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嘉言的喪事辦得很簡單，一代商業巨子的葬禮，隻有盛家人和幾家相熟的老朋友參加。盛鏡心不喜家事傳揚，對外封鎖了消息，國內外各大媒體記者一律不知，從做法事到燒完骨灰，整個過程清清靜靜，沒有任何雜人打擾。

    盛老爺子因為身體原因無法長途顛簸，盛嘉欣留在德國老宅照料，其餘兩個伯伯、一個姑媽和兩個表哥都齊齊飛回國內，送小弟最後一程。

    三天過後，盛鏡心捧著貼有兒子照片的骨灰盒，乘專機返回德國。

    整個葬禮，莫妮卡全程缺席。

    自那日暈倒過後，莫妮卡反複高燒，躺在病床上胡言亂語。等好容易清醒過來，盛家連衣冠塚都沒留下，所有他用過的東西，全部清理得幹幹淨淨。

    這是一刀兩斷，互不來往的意思了。

    莫妮卡自病好後一直縮在公寓裏，她把辦公桌上那張自己和嘉言的合照放到了床頭櫃上。盛世年華日常事務全權由唐加聖負責，對外則放出莫妮卡身體不適暫行休假的消息。

    唐加聖在公司管理方麵確有天賦，不僅繼續將公司現有的藝人和電視項目帶得紅火，且又開辟了新的運營渠道。在他的運作和大學生電影節的鋪墊下，莫妮卡憑借《刹那芳華》斬獲華表獎優秀女演員稱號，成為當之無愧的新晉影後。

    頒獎當天，由唐加聖代為領取獎杯，這件事被媒體一度傳得沸沸揚揚，最終還是一張莫妮卡在醫院臥床的照片流出，這才粉碎了流言蜚語。

    景怡被判無期徒刑，關押在第一女子監獄裏。

    沈憶言自盛嘉言過世後也消失不見，再沒有他在警局的消息。或許也回了德國，六生曾經試圖與他聯係，怎奈電話換號，身份注銷，斯人一去杳無音，或許連沈憶言這個名字都是假的。

    和盛嘉言有聯係的一切人、事、物，都如同飄散的雲，握不住，抓不著，了無痕跡。

    莫妮卡在極度煎熬的一個月中，患上了間歇性神經失常。

    為了讓她保持平靜，醫生建議六生給她找來顏料和水彩紙，讓她學習繪畫。莫妮卡倒也聽話，每天關在家裏，對著窗外的大海不停繪畫。

    她的身體時好時壞，清醒的時候總是不停流淚，坐在床邊看盛嘉言的照片。糊塗的時候反倒更開心，會拿著自己畫的海浪給六生看。

    六生已經從藝蘊辭職，帶著之前的藝人轉投了盛世旗下。唐加聖知道莫妮卡身體不好，特地放了六生半年長假，陪伴莫妮卡。

    這天六生買了牛排和香橙，回到莫妮卡的公寓。一開門，莫妮卡端坐在窗台上，一身白色連衣裙，側頭望著窗外遠處的大海。此時的她贏弱不堪，肌膚蒼白得看得清底下的毛細血管，她的手指和腳踝，優雅地搭在窗台上，修長雪白的脖頸如同天鵝般美麗。

    ”我回來了，甜心。”六生習慣地叫她，順便把吃的東西放在餐桌上。

    落日將餘暉鍍上她的周身，莫妮卡回頭，整個人晶瑩雪白，與霞光融為一體，美得不似凡塵中人。她看到六生，臉上浮現出孩子式的笑容。

    六生望著這樣的莫妮卡，不知為何腦子裏浮現出一句話，”情深不壽，紅極成灰。”這樣空靈的莫妮卡讓他心驚肉跳，仿佛下一刻，她就會隨著光芒墜入無邊黑暗之中。

    ”餓了嗎？”六生拿出橙子丟進榨汁機，莫妮卡喜歡喝果汁，所以他每天都會榨上一杯。

    ”要。”莫妮卡指著榨汁機，做了個喝的動作。

    ”今天有沒有乖？”六生端著橙汁走到她麵前，順手揉了揉她蓬鬆柔軟的卷發。”不乖的人沒有果汁喝哦。”

    ”好乖。”莫妮卡指指自己，捧著果汁大口大口喝起來。喝完之後軟軟地看著六生，舔了下舌頭。”還要。”

    ”沒有了哦，每天隻能喝一杯。等下六生哥哥給你煎牛排。”他順手打開電視，從廚房裏找了條圍裙係上，看到角落裏放著的半瓶紅酒，一時間又有些忍不住。回頭看了眼莫妮卡，那丫頭正在電視機前坐得端端正正看天氣預報。好久沒喝酒了，以前一喝總是被莫妮卡攔住。他翻出酒杯，替自己倒了半杯。正準備喝，憑空多了一隻手。

    ”不乖。”神誌不清的莫妮卡不知何時站到六生麵前，搶了杯子，褐色大眼睛裏滿是譴責。

    就算變成現在這樣什麽都不懂，她依然記得不準自己喝酒。六生愣了會，忽然低下頭，眼眶有點發紅，”好，六生哥不喝。”

    六生煎好牛排，和莫妮卡兩人對坐吃了晚餐。吃完飯，莫尼卡又坐回她的位子繼續畫畫，六生洗了碗，打開筆記本處理工作。雖然唐加聖準了他半年假，但他帶的小朋友們有事總是喜歡找他，所以每天晚上，他會準時上線幫他們安排工作，處理事務。

    晚上九點，莫妮卡畫累了，跑到六生旁邊，賴在他身上閉著眼睛。

    六生笑著捏捏她的鼻頭，抱起她走到臥室，輕輕放在床上，陪她躺一會兒。等到她完全睡熟了，又躡手躡腳偷偷起來工作。

    這樣安寧的日子持續了兩個月，直到有一天，被突如其來的意外打破。

    像往常一樣，六生做了燉牛肉和熗炒西蘭花，莫妮卡平時一點不挑食，今天吃了兩口，卻”哇啦”一聲吐了出來。

    ”怎麽了？不好吃嗎？”六生放下碗筷，趕緊過去拍背。莫妮卡吐得稀裏嘩啦，小臉煞白。

    ”不喜歡就不要吃吧，來，和橙汁。”

    莫妮卡病懨懨地喝了半杯橙汁，很快又吐得翻江倒海。

    這下六生慌了。顧不得收拾，他載了莫妮卡到醫院，直接聯係張教授。

    張教授帶的博士生領著莫妮卡做了一係列檢查，下午張教授拿著檢查結果，思索了很久，給六生打了電話。

    ”什麽？懷孕——”六生難以置信地在電話裏大叫起來。”這不可能！”

    ”已經9周了，孩子很健康。但是因為莫妮卡現在的情況，不能保證孩子的智力不會受到影響。”

    ”這。。。這是盛嘉言的孩子？”

    ”如果莫妮卡沒有別的男朋友的話。”張教授也覺得不可思議，他並不看好這個孩子，母體損傷嚴重的情況下懷上的孩子，多半健康不了。出於醫生的道德，他應該建議對方引產。但是從個人情感來講，這個孩子也許是自己老友這輩子唯一的血脈傳承了，他又不忍心就這麽判孩子死刑。

    掛了電話，張教授在辦公室抽完一根煙，默默地撥了另一個號碼。

    六生完全無法接受這個現實。一個孩子，盛嘉言的孩子！盛嘉言都死了兩個多月了，現在忽然弄出來個孩子，六生覺得人生太過荒唐。如果莫妮卡精神正常，那麽這個遺腹子的存在，或許對她會是一個好的催化劑。但現在莫妮卡自己都需要別人照顧，她又怎麽去當好媽媽的角色？更何況，更何況這孩子多半智力會有問題。

    六生愁得頭痛，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抉擇。

    莫妮卡蹭到他身邊，自覺地把臉靠在他肩膀上。她的樣子純潔得像個孩子，仿佛世俗的塵埃沾染不到她。

    ”噢——莫妮卡，親愛的，我該怎麽辦？”

    莫妮卡眨巴著大眼睛。

    ”你有小寶寶了，你快要當媽媽了！這算好消息還是壞消息？我不知道，我害怕我做出的決定會毀掉你的一生。”六生抱住莫妮卡，薅了薅她的頭發。

    莫妮卡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學著六生的樣，薅了幾根他頭頂的毛。然後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媽媽，要。”（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