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唐婉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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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就要七月了,學生們也進入了期末複習階段。
這點上,也是農村中學或者說北山鄉中學,跟城裏初中明顯的教學差距之一。
城裏的初中,不算各種各樣的小考,一般每月都有一次大型的月考,每次月考的成績也都會全校排名和班級排名,然後根據每次月考的成績分配學生的考場。
在教學方麵來說,這樣的月考有很多好處。
總結來說大概有兩點。
第一,月考可以提高學生的心理緊張度,促使學生更好地學習和掌握知識,同時也能讓學生熟悉和適應考試的節奏,避免學生到了重要考試時發揮失常,然後一月一次的考試也能讓學生有個反思的機會,反思考試中的問題,反思學習中的問題,反思自己的學習態度等等。
第二,月考在檢驗學生學習成績的同時,也在考核教師們的階段性教學效果,這主要能提高教師的教學積極性,同時教師們也可以通過月考成績及時發現學生有哪些問題,以便於接下來更好地有選擇性地教學。
總之,月考在中學教學中是很重要的一環。
不過一般農村中學起碼北山鄉中學是沒有月考的,每學期就兩次考試,期中和期末,而且還沒有成績排名。
原因有兩個。
一是沒條件,二是沒必要,其中第二點是主要原因。
學校每屆每班就沒幾個學習的學生,就拿唐婉她們班來說,現在班上三十來人學習的勉強有五六個,真正認真學習的可能就一兩個。
這種情況下,考試弄那麽頻繁實在沒什麽意義,更別說排名成績了。
當然這對認真學習的學生有點不公平。
可沒辦法,學校不會因為極少數的學生改變整體的教學狀態。
除非你的成績特別好,好到能引起學校的足夠重視,好到能考上縣重點高中的尖子班,但顯然北山鄉中學沒有這樣的學生。
於是,期末考試就成了北山鄉中學極少數認真學習的學生檢驗自己學習成績最重要的途徑,也都複習的格外的努力。
不過這種努力隻是相對而言。
畢竟都隻是十三四歲的孩子,自控能力沒有那麽強,學習環境這麽差的情況下,大致能學進去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再有太高的要求就有點過分了。
除了這一部分學生,每到期末,學校絕大多數不學習的學生則更加肆無忌憚起來。
搞對象搞對象,打架的打架,逃課的逃課,逃學的逃學……
總之,期末是這些學生紀律最差的時候,然後也是除了學期開學之外,學生綴學最密集的時候。
就像唐婉她們班,就有三個學生已經差不多兩個星期沒來上學了,估計下學期也不會來了。
學生們這樣,學校的老師其實也差不多。
課程基本都已經講完了,學校也沒有統一的習題冊,各科的科任老師也都更加輕鬆起來,甚至上班都有一天沒一天的。
就像老馮頭兒,因為學期結束就退休了,現在基本就不怎麽來上班了,張東明差不多有沒見著他了。
當然也有比以往更忙碌的老師,比如唐婉。
每天除了一如既往的認真講課之外,作為班主任,唐婉也一直很負責地監督著學生們的自習情況,至少班級的自習紀律不能那麽亂,不能嚴重影響班級裏那幾個學習的學生。
於是這些天,就時常能見到一些擾亂課堂紀律的學生被唐婉叫到辦公室。
然後可能也是期末了的原因,沒準哪天這些學生就再也不來上學了,唐婉對那些調皮搗蛋的學生也都沒再像以往那樣訓斥,基本都是好說好勸,有的還會聊上一會兒。
“馬宏旭,昨天又去遊戲廳了吧?”
辦公室裏,唐婉又在教育學生,表情和言語都很溫和,然後這個叫馬宏旭的男生一直低著頭也不說話。
這個學生張東明還挺有印象的。
他之前去唐婉班上聽課,每次就坐這個學生旁邊,大致還是學點習的,上數學和物理課的時候,一般都能聽一會兒。
昨天放學下班,因為每天差不多都晚半個小時才回去,張東明和唐婉回去的時候,剛好從遠處看到這個學生從遊戲廳出來。
這沒什麽,男孩子愛打遊戲太正常了。
張東明小學和初中的時候也總去遊戲廳,什麽街霸啊,三國誌啊,恐龍快打啊,雙截龍啊,拳皇係列等等,他都打的挺厲害,當然那時也沒少因為這挨揍。
如今唐婉她們班的男生自然也一樣,經常趁著午休、放學或者逃課去遊戲廳,唐婉對此幾乎不怎麽管,也管不住,但對這個馬宏旭卻是例外。
據唐婉說,這個馬宏旭小學時學習挺好也很聰明,還一直是班級的學習委員,不過小升初時差了幾分沒考上,然後家裏條件又不太好沒錢自費,於是就上了鄉中學。
初一上半年時,馬宏旭還被前任的班主任當做重點學苗培養來著,隻可惜這學生一上中學就迷上了打遊戲機,而且非常上癮,每天一到午休或者放學就直奔遊戲廳,家裏給的中午買飯的錢也不舍得花,都給遊戲廳送去了。
為此,當時的班主任批評教育了馬宏旭很多次,可惜一點也沒用,最終也就無奈放棄了這個學生。
不過對於唐婉來說,這畢竟曾經是個學習的孩子,尤其小學時學習好的男孩子更難得,所以在初二接替班主任之後,唐婉就一直挺關心這個學生。
一年來,一次次不厭其煩地耐心教導,雖然效果不大,唐婉也從來沒放棄這個學生。
“玩兩年了,還沒玩夠啊,那遊戲廳我也特地進去看過,有那麽好玩麽?就那麽上癮麽?”
唐婉看著馬宏旭,這學生就是一直低著頭不說話。
“老師也知道男孩子都喜歡打遊戲,也沒就非得說你不行去玩,老師就是希望你能學點習,哪怕拿出你對打遊戲十分之一的勁頭兒來也行,有那麽難麽?嗯?馬宏旭?你跟老師說說,老師今天不說你,今天咱倆就隨便嘮嘮嗑,行麽……”
“家裏農活你肯定也幹過吧,什麽滋味你比老師都清楚,你現在一天天美滋滋上著學打著遊戲感覺挺好,以後呢?你能一直打遊戲麽?你想過麽……”
“咱們班,像盧野何福來這樣的我不說他們,人家家庭條件好,不學習以後也能生活的挺好,起碼不用種地。像韓東趙子江這些我也不說他們,人家從小就一點不學習,根本就沒這方麵的心思,可你一樣麽?嗯?馬宏旭?你還想跟你父母一樣當個農民,一輩子過著臉朝黃土背朝天的窮苦日子是麽……”
“馬宏旭,眼看著就初三了,你很聰明也有學習的底子,老師相信你隻要肯努力就一定來得及,一定能考上高中考上的大學,到那時老師為你高興,你父母更為你驕傲,那樣不好麽……”
整整第八節課。
唐婉今天對這個學生說了心平氣和地很多很多,甚至有點嘮叨,雖然這學生始終沒抬過頭,也始終沒說過一句話。
學生離開了,唐婉托著下巴看著窗外,不知在想什麽。
張東明本來想提醒下班了該回去了,但看著她的樣子,最終也沒說什麽。
陽光點點,樹靜風梢。
在一陣陣歡鬧的聲音中,學生們的身影自校園中一個個放學離開,唐婉的目光也終於從窗外收回。
“我剛發現,當老師真挺累的。”唐婉歎了口氣。
張東明看了看唐婉,笑道:“我怎麽記著唐老師好像說過,說你心裏的那根弦結實著呢。”
“張老師記性還真好。”
“不是麽?”
唐婉笑了笑,也沒說什麽。
張東明合上手裏書:“其實啊,當老師也沒那麽累,主要是像唐老師這麽個當法有點累。”
唐婉抬頭看了眼張東明,剛要說話,然後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麽事,大眼睛滴溜溜地轉著。
咳咳,咳咳——
張東明咳嗽兩聲提醒了下,心說這姑娘咋動不動就喜歡盯著別人看,尤其那雙水汪汪大眼睛,太容易讓人浮想聯翩了。
唐婉回過神來,倒沒像上次那樣不好意思,也沒說什麽,很大方地淺笑了下,就起身準備下班回去了。
“謝謝了。”一邊收拾著,唐婉隨口道。
“不客氣。”張東明說。
“你知道我在謝什麽?”唐婉問。
“無所謂啊,反正你謝什麽我就不客氣什麽唄。”張東明說。
“你這人……”
“講道理懂禮貌是吧。”
“臉真大。”
“一般一般。”
“世界第三是吧。”
“那有點誇張了。”
“那第幾?”
“第四吧,撐死了。”
“是麽,那你晚上別吃飯了。”
“為啥?”
“這還沒吃飯呢,都快撐死了。”
“。。。”
“是吧,我這都是為你好,算了,不用謝了。”
“唐老師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那是……”
一邊說著,倆人出了辦公室,出了學校,身影慢慢消失在道路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