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人魚之尾04 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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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輕輕吹起安格爾的短發,他仰著臉,站在夜晚的海灘邊,空曠的白沙灘四周靜悄悄的,漫天繁星清晰到像是要整個墜落了一樣。安格爾盯著星星們看起來,以星空作為參照物,於是,感覺腳下的地麵緩緩地轉動了起來。安格爾故意向著相反的方向緩緩地走,於是,地麵轉動得更快,星空也似乎更大更浩瀚……而自己則是瞬間渺小了的感覺。
地球和星空就是這樣不停地轉動著,無論人類是生存還是滅亡,是愉悅還是悲傷,這片被仰賴生存的天與地,都是如此無情地追尋著時間的流逝而轉動。隻要過一段時間,以後的人就不會記得今天的人了,今天人的所有的經曆、情緒,都會化作片麵的文字,或者被流傳,或者被抹滅。
莫飛走到沙灘邊,就看到安格爾像個稚氣的小朋友一樣仰著臉到處亂走,最後原地轉圈,而艾斯則是圍著安格爾歡快地奔跑,似乎是發現了什麽好玩的遊戲。
莫飛扔了手裏的飲料,飛奔了過去。
果然不出莫飛所料,安格爾把自己轉暈了,隨後身體往一旁一歪,腳卻向另一旁翹起,仰麵準備摔倒。
莫飛正衝到他身後,雙手一接,接了個滿懷。
安格爾滿足地躺在莫飛懷裏享受著暈眩那一刻,打破了沉悶自然規律的天旋地轉。
“暈了?”莫飛溫柔地幫安格爾揉著兩側的太陽穴。
安格爾伸手,想去摸莫飛的臉,但是眼睛還是花的,沒摸著。
莫飛低聲說,“閉一會兒眼睛。”
安格爾乖乖閉上眼睛,聽著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良久,安格爾睜開了眼,問莫飛,“有沒有畫板和顏料?”
他的話剛說完,跟隨莫飛一起走過來的高明,手裏撿了剛才莫飛扔掉的東西,遞過去給莫飛,邊道,“我立刻去準備。”
莫飛點了點頭對他表示感謝。
高明走出幾步,接到電話,回過頭跟安格爾說,“你要查的都查到了,菲爾和吳警官都在別館等你。
安格爾點頭,“畫板和畫架都放到那裏,我要兩米寬兩米高的滑板。
“明白了。”高明快步離開去準備。
莫飛扶起安格爾,讓他坐在自己膝蓋上,邊檢查他,“還暈不暈了?”
安格爾一根手指輕輕托著莫飛的下巴,湊過去在他鼻子上親了一下,“不暈了。”
莫飛覺得自己有些暈。
安格爾和莫飛一起,步行回到了別館。
這是菲爾度假屋裏邊的一處雅致別院,貌似是他留給自己會客的,十分的清幽。
會客廳麵對海的一麵落地玻璃窗邊,高明已經準備好了大畫板、畫架還有其他繪畫工具,十分的齊全。
安格爾走進別館後,徑直到了畫架前邊,拉過一張高腳轉椅坐下,伸手拿起了筆,開始作畫。
眾人麵麵相覷。
吳強手裏拿著一疊安格爾讓他查的資料,問一旁正喝水的莫秦,“還談不談了?”
莫秦無所謂地一聳肩,他對案件沒什麽興趣。
莫笑正帶著三個弟妹在隔壁的一件玻璃房內打電動,似乎很吵鬧,不過這邊聽不到,隻能看到他們蹦蹦跳跳的樣子。
奧斯和九逸也回來了。
九逸參觀了一天的博物館和美術館,現在正坐在沙發上喂伊莉莎吃棉花糖。
奧斯跑了一天腿,正吃一份炒飯補充體力。
菲爾優雅地靠在沙發上欣賞安格爾畫畫。
莫飛端著個茶杯,就坐在安格爾身後不遠的地方,問他餓不餓。
安格爾點頭說餓。
莫飛叫來了服務員要了幾樣精致的食物,在一旁喂安格爾吃。
安格爾自顧自畫畫。
現場一片沉默,就聽到畫筆刷刷刷的聲音,眾人都不敢開口,生怕打擾安格爾。
良久,倒是安格爾開口問,“都查到什麽了?”
眾人彼此對視了一眼,眼神謙讓了一番,最後高明先開口,“那個晚宴是一周前舉辦的,時間段是在上個禮拜六晚上的九點半到十二點。”
“這段時間裏邊,的確有人死得比較奇怪。”吳強接著道,“一個叫陳祁的跳樓自殺了。”
“陳祁。”九逸想了想,“ 好像在哪兒聽過這個名字,”
“陳祁是著名的商人也是藝術品收藏家,他是陳氏集團創始人陳波凡的兒子。”菲爾道,“他們父子我都認識,說起來,陳家最近的確有點不順。”
安格爾開口,“具體說說。”
“陳波凡前陣子不知道受什麽刺激了,突然中風進了醫院,現在偏癱在床上,連話都說不出。”莫秦顯然也認識陳家的人。
“受了什麽刺激?”安格爾好奇問。
“問題就出在他大兒子身上,陳祁是他的三兒子,他前邊還有兩個兒子,後邊有一個妹妹。”菲爾接過話頭,“陳波凡的大兒子陳同是個花花公子,不過搞來搞去,不知道怎麽,搞了他爹的小情人,也就是他小媽……”
“噗。”正專心吃炒飯的奧斯一口嗆住,趕緊喝水捶胸口。
“最可笑的是,本來陳波凡準備下個月跟小情人結婚的。”菲爾一聳肩,“陳波凡和他老婆離婚好多年了,之前情人也不少,不過對這個還蠻認真的,沒想到兒子送了頂綠帽子給他戴戴,於是中風了。”
奧斯搖頭——人間慘劇啊。
“之後一家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就在爭家產搶公司的管理權。”莫秦道,“前陣子老二陳柯揭發老大挪用公司款項涉嫌貪汙,老大正在吃官司。老四別看是個女的,也不比幾個哥哥省事,做生意不怎麽樣強家產可是不手軟,竟然找了殺手謀殺老二。不過老二命大逃過一劫,老四的小情人卷走了她所有錢跟個小美女逃走去海外了,老四尋死覓活又被警方調查雇用殺手的事情,董事會也不讓她進,前陣子燒煤氣自殺了。可是警察調查了一下,發現他並非是自殺,而是有人謀殺,最後調查整個案件,查到了老二陳柯頭上,最後罪證確鑿,一審判了個無期,沒想到在監獄裏摔死了。現在就剩下一個等著坐牢的老大。老三陳祁是這幾個子女裏邊最聰明能幹也是最正常的一個,本來其他幾個自相殘殺,他兵不血刃就能得到全部家產,可沒想到莫名其妙自殺了。”
奧斯嘴角抽了抽——慘絕人寰啊。
“最後倒是最飯桶的老大來了個漁翁得利,他可以完全繼承老爺子的財產,於是切斷了老爺子的治療經費,貌似是想老頭子明天就死了,這樣就沒人再能管他了。另外靠一個好律師,他成功洗脫了嫌疑,前幾天已經恢複自由了,每天紙醉金迷過得那叫個自在。”菲爾冷笑了一聲,“其實別說他在等老爺子死,他身邊的人還有他的競爭對手估計也都在等著老爺子歸西呢。現在是大家都按兵不動,等老爺子一死,我敢說不出半個月,陳氏集團就會被人拆分幹淨,陳同估計到時候一個子兒都拿不到,以他的愚蠢程度來說,簡直是塊任人宰割的肥肉。”
奧斯接著感慨——樹倒猢猻散了喔。
“說了半天。”莫飛抬頭,視線從食物和安格爾的嘴上離開,望向眾人,“陳家除了那個飯桶的老大,和癱瘓的老頭,都死了?”
眾人點頭。
吳強道,“這件案子其實警方也懷疑過它的單純性。”
“的確很可疑。”菲爾道,“爭家產而已,幹嘛就搞到你死我活呢。”
“得罪死神了吧。”莫秦慢悠悠來了一句,站起來。
聽到莫秦的話,安格爾也微微地停了一停筆,隨後繼續畫,自言自語說,“死神啊……”
莫飛看安格爾,一回頭,才被眼前的景象震懾。
隻是這麽一會兒時間,安格爾的畫布上已經出現了大半個女人。
莫秦此時看著畫布,他其實相當喜歡藝術品收藏,雖然對安格爾有頗多意見,但是對於他的畫莫秦卻是無法抵擋的那麽喜歡,其實已經私下收藏了不少,而且他的畫作極具升值空間,幾乎無人可以模仿。
“真是神乎其技。”菲爾讚歎,安格爾雖然隻在畫布上畫了半個女人,但是那個女人就像是活的站在眾人眼前一樣。她非常漂亮,就這麽含笑站著,一雙眼睛望著眼前的眾人,眼神不知該如何形容,是善意?悲憫?或者,淡淡的傷感。安格爾的筆觸簡直是多一筆都浪費,少一筆都不足那麽的精準,恰到好處!
“繼續。”安格爾筆沒停,提醒看呆的眾人。
“呃。”吳強勉強才把張大的嘴合上,又下意識地看了一旁欣賞安格爾畫作的莫飛一眼,難怪他變了那麽多——原來是愛上了這樣一個人啊。
“你讓我查的那個在晚宴上出現的人,隻有背影和一個輪廓,我根據發型和落地玻璃上倒影的人像,確定了應該是這個人。”說著,他拿出一張照片放在桌上,
安格爾沒動,莫飛看了看他,見他沒有要看的意思,於是也沒起來拿。
莫秦和菲爾則是湊過去看。
奧斯也吃飽了,打了個哈欠,喝著茶看照片。
照片上的是個還不到三十歲的年輕男子,相貌非常英俊,高大挺拔,戴著一副無框的眼鏡斯斯文文。
“沈雋?”高明一眼認出了那人。
菲爾摸下巴,“我好像也見過。”
“是律師。”莫秦也認識,“他非常厲害,官司幾乎沒輸過,都說他有天使的外表惡魔的心腸,是個法庭上的惡棍。”
菲爾想了想,“對了,上次你那單官司輸了賠了不少錢,對方就是請的他吧?”
莫秦微微一挑眉,“這個年輕人非常有前途。”
菲爾失笑,“讓你賠錢還誇?”
“能讓我賠錢表示他能幹。”莫秦道,“我請來打官司的可都是殿堂級的律師,他初出茅廬碰到的每一個都是高手,卻一場都沒輸過。這個年輕人為了贏簡直不擇手段,像是去過修羅場的人一樣冷酷無情,我派人聯係過他很多次想讓他給我的公司做法律顧問,不過他都婉拒了,可惜。”
“我也邀請過他。”高明跟菲爾說,“他的確能幹,而且前途無量。”
吳強翻了翻資料,道,“幫陳同打贏了官司的人就是他。”
眾人都皺眉——可疑!
菲爾又看了看照片,“這麽說,他就是那個被衝上岸的偽造美人魚的愛人?”
高明沉默片刻,道,“他替陳家打贏過好幾次官司,陳波凡是他的伯樂,他一直幫陳氏打點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沒接外邊的工作,最開始我以為他是忠心,但是這麽看來……他的主要目的隻是為了報仇。”
這時,安格爾站了起來,將畫筆放下,換了把大點的油畫刀,開始往背景空白的畫布上塗抹黑色顏料,隨著他畫刀的不斷揮動,那個女人的身後出現了星空以及大海……
莫飛微微皺眉,和剛才外麵看到的星空幾乎一模一樣,黑夜之中的海浪仿佛會湧動一樣。
莫飛側過身子,果然,畫麵中的星空似乎動了,那一瞬間產生了星空是真實存在的那樣的錯覺,但是星空下的那個女人卻沒動——安格爾一貫的風格,驚喜和智慧,都藏在畫筆裏,流淌在畫布上。
安格爾最後在畫布的右下角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放下畫筆和畫刀,一整幅畫完成,仿佛是高倍數碼相機翻拍下來的一樣那麽逼真,但是……又不像照片那樣死板。那是活的!每一筆的筆觸都帶著生機,一個美麗的女人站在海邊,望著前方微笑。
“咦?”九逸站起來,往旁邊走了幾步,蹲下,指著畫布,“遠處什麽遊走了?”
眾人也都蹲下看……就見原本黑漆漆的海麵上,產生了一點變化,遠處的海平麵上,似乎有一條正準備遊走的魚……甩尾,劃入水中的——美人魚。
眾人看安格爾。
“沈雋最後一個要殺的是陳同,他會親手殺他。”安格爾淡淡道。
“你確定?”吳強問。
“最美味的一道大餐,當然要留到最後。”
“我打電話找人保護陳同……”
“你該保護的是沈雋。”安格爾卻是說出了一句出乎吳強預料的話。
“什麽?”眾人都看著安格爾。
“陳同恐怕已經知道了沈雋的作為和目的,有人告訴他了。”安格爾看了那幅畫一會兒,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又拿起畫筆,過去補了幾筆,邊道,“有人要在沈雋殺死陳同之前,要了他的命。”
眾人再看,就見畫中女人的脖頸上,多了一條黑的樸素鏈子,一枚藍色的許願瓶就掛在鏈子上。也不知道是否因為背景太黑,又或者是安格爾用的藍色太亮,總覺得,許願瓶裏的流沙就像是日光下流動的藍色海麵一樣,藍得動人心魄……以最真最美的心意許下一個願望,希望所愛的人能得到幸福。
眾人瞬間明白了畫中的人是誰,是那個獨自沉在海底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