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從天而降的幸運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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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落在她懷中的花朵上,似乎有點不自然:“我不太知道怎麽安慰人,所以讓那個可愛的孩子幫我一下。”
葉深深將臉埋在花束中,聲音有些喑啞:“謝謝你,顧先生……”
顧成殊凝視著她低垂的麵容,說:“回去吧。”
嗯。”她跟在他的身後,沿著來時路走回自己的住處去。
在走到街心公園時,顧成殊見她腳步放慢,便停下來回頭看她:“聽說艾戈今天去你們那邊了?”
葉深深點點頭。
顧成殊一眼就看穿了問題的所在,又問:“你上交的設計,被他駁回了?”
葉深深又點點頭,她將手中的花束放在身後噴泉的池沿上,然後從包裏取出那十來頁設計。
多日的心血,殫精竭慮拿出的作品,最終在艾戈的評判下,隻是一堆垃圾。
葉深深垂眼盯著上麵的內容,明亮的顏色,流動的線條,密密麻麻的參數,細致到位的標注,她以為每個人都會肯定自己的努力,誰知到最後,卻變得毫無意義。
她拿著設計圖朝垃圾桶走去,想要將它丟進去。
顧成殊攔住她,將差點被她丟進垃圾桶的設計圖奪了過來,低頭將一張張看過,皺眉說:“我不信艾戈會挑得出你這份設計的毛病。”
他沒有挑,他直接否定了全部。”葉深深咬緊下唇,聲音顫抖。
顧成殊抬眼看她:“理由呢?”
通不過成本測評。”葉深深垂下頭,擠出這幾個字。
顧成殊又翻了翻參數,微微皺眉:“合情合理。”
所以,就算我想反抗他,駁斥他,也毫無還擊的辦法。”葉深深說著,隻覺得一陣絕望從心口湧出,本來已經告誡自己再也不要流下來的眼淚,在此時又讓眼睛變得濕熱。“我沒有辦法待下去了,顧先生……我已經成為工作室的笑柄,我會受到所有人的排擠,即使努曼先生站在我這邊也無濟於事,因為我沒有任何辦法對抗他!”
巨大的絕望仿佛擊垮了她,讓她在瘋狂的悲慟中,掄起手臂將手中那些設計圖全都拋了出去。
夜風呼嘯,迅疾地自他們身邊刮過,將那些散落的設計圖全都卷走,拋灑在他們身後的噴泉之中。
繁急的水珠,迅速擊打在圖紙上麵,讓它們半沉半浮,浸沒在水中。
葉深深的胸口急促起伏,咬緊下唇,看著那些圖紙,一動不動,竭力不讓自己倒下。
而顧成殊隻沉默看了她一眼,脫下鞋子,走進噴泉之中,將那些浸在水中的設計圖一張一張撈了起來。
初春的夜間,寒意料峭,冰涼的水珠濺在他的頭發、臉頰和脖子上,從他的衣服上薄薄滲進去,就像極細的針在刺著他。寒氣從濕透的腳上透進來,膝蓋有點發麻。
但他還是在噴泉之中跋涉著,最後全身濕透,才將設計圖全都撈了回來。
葉深深呆呆地望著他,直到他全身淌水從池中出來,她才如夢初醒,將自己包中的紙巾拆開遞給他。
顧成殊稍微擦了擦在滴水的眼睫毛,便用紙巾去吸手中的設計圖。
打印的效果不錯,紙張也足夠厚重,在水中浸泡的時間不長,吸走表麵的水之後,下麵的內容還是清晰的。
葉深深囁嚅著,輕聲說:“對不起,顧先生……”
為什麽要說對不起?”顧成殊頭也不抬,隻查看著手中的圖紙,“我知道你電腦裏還有存檔,這份設計圖,沒了就沒了,其實並沒有非拿回來不可的必要。”
葉深深的雙唇動了一下,卻什麽也沒能說出口。
我隻是想告訴你,不要放棄自己。你的設計,你的才華,你的努力,全都在你的作品之中,每一個人都能清清楚楚看見,更沒有人能夠忽視它,拋棄它——哪怕是你自己,也不行。”
他的聲音如此堅決,望著她的眼神如此深邃,讓葉深深的喉嚨仿佛被人緊緊扼住,無法出聲。
而他將稍微幹了一點的設計圖拿在手中,抬眼看著麵前的葉深深,說:“艾戈是強人所難。你畢竟是一個設計師,在設計師的職責中,從來沒有成本測評這一條。”
葉深深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設計圖上,咬住下唇沒說話。
別擔心,這個事情,可以解決。你好好吃點東西,洗個熱水澡睡一覺,什麽都不要想。”他拿起旁邊的花遞給她,“所有的事情,交給我。”
高懸在半空的心,轟然落地。茫然的前路,也不再那麽令人畏懼。
葉深深點點頭,緊緊地抱住他遞給自己的那束花。
沈暨覺得自己真是忙得不得了。
回到巴黎快兩個月了,邀約還是排得滿滿的。每天晚上都被人拉出去玩,然而翻來覆去又都是那些花樣,寂寞得他隻能頂著重金屬搖滾的狂轟亂炸,躲在沙發後麵消滅星星。
正在兩個色塊之間猶豫不定時,顧成殊的電話來了。
你在哪兒?”
這種口氣,聽起來好像是有事上門的感覺。沈暨精神一振,在一片嘈雜的樂聲中對著那邊說:“Le Scopitone,你要來嗎?”
顧成殊直接就說:“太吵了,我去你家找你。”
今天好像是個重金屬搖滾的特邀場。”沈暨收起手機,對朋友說了句:“搖滾綜合征犯了,我得去醫院吸氧,先走了。”
他才不管搖滾綜合征是什麽呢,總之,先走人下次再說了。
趁著路上人少狂飆到家,一看到門口顧成殊全身滴水的造型,沈暨就瘋了:“脫光再進來!我玄關鋪著剛從伊朗拍回來的純絲綢地毯!”
顧成殊指指走廊的監控:“如果不怕傳出緋聞的話。”
沈暨無可奈何,一把拉開門,第一時間先用腳尖把地毯撥到一邊去。
顧成殊將手中的設計圖塞給他,說:“先吹幹。”自己直接走到他的衣帽間去,問:“有沒穿過的衣服嗎?”
左邊那個更衣室,黑色衣櫃裏有。浴巾在浴室櫃子,阿司匹林在鏡櫃後麵。”沈暨低頭看著濕漉漉的設計圖,一眼就認出了那上麵的線條構圖,“深深的設計圖?怎麽了?誰把它弄濕的?”
顧成殊沒有回答,浴室裏傳來花灑的聲音。
沈暨隻能將設計圖鋪在茶幾上,拿起吹風機將它們吹幹。
顧成殊出來時,看見沈暨拿著已經半幹的設計圖感歎:“深深真是天才,去年剛看見她的時候,可真沒想到她能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裏成長到這樣的地步。”
顧成殊看了一眼,說:“可惜,這套設計駁回了。”
沈暨錯愕地轉頭看他:“被誰駁回了?是沒有眼光還是沒有智商?”
是艾戈。”
三個字讓沈暨頓時變了臉色,他將設計圖慢慢地放下來,垂下了手臂:“這樣。”
顧成殊點頭:“是,所以你得幫助她挽回這一局。”
可是……”沈暨遲疑而畏懼地看著他,“艾戈是確定將她的設計打回了嗎?據我所知,他已經決定的事情,世上沒有人能夠挽回。”
顧成殊沒有回應,隻將一張設計拿起來看了看,問:“你知道被駁回的原因是什麽嗎?”
沈暨的目光從葉深深的設計圖上一一掃過,然後說:“深深的設計,是完美的,沒有任何問題。”
對,所以他從另一個角度駁斥了這組設計,成本評測。”
沈暨仔細地看著參數與數據,無力地說:“很犀利,正中要害。”
嗯,你覺得按照這個要求來的話,成本與利潤比會怎麽樣?”
沈暨微微皺眉,說道:“主麵料皮革不但需要印染,還需要進行凹凸花紋處理,這樣的話,很可能要為了這種特殊的油畫質感特地單開一條印染與花紋壓製線。而且,輔料皮草是一體多色立體上色,也需要單獨開皮草染色線。但這種衣服的銷量必定不會太多,為了一組設計而單獨開三條線,成本投入確實不劃算。”
顧成殊卻平靜地去打開他的咖啡機,問:“但有辦法可以解決的,對嗎?”
很難。”沈暨將設計圖上的參數又研究了一遍,說,“除了主麵料處理之外,版型原因使得主麵料印染好之後,能進行拚接利用的地方並不太多,皮草也是一樣。同時,皮草與皮革的拚接也需要用到特殊縫紉工藝,這麽一算的話,成本簡直完全不可能收回的。”
你以前和深深一起開網店的時候,最擅長的就是壓縮成本,不是嗎?”顧成殊淡定地磨好咖啡,給他倒了一杯放在麵前。
沈暨盯著麵前的咖啡,有點遲疑:“可是,艾戈已經決定的事情,我覺得我們推翻的可能性真的很少。或許,深深可以等下一次機會,下次再注意一些……”
沒有下一次了,如今深深在工作室的處境,已經非常艱難。因為艾戈的阻攔,她拿不到正式的職位,隻能在那邊幫忙雜務;後路被斷絕之後,以後被接納的機會也是渺茫;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在大賽中獲勝徹底扭轉局勢,可問題是,比賽總有意外,她就算再努力,又如何能左右結局?”顧成殊直接將他所有的遲疑猶豫都堵了回去,“這一局,我們若不能幫她扳回來,她要怎麽在那邊繼續呆下去?”
沈暨默然垂眼,呼吸也漸漸地深重起來。
對艾戈的畏懼依然橫亙在心頭,似乎永遠不能抹除,但深深……
蜷縮在他的車後座,喃喃著“我喜歡你”的輕柔囈語。
藏在他手機相冊裏的,埃菲爾鐵塔上那偷拍的那個側麵。
在旋轉樓梯上緊緊擁抱的身軀,他的唇觸到她的發絲時的柔軟。
他曾經在葉深深的身上,看到自己當年的影子。朝氣蓬勃的,對未來充滿憧憬的,無知無畏的莽撞堅定。他也曾對顧成殊說,我會全力幫助深深,因為我想試試看,自己如果沒有遭受那些事情,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她不僅僅是他的朋友,她還是他的夢想。
沈暨緊緊地閉上眼睛,試圖將那些長久以來養成的恐懼隨著自己竭力的呼吸排出胸口。他的手握著葉深深的設計圖,微微顫抖。
許久,他終於輕微地,點了一下頭。
顧成殊如釋重負地出了一口氣,將咖啡往他麵前推了推,說: “看來,今天晚上我們得熬夜了。”
沈暨茫然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頓時噴了出來,整個大腦都清醒了過來:“給我加八塊……不,十塊糖好嗎?為了逼我熬夜,也不需要濃成半固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