發生過一樣,徒然隻增添了落寞。

    而她站在他的身後,擁著開到正盛的花朵,茫然恐懼。

    單純無知的她,會在什麽時候,曾與她的母親發生過什麽瓜葛?

    為什麽會有認識顧成殊的人認為,是她害死了他的媽媽?

    葉深深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住處的。

    她將花放在桌上,整個人便倒在了床上。她想著顧成殊的母親,想著自己與顧成殊的相遇,還想著顧成殊按住她麵前的門把手,阻止她倉皇逃竄的打算,他對她說,葉深深,我們得幹票大的。

    憑什麽呢?

    一無所有、深陷困境的她,憑什麽能運氣這麽好,忽然得到了顧成殊的青眼,讓他在芸芸眾生之中選擇了她,扶持她走上這條通往輝煌的道路?

    她的命運,原本應該像無數剛剛畢業的新生一樣,上班下班,擁有的隻是一份餓不死也吃不飽的薪水、一條一眼可以看到職業盡頭的新人設計師之路、一個淹沒在陳舊破敗的服裝加工廠的普通人生……

    而現在,她擁有一家上升勢頭驚人的網店,她身在無數人仰望的世界頂尖工作室,甚至已經有了大明星來向她定製服裝。

    這一切的原因是什麽,她竟從未曾想過。

    葉深深捂住眼睛,擋住窗外斜照在她麵容上的陽光。眼前一片茫茫的黑灰色。

    然而,葉深深,你已經來到了這裏,你就一定得走下去。”

    她在心裏對自己一遍一遍地說。

    無論來到這裏的原因是什麽,無論將要麵對的是什麽,但結局,她自己要握在手中。

    她的夢想,她的路,她的光輝世紀。

    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打敗她。

    葉深深沒想到的是,再次見到艾戈,居然會那麽快。

    時裝周結束後,工作室休假兩天,第三天葉深深早早來到工作室,等待巴斯蒂安先生正式分派自己工作。

    不過葉深深對於自己接下來的職務,是有準備的。巴斯蒂安先生一開始找她過來,就是因為需要一個專門負責麵料的助手,她估計自己應該是主要管理這部分的事務。

    果不其然,巴斯蒂安先生一過來便和她談了關於工作室麵料的事情,安諾特集團有專屬的工廠,負責製造和印染。工作室有需要的話,可以直接前往聯係,同時還有科研部門,有幾十項服飾新材料的研製都在進行中。

    但我並不想將你的才華困在這個上麵,你設計的精微獨到之處,是別人無法比擬的。若讓你的時間浪費在麵料上,我也非常惋惜。”巴斯蒂安先生如往常一般的溫和麵容上,帶著些許煩惱,“你剛來工作室,可能還要適應一段時間,要讓你兼顧二者,也是不現實的,所以對於你的安排,我有點猶豫。但請你放心,不是因為懷疑你的能力,而是因為太欣賞你的能力,你明白嗎?”

    我明白,我非常感激先生。”葉深深凝視著他,輕聲說道,“無論先生做什麽安排,我都會竭盡全力去做好一切。”

    好的,那就由我來安排吧。”巴斯蒂安先生示意皮阿諾去安排晨會,皮阿諾出去之後卻又立即返回,說:“努曼先生,恐怕我們的晨會得取消了。”

    巴斯蒂安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安諾特先生到來了。”

    巴斯蒂安先生問:“老安諾特?”

    皮阿諾先生壓低聲音說:“不,是比較難對付的那個。”

    還等在辦公室內的葉深深,站起來向他們點頭致意,準備先出去。

    比較難對付的那個安諾特先生已經到了門口。

    走出門時剛好與他打了個照麵的葉深深目瞪口呆,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驚愕。

    棕色頭發,灰綠眼睛,沈暨的債主,從不正眼看自己的那個人。

    葉深深真的徹底體會到了巴斯蒂安先生和皮阿諾的感受——這應該是世界上最難對付的人。

    而他瞥了葉深深一眼,腳步都沒有稍微緩一下,仿佛葉深深是空氣一般,那目光平靜無波就從她的臉上掠了過去。

    葉深深戰戰兢兢地站住,回頭一看,他正將自己剛脫下來的外套交到身邊人的手中,走進了巴斯蒂安先生的辦公室。

    葉深深呆了片刻,推想著他和顧成殊以及沈暨的關係,回過頭看到了室友伊蓮娜正探頭往那邊看。

    她趕緊幾步走到伊蓮娜的身邊,蹲下來低聲問:“伊蓮娜,剛剛那個人,是安諾特集團的什麽人?”

    天啊,你在這裏上班,怎麽可以不知道他是誰!”伊蓮娜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雖然他不經常來這裏,但絕對是足以影響我們所有人的上帝啊!”

    葉深深沒體會她的抒情,隻追問:“他是安諾特集團的什麽人?”

    老板嘍,因為去年底他父親宣布退休了。”

    要不是做好了心理準備,死死地按住了伊蓮娜椅子的扶手,葉深深覺得自己可能要坐倒在地上。

    沈暨怎麽會得罪這樣的人,真是太可怕了。

    她不由得為沈暨擔憂起來,不知道他欠了艾戈什麽,看他氣勢陰沉去追債的樣子,看起來絕對很嚴重。沈暨是否有能力償還,又是否能安然無恙呢?

    她還在惶惑地思忖著,伊蓮娜已經將她拉起來:“快去啊!”

    啊?”她茫然抬頭看著對方。

    皮阿諾先生叫你呢!”伊蓮娜指指辦公室門口招收示意的皮阿諾先生。

    葉深深忐忑不安,但見皮阿諾先生一直在看著她,也隻能硬著頭皮走過去。皮阿諾先生將她推進去之後,自己卻不肯進內麵對,站在了門外。

    葉深深向著巴斯蒂安先生點頭示意,又乖乖向艾戈問好:“您好,安諾特先生。”

    巴斯蒂安先生向艾戈介紹道:“葉深深,來自中國。集團委托我前往方聖傑工作室審查時,我遇見了她,覺得非常有才華,便邀請她進入工作室,如今剛來了兩周。”

    艾戈看都不看葉深深一眼,甚至連當著巴斯蒂安先生敷衍一下的興致都沒有,隻坐在沙發上,用兩根手指撐著頭,說道:“去年你曾與我們談過一次,提到自己萌發了引退的想法,並承諾會在接下來的幾年時間內,為我們培養一支足以接替自己的隊伍,好順利為品牌造血,使它們在你離開後,更好地發展延續下去。”

    巴斯蒂安先生點頭,向他示意葉深深:“我相信,葉深深對於此事會有幫助。”

    請恕我直言,對於此事,我的信心不足。”艾戈平淡地說,“我不認為像她這樣的人能有留在這邊的資格。”

    巴斯蒂安先生詫異地看著他,雖然知道這個人的標誌就是難對付,但他卻從未見過他這樣的一麵,這是艾戈第一次簡單粗暴地出麵幹涉工作室的事務。

    我看過她在中國設計的服裝,因為她開了一個網店。在中國的網上,無數人在賣一些格調低下的衣服,得到了一眾市民階層擁躉,她的店也不例外,顧客幾乎沒有任何品味可言。”艾戈旁若無人地對葉深深的設計進行徹底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