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世界的盡頭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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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5章

    天氣越來越涼了。

    喪屍疫苗的開題報告提交上去後,審批結果很快就下來了,靳雨青知道這些領導者們早就過夠了喪屍末日的生活,就算是有一點點的希望也不會放過。他如願以償地申請到了大筆經費和研究資源,更是得到了一支最優秀的研究隊伍。

    高層也如他所願,在研究區裏設立了一個牢固的監獄,關著幾隻研究用的喪屍體。

    隻是楚亦揚像是刻意回避他似的,就算是偶然遇見了,也會當不認識似的,麵無表情地與他擦肩而過。

    家裏楚亦揚的衣物和生活用品少了幾件,想必是趁他不在家的時候帶走的。聽統籌部的人說,他們楚科長吃住都在辦公室裏,而且最近脾氣出奇的臭,遇誰罵誰,整個通訊安全科都籠罩在一層愁雲之下。甚至有人受不了找到研究部來,從靳雨青這裏側麵打聽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靳雨青除了苦笑,也說不出別的什麽來。

    等他終於下定決心要與楚亦揚好好談一談的時候,卻等來了對方已經離開基地,去執行特殊任務了的消息,而且早已在兩天前就走了,一同出發的還有衛卓和柯斌。

    能夠遣使得動楚亦揚的,想必是險中之險的任務。這麽大的事,他竟是連說也不願說了,直接忽視掉靳雨青這個人。

    靳雨青雖然心裏清楚,楚亦揚如今的冷漠全然是自己一人所致,但心裏那一層低落的陰霾始終揮之不去。他被內外事務累得身心俱疲,驟然降溫的天氣更是令他肢體僵硬,基地還沒有開始供暖,他隻能依靠大量高濃度的酒精來讓身體暖和起來。

    疫苗的研製緊鑼密鼓的進行著,而楚亦揚一走就是一個多月。

    -

    深夜兩點,燈下。

    靳雨青在辦公室裏寫寫畫畫了一張又一張,什麽公式、法則、化學式,眼看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了,疫苗的研製卻陷入了一個瓶頸,他們整個研究組都被卡在這裏,不斷地實驗不斷地失敗重來,幾乎要崩潰了。

    但在這樣所有人都焦頭爛額的節點,靳雨青作為帶頭人,心裏卻無比喧鬧,根本無法靜下心來好好計算。窗外已不似前陣子溫暖時候,就連蟲鳴也漸漸消匿了,整個世界安靜的可怕。唯有心底那片荒原上的雜草,卻如瘋了一般肆意生長,繩索似的緊緊糾|纏著自己那點愈加膨脹的思念。

    手邊的抽屜底層,壓著一張紙片,上麵寫著一排能夠聯絡到楚亦揚小隊的通訊號碼,是他千方百計從高層那邊偷窺來的——但他從來沒打過。可就是此刻,就是眼前的這一秒,靳雨青特別、特別地想他,想見他、哪怕是聽到他說一句話也好,就足夠點燃他無限的動力,讓他從繁複錯雜的混亂思緒裏,找出最關鍵的那一條信息。

    靳雨青鬼使神差地拿起電話,心想就打這一次。如果他睡了沒有接到或者是別人接的,那就再也不打了,與他徹底劃清所有界限,從此陌路形同過客。

    話筒裏的嘟聲仿佛是生命輪|盤的倒計時,一下一下攫取著靳雨青的心跳,響了十幾聲時,他整片胸腔都緊張地靜止了,整個人所有的感官都聚集在那個小小的聽筒上。

    在他已經近乎放棄的時候,聽筒那頭忽然有電流聲嗞過,緊接著呼呼的風聲通過無線電的轉製灌入了靳雨青的耳膜。

    對方接通後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一道很熟悉的聲音驀然響起,啞聲道:“……喂”

    楚亦揚似乎去了很遠的地方,因為信號很差,傳輸到靳雨青這邊有些斷斷續續的。但他仍然悸動得無法自拔,就像是不成熟的少年第一次偷偷給暗戀對象打電話一樣,嘴皮都在輕微的顫|抖,舌頭重重地打上了結,怎麽也解不開。

    柯斌竄過來,問道:“大半夜的誰?基地那邊的?”

    “嗯。”楚亦揚應付了他,起身走到更隱蔽的地方,又“喂?”了一聲。

    靳雨青緊緊捂著嘴,沒有出聲,他怕自己一說話,楚亦揚就掛掉了。

    楚亦揚聽了一會兒,那邊靜得一點動靜都沒有,連呼吸聲都失蹤了。他背倚著半截樹墩,無奈還是壓過了其他情緒,緩緩張口,假裝匯報:“任務一切順利,小隊目前行進到攸河縣……基地方麵還好嗎?”

    “好。”靳雨青下意識就答了,等反應過來已經收不回去了。他拿衣服蒙住話筒,又刻意將聲音壓成一個很奇怪的音調,才清了清嗓子官腔十足地說,“楚隊長,一切注意安全。”

    隨後連線“哢”的一斷。

    楚亦揚握著突然被掛斷的通訊機愣了半天,竟有些哭笑不得。那個青年還是那樣傻兮兮的,他以為自己蒙住話筒他就聽不出來了麽?更何況,自己這通訊機是有來電顯示的,靳雨青辦公室裏的號碼,他早就背在心裏滾瓜爛熟。

    說到底,冷戰了這一個多月,他忍著不去見那個青年。作為前輩、或者作為老師,被個毛頭孩子這麽晾著,其實已經憋的快要抓狂了。那麽這通電話意味著什麽,算不算是靳雨青向他低頭服軟了呢?如果靳雨青肯低一點點頭,那他就順水推舟和好吧……天知道他有多想回去抱抱那個青年,再吻一吻那雙軟綿可口的嘴唇。

    他這麽想著,嘴角抑製不住地彎翹起來。

    回到車中,楚亦揚把通訊機往置物槽裏輕輕放下,擰滅了車頂的燈,還給睡得東倒西歪的衛卓披了件衣服。一連串看似“溫柔”的動作嚇得柯斌差點跳車,他瞪著隊長瞅上半天,忽然戳了戳他詭異角度的嘴角:“楚隊長,小"qing ren"來送關懷了?開心了?高興了?不折磨我們了?”

    “……”楚亦揚一陣無語。

    “哎呦……人家吵架,我們這當朋友的呢頂多是陪吃陪喝配發泄;不像某些人,吵了架非得出來殺喪屍,那可是要命的!”柯斌陰陽怪調,長籲短歎,“也就我跟衛老四這種命硬的敢接招,換個別人,早哭爹喊娘地逃回基地裏去了……哎幹什麽幹什麽殺人滅口啊?”

    楚亦揚把他頭摁在車椅靠背上:“話這麽多,睡覺。”

    柯斌嘻嘻哈哈的應和著。

    但是楚亦揚卻不知道,一場更猛烈的風雨正在基地裏醞釀著……

    -

    匆忙掛掉電話的靳雨青心裏慌張的厲害,雖然胸腔裏那顆心髒其實早已停止了運轉,並不需要再用來維持生命,但他按著胸口,好像心髒仍然在劇烈的搏動。

    他側身臥倒在辦公室裏的躺椅上,輾轉難眠,滿腦子都糾結著楚亦揚是不是已經聽出來了。指縫之間抓著搭在腰間的毛毯,紅紅的眼瞳小兔子一般委屈地眨著,心裏悄悄念叨:怎麽就、怎麽就忍不住呢?

    直到天際開始隱隱放亮,靳雨青才恍恍惚惚地閉上眼睛。

    當他沉浸在滿懷的思緒當中時,卻忽略了一件極其重要的事——他忘記了繼續自主保持呼吸和心跳,以掩蓋自己深藏於人類社會的身份。

    ……

    “主任、主任?”一名研究員小聲地敲了敲門,見門縫中亮著燈光卻無人應答,他慢慢推開門,想將靳雨青白天要的記錄文件放在他的桌子上。

    昏黃的台燈照亮著桌台一小塊的地方,上麵草稿紙堆了一層又一層,空酒瓶和煙蒂隻增不減。他們這位情緒敏感的副主任很是抵觸別人動他的東西,所以辦公室裏除了楚亦揚,鮮少有別人能夠待上超過五分鍾,哪怕是基地的高層領導者也沒有這個殊榮。

    研究員把文件置在桌上,轉頭看見在躺椅上睡得正熟的靳雨青,毛毯順著身體滑下來,整個人似乎是因為太冷了而凍得臉色發白。

    他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撿起毛毯給靳主任搭上,無意間碰到對方的手臂,那冰涼得如雪一般的觸感嚇了他一跳。再仔細一看,主任不僅是臉色發白,全身都蒼白得紙一樣,胸膛更是連個平穩的起伏都不存在,就像是已經——死了。

    可他到底是學醫出身,又壯著膽子,慢慢把手指搭在了靳雨青的頸脈上……

    “——啊!”研究員嗵的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再矜持不住了,張口就要大叫。

    靳雨青終於被吵醒,迷蒙著睜開了眼睛。屋裏的確很冷,他在這樣的溫度下渾然不知地睡了兩個小時,停滯下來的血液無法維持體溫,讓他整個軀體都感覺無比僵硬,屈展遲鈍的手指更是連身上的毛毯都抓不住。

    他審下視線,看到不知何時進來的研究員跌坐在地板上,眼睛因驚恐而瞪得極大,眼白團團把裏麵的黑睛圍住,總感覺他下一秒就要厥死過去了。

    靳雨青還不知發生了什麽,慢慢坐起來,揉了揉兩側太陽穴:“怎麽了,實驗進行的還好嗎?我剛才夢裏又想到一種方法,也許能突破我們麵臨的瓶頸。”

    桌上的台燈倏忽閃滅了一下,再配合著麵前人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簡直是比恐怖片主人公還要可怕的存在。研究員指著他,屁|股蹭著地麵往後挪,盯著他那對滴血般的眸子,嚇的幾乎語無倫次:“你、你——”

    靳雨青一站起來,研究員登時啊啊鬼叫著,彈簧板似的飛跑出去。等他反應過來,意識到壞事了的時候,那人早已跑得連影子都摸不著了。

    他踉蹌撲到桌邊,翻箱倒櫃地找出一隻小鏡子,慌不及亂地捧到眼前。

    果不其然,裏麵投影出來的血瞳煞是恐怖。

    但過了幾分鍾後,靳雨青的眉頭徹底地皺緊了,嘴角也無法繼續保持從容。他端著鏡子的手用力地捏攥著,隻聽“哢嚓!”一聲,銀亮的鏡麵突然破碎出參差的裂紋——他竟無法將眼中的紅色壓下去了,與此相應的,還有漸漸從骨髓深處升起的異樣,那種唯血肉無法解決的饑餓感。

    這隻有一種可能性可以解釋——他的喪屍體質愈加進化了。可靳雨青完全不知自己是何時感染的,等他意識到自己與別的異變者格格不入時,事態已經是不可逆轉了。他唯一能夠猜測的,是不是從那間非法研究所逃出時,那顆隕落在附近的高輻射的天外石?

    “救、救命!”

    正當靳雨青思索中,外麵傳來了急迫的呼救聲,聽聲音似乎來自於自己實驗室的方向。他顧不及剛才那研究員跑去了哪裏,又或者他正帶著要抓捕自己的人前來……他隻知道,自己千辛萬苦研究出來的試劑和實驗數據都還保存在實驗室裏。

    那是比自己性命還重要的東西,是能夠拯救人類、能夠讓楚亦揚生存下來的希望,容不得一點點的閃失。他立刻掏出緊急備用的槍,向實驗室跑去。

    -

    所有的人都沒命的往外衝,慌不擇路的甚至從走廊的窗口裏跳了出去,研究部裏大多是沒有異變的普通人,逆行著的靳雨青被四散奔逃的人流撞得寸步難行。

    尖叫聲和槍聲加劇了人們的恐懼,有人在慌亂中遠遠看到了他,大叫:“靳主任!快逃啊!”

    靳雨青隔著人流喊道:“發生了什麽!”

    “喪屍!變異喪——”那人嘴還沒閉上,一隻身著白大褂的喪屍嘶吼著從後麵撲上來,一口啃住了那人的脖子,連肉帶筋地撕咬下來一整塊。

    靳雨青駭得向後一退,拔|出槍砰砰兩聲,擊碎了兩人的腦殼,血色很快從他倆的身下蔓延開來,浸入了逃命的人們的鞋底。

    人群一靜,隨即爆發出更加嘈雜的尖叫。

    他直接撥開人群衝進實驗室,終於看到了這場騷亂的罪魁禍首——一隻他們前兩天才捕獲到的成年男性喪屍,它本該因注射了大量的能限製喪屍行動力的“麻醉延遲劑”而無法行動才對,卻不知怎的竟衝破了防護籠。

    實驗室裏血肉橫飛,鮮血染紅了潔白瓷磚鋪就的地麵,殘肢斷骸就橫陳在喪屍的腳下,它手中甚至抓著一個年輕女孩的頭顱,似乎在仔細嗅她的氣味。旁邊已經被感染轉變、正在瘋狂追咬其他人的喪屍中,有幾張是他每日都會看到的熟麵孔,他的助手和研究員們。

    靳雨青忍住那股想要將他扯入這場死亡盛宴的衝動,抬頭向實驗室深處看去。那間存放著大量載有實驗數據的電腦和精密儀器的房間跳躍著火光,那最讓他牽腸掛肚的地方,此刻已經完全成為了一片狼藉,所有的心血和成果幾乎是被毀壞殆盡。

    他縱有強大的記憶力,也比不上這些設計精密的生來就為儲存數據的儀器,做不到將那些細致的數據全部記在腦海,更何況其中還有複雜龐大的計算。

    一種名為絕望的毒蟲漸漸蠶食上靳雨青的心頭,他甚至不能讓握槍的手繼續保持平穩,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安定的,所有的細胞仿佛都在顫|抖。毒蟲啃咬著他空寂停跳的心髒,以那源源不斷滋生出來的負|麵情緒為營養,盤踞著他的軀殼。

    靳雨青又怒又恨地攥緊了拳頭,他眯起眼睛狠狠注視著那個毀了他研究資料的喪屍,那目光似乎是要將他生吞活剝。那周身的低氣壓,就連聞訊趕來的警衛也感受到了。

    正在啃噬頭骨的喪屍也被他的眼神嚇住了,一塊鮮肉從它大張的嘴裏掉出來。它目光呆滯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顱骨,隨手扔掉,又挑了旁邊一具可憐的屍體生生掰下一個,捧著那個人頭往靳雨青的方向走了兩步。

    然後撲通一聲,跪倒在他的腳下,把新鮮的顱腦奉到靳雨青的麵前。白花花的腦髓就那麽被喪屍呈著,鮮血順著它蒼白的手指往下流,在青年的腳邊綻成一朵詭豔的血花。

    警衛射殺完所有的感染者,回過頭就看見了這詭異恐怖的一幕,未來得及逃走的研究員們個個露出了恐懼和驚駭的表情,現場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到靳雨青緩緩抬起了手臂,俯視著,用黑漆漆的槍指著喪屍,而那喪屍卻不逃不叫地將自己腦門嚴絲合縫的頂上他的槍口,滿是血汙的嘴硬扯出一個淒慘的笑容,如向上位者投誠的奴仆。

    “砰!”的一聲巨響,所有人跟著抖了一個激靈。

    靳雨青的槍還沒收回,就聽背後的走廊裏響起一串倉慌的腳步聲,他回過頭,圍觀人群自動散開一個豁口。武裝嚴密的異變者隊伍和部隊特警持槍而來,團團將立於血案現場的他圍住。

    之前那個從他辦公室逃出去的研究員,此時戰戰兢兢地跟在武裝部部長身後,部長低聲向他詢問了什麽,他便偷偷望了靳雨青一眼,隨後搗蒜似的猛點頭。

    掃了一圈這真槍實彈的包圍圈,靳雨青一時有些怔忡。如果剛才他還有可以解釋的餘地,那麽,在所有人都看到喪屍向他下跪獻禮的現在,在這個人人自危、草木皆兵的末世裏,無論他再說什麽,恐怕都隻能是蒼白無謂的徒勞而已。

    隻見對方一聲令下,靳雨青霎時被人一個箭步按倒在地上!緊接著,一支空注射器狠狠地紮進了他的血管,抽|出了他體內暗紅色濃稠的血液。

    他揚頭掙紮著,試圖說點什麽,換來的卻是旁人驚恐的持槍相對,和一支脫膛而出的喪屍麻醉用紅色藥彈。

    而最可笑的卻是,這藥彈是靳雨青自己的發明。(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