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曲蔚然,你哭一下好不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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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了半晌,床上的人毫無反應。

    曲蔚然。”夏彤又叫了一聲,可房間裏還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夏彤低下頭,忍不住哭了,她看著曲蔚然那蜷縮在被子裏的單薄身子,她多麽想伸開雙手去抱抱他,可是她的雙手都被打上了厚厚的石膏,連動也動不了。

    她知道他醒著,他隻是不想從被子裏出來,他隻是不想睜開眼睛去看這個世界,他覺得累了、疼了,他受不了。她多想開口去安慰她,可是從小就口拙的她想不出任何安慰話。從嘴裏出去的聲音,不是破碎的哭泣聲,便是心疼地叫著他的名字……

    她真的好沒用,她什麽也不會,什麽也做不到……

    夏彤站在曲蔚然的床邊,雙手可笑地抱在胸前,懊惱又無助地低著頭,小聲哭著。

    就這樣,過了好久好久,一直蜷縮著的人緩緩地動了動,夏彤一愣,睜大眼睛看著他,隻見曲蔚然伸出纏著繃帶的手,將被子扯開,蒼白俊美的麵容露了出來。他沒戴眼鏡,抬起眼看向她的時候,微微地眯了眯眼,額頭上的繃帶滲出暗紅色的血跡,他張了張嘴,幹燥到裂開的嘴唇,緩緩地滲出血絲。

    別哭了,”曲蔚然淡淡地說,“我又沒死。”

    對不起……”夏彤小聲道歉。

    曲蔚然沒說話,房間裏,又是一片寂靜。

    曲蔚然抬起眼,默默地看著夏彤打著石膏的手臂,抬手用包著繃帶的手磨蹭著石膏,輕聲問:“還疼嗎?”

    夏彤使勁地搖頭:“不疼!一點也不疼。”

    騙人,一定很疼。”曲蔚然雖然在和夏彤說話,眼睛卻沒有望著她,空洞的眼神像是透過夏彤的手臂看向更遠的地方,他一邊機械地磨蹭著夏彤的手臂,一邊呢喃著,“一定很疼,一定很疼……”

    夏彤猛地用力想抬起手臂,可帶來的卻是鑽心的疼痛,夏彤沒辦法,整個身子撲到曲蔚然身上,用力地壓著他,想給他溫暖,想給他擁抱,她一直在他耳邊重複著:“曲蔚然!我真的不疼。真的,真的不疼,一點也不疼,不騙你,真的不疼……”

    夏彤半個身子壓在曲蔚然身上,用蹩腳的謊話安慰著他,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沾在曲蔚然的臉頰上、脖頸上,冰冰涼的一片。

    曲蔚然空洞的眼神慢慢回過神來,身上的重量與耳邊吵鬧的哭聲將他從噩夢般的回憶裏拽了出來。他抬頭,直直地看著雪白的天花板,冰涼僵硬的身體像是感覺到夏彤身上的溫度一般,慢慢地蘇醒過來,他緩緩地抬起雙手,用力地抱住夏彤,很用力很用力地抱住!盡管她身上的石膏壓住了他的傷口,盡管他的手心的傷口又變得鮮血淋淋,可他依然沒有放手,他緊緊地閉著雙眼,似乎在這個充滿疼痛的擁抱中,得到了小小的溫暖與安慰。

    病房外麵,一直站在門口的邵警官微微歎了口氣,看向他們的眼神充滿憐憫,抬起手,輕輕將病房的門帶上。

    過了二十幾分鍾,夏彤雙眼又紅又腫地從病房裏出來,邵警官問:“怎麽樣?”

    夏彤抬起臉,感激地望著他笑笑:“嗯,曲蔚然說他會好好合作的。”

    邵警官點頭:“哦,不錯啊,謝謝你。”

    哪裏,是我該謝謝你才對。”夏彤連忙鞠躬道謝,她一直以為警察都蠻凶的,沒想到邵警官這麽親切。

    邵警官笑笑:“你先回病房休息吧。”

    那曲蔚然沒事吧?他不會被抓吧?”

    這事還需要調查取證,如果他真是正當防衛,那應該沒什麽事。”

    他真的是正當防衛,真的是!”

    好了,好了。”邵警官揮揮手,“是不是,我們警方會調查的,你先回去休息吧。”

    夏彤還想說什麽,卻被一直等在一邊的嚴蕊拉走:“走吧,沒事的。”

    可是……”

    你一直說警察會煩的啦。”

    夏彤想想也對,隻能一步三回頭地往回走。

    邵警官搖搖頭,點了根煙道:“現在的孩子,這麽小就談對象。”

    就是,也太早了。”站在一邊看守的警官附和了一句。

    嗬嗬。”邵警官笑了兩聲,將手中的煙抽完,理了理放在一邊的材料道,“唉,把這小子的筆錄做完,就下班了。”說完,推開病房門走了進去。

    病房裏的窗簾已經被拉開,窗戶也被打開,新鮮的空氣灌進來,清爽的微風吹動著窗簾,陽光灑在雪白的病床上。病床上的少年,安靜地靠坐在床頭,他微微仰著臉,望著窗外的藍天,長長的睫毛在光影中輕輕顫動,白皙的皮膚通透得讓人驚歎。他的周身像是圍繞著淡淡的憂愁一般,安靜寂然。

    很俊的孩子,這是邵警官對曲蔚然的第一印象。

    曲蔚然。”邵警官出聲叫他。

    曲蔚然緩緩地轉過頭來,狹長的雙眼微微地眯了起來,一直到邵警官走近他才睜開。

    邵警官抬手,遞給他一個東西:“你的眼鏡。”

    謝謝。”曲蔚然抬手接過,打開眼鏡腿戴上,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眼神清澈了些,整個人變得斯文又精明。

    關於前天發生的案件,很多問題要問你。”邵警官公事公辦地坐到曲蔚然對麵。

    曲蔚然點頭,表示願意接受提問。

    衛明侶是你什麽人?”邵警官問。

    養父。”

    你知道他有精神病?”

    知道。”

    家裏的鐵鏈是拿來鎖他的?”

    嗯。”

    誰的主意?”

    他自己。”

    既然鎖起來了,為什麽事發當天又要打開?”

    那天……”曲蔚然輕輕閉了下眼睛,回憶道,“那天,媽媽回家看他,他叫出了媽媽的名字。媽媽很高興,以為他清醒了,便想打開鎖讓他自由一下,可是鎖的鑰匙早就給我丟掉了,媽媽就在廚房找了老虎鉗,想剪斷了鐵鏈。”說到這裏,曲蔚然忽然安靜了。

    邵警官也沒催他,隻是看著他,等他慢慢說。

    然後,衛明侶很高興,一直笑,一直笑,一直笑……”

    曲蔚然忍不住用力地咬了下手指,瞳孔慢慢放大,表情像是陷入了當時的恐怖,他顫抖著說:“他一直笑,一直笑,忽然就搶過媽媽手中的老虎鉗……然後就……就開始打她……”

    曲蔚然說到這裏,輕輕地閉上眼睛,不再往下說了。

    邵警官合上記錄本:“累的話,就等一會兒再做筆錄吧。你先休息吧。”說完,便站起身來往外走。

    當他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聽見身後的少年輕聲地問:“警官,我能為我的媽媽辦喪事嗎?”

    不行。”邵警官回過頭來,“你傷好之後,就得去拘留所,在開庭宣判之前,必須待在那裏。”

    曲蔚然默默地看著他,眼睛裏看不出情緒。

    抱歉。”邵警官避開他的目光,輕聲道歉。

    曲蔚然低下頭,什麽也沒說,隻是雙手用力地抓緊床單,手心上一直沒愈合的傷口再一次裂開。豔麗新鮮的血液,染上了雪白的床單,有一種刺目的紅。

    一個月後,S市高級人民法院判曲蔚然為正當防衛,無罪釋放。

    曲蔚然最終還是沒能來得及參加母親的葬禮,聽說母親的葬禮是遠房的親戚幫忙辦的,辦過葬禮後,還順便以曲蔚然未滿十八歲的理由暫時接收了母親的遺產,隻是這暫時暫得讓曲蔚然再也沒有找到過他們。

    夏彤為這事氣了很久,發誓要找到那群人,將遺產奪回來。曲蔚然卻很淡然,一點也不在乎的樣子打開四合院的家門。

    他在開著的門口站了很久,默默地看著裏麵,像是在回憶著什麽,過了一會兒,他眨了下眼,望著夏彤說:“帶我去看看我媽媽吧。”

    夏彤點點頭,鼻子又開始發酸。

    她覺得曲蔚然變了,原來溫和優雅的他,變得和一潭死水一樣,毫無波瀾。

    雖然他以前也會這樣,可是,至少他還會戴著麵具,微微笑著,希望自己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希望用自己的努力改變自己的生活。

    可是,現在……

    他好像絕望了,無所謂了,隨便了,他不想在為任何事努力了,他放棄了他的夢想,放棄了他的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