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歎息寒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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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張東明又做夢了。

    好的是,這次夢到的,終於不是前世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和事了。

    尷尬的是,他做的是一場溫柔纏綿的春夢。

    主要的,對象是唐婉。

    都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張東明敢對燈發誓,他對唐婉從來沒想過這方麵的事,也不知道咋就做了這樣的夢,而且每一幕畫麵都那麽清晰。

    “誰知道呢。”張東明淡然一笑。

    雖說他如今的身體還是個雛兒,可靈魂卻是久經沙場的老司機了,對他來說,這種事實戰也就那麽回事,別說做夢了。

    起來,去廁所,洗臉刷牙。

    這一套下來,學生們也都陸續起來了。

    然後幾天下來,學生們現在洗漱、去廁所的啥的也都井然有序多了。

    這點上,其實白東升和馬宏旭沒啥變化,主要還是趙小莉她們四個女生不像最初兩天那麽不好意思了。

    這都正常,女孩子嘛,十五六歲也不小了,也啥都懂了,生活中一些細節不可能像男孩子那樣無所顧忌。

    跟每天一樣,學生吃完飯就去學校了,張東明簡單收拾了下,二十分鍾之後也出門了。

    學校排的課程表中,史地政這三科,一般都是下午的課。

    這就導致了自從他們班取消史地政之後,張東明經常是下午連著上三節課,甚至連著四節課。

    其他的還好,主要是嗓子確實有點吃不消。

    每當連著上三節課或是四節課下來,張東明的嗓子經常啞的說話都費勁。

    一直這樣也不是辦法。

    首先自己受不了,然後也影響講課效果。

    於是前陣子,張東明跟幾個科任老師商量,串了一下他們班的課程表。

    現在的話,他基本就是上午兩節課,下午兩節課。

    第三節,數學習題課。

    上次從三初中拿來的那批習題冊雖然也是隨堂練習冊,但題的難度普遍要大不少,可以說是第一批習題冊的升級版吧。

    這本身沒啥問題,隻是這是按照人家三初中的教學情況來的習題冊,對三初中的學生來說自然很合適,但卻不太適合北山鄉中學的學生。

    就像張東明他們班,盡管這些日子下來學生們的成績提高了一些,但畢竟基礎太差,跟城裏學生尤其是三初中學生的差距還是非常大的。

    這時候,讓學生做特別難的題沒啥好處,還得一點一點從基礎來。

    所以,張東明現在基本還是在講一開始的那套習題冊。

    這套難的,偶爾挑一些重點題型講講,剩下的,學生們晚自習有時間就做做,沒時間就算了。

    第四節沒課。

    一周了,又該去交盒飯錢了。

    張東明看了下時間,學校門口賣盒飯的那個大嬸也該來了。

    因為中午沒時間給幾個學生做飯,中午帶飯也不太現實,這些天中午張東明就一直是給幾個學生買盒飯。

    盒飯有三個價位:一塊錢的,一塊五的,兩塊的。

    其中,一塊錢的盒飯量太小,學生根本吃不飽。

    一塊五和兩塊錢的盒飯量是一樣的,區別就是多了一樣素菜,然後多兩塊肉或者多兩片火腿腸。

    張東明的話,給幾個學生買的是一塊五的。

    其實學校門口每天中午有三個買盒飯的,兩個大嬸一個大叔。

    每個人的張東明自己也都吃過,都差不多。

    他之所以選那個不咋愛吱聲的大嬸的盒飯,也沒別的,就是那個大嬸的盒飯是三個人中賣的最少的,然後聽說她孩子學習特別好,在城裏念高中。

    張東明給了那個大嬸54塊錢,這是幾個學生一周的盒飯錢。

    因為也不可能每天中午來給幾個學生買盒飯,直接給他們錢又不太好,所以張東明就是他先給錢,幾個學生午休直接過來拿就行了。

    本來,這錢張東明是想一個月一給,一周一給太麻煩了,不過那個大嬸說啥不同意,說他一下子給一個月的錢太多了。

    那大嬸特堅持,張東明也沒辦法,就隻好這樣一周一給了。

    馬上就午休了,給完錢張東明也沒回辦公室,直接朝家去了。

    還沒到家,手機響了。

    王舒涵打來的。

    感情這東西,有時候心照不宣就行了,沒必要非得把話說的那麽清楚。

    對於王舒涵,張東明自認他已經把態度表達得很明顯了,可這些日子王舒涵還是經常會給他打電話,經常關心他。

    張東明對此也挺無奈的,畢竟他也不可能像對一般女生那樣對王舒涵。

    張東明:“喂。”

    王舒涵:“學校午休了吧?”

    張東明:“嗯。”

    王舒涵:“我在你們學校門口呢。”

    掛了電話,張東明皺了皺,他不知道王舒涵咋跑北山鄉來了,可人家已經來了,還在學校門口等他呢,他也不可能不管。

    學校還沒下課,張東明在遠處一眼就看到了王舒涵。

    事實上,王舒涵那高挑的身材加上遠非農村人可比的穿著打扮,即便下課了,也是一眼就能認出來。

    張東明往前沒走多遠,王舒涵也看到他了,揮了揮手,朝他這邊走過來。

    “還以為你在學校呢。”王舒涵開心道。

    “剛走。”張東明笑著說。

    “午休回家吃飯唄。”

    “嗯。”

    零下二十幾度的天氣,王舒涵穿的一身在城裏還行,但在農村就有點太“美麗凍人”了,沒說兩句,張東明就見她凍得直哆嗦。

    王舒涵也沒吃飯呢,張東明就就近進了一家飯館。

    這時候飯館也沒啥人,張東明挑個了靠暖氣的位子,笑道:“農村比城裏冷多了吧?”

    王舒涵抽回自打坐下就一直捂著暖氣片的手:“還好呀。”

    張東明笑了笑也沒多說,拿起菜單看了看:“吃啥啊?”

    顯然冷勁兒還沒緩過來,王舒涵肩膀一直縮縮著,柔聲說:“你看吧,都行。”

    農村小飯館也沒啥菜樣,張東明最終點了個麻辣豆腐和家常帶魚,這倆菜都是前世王舒涵挺喜歡吃的。

    一直到飯菜上來,王舒涵凍的刷白的小臉才有了點血色:“這兒不也挺好的,哪有劉川說的那麽慘。”

    張東明一邊吃著:“還好吧,慘不慘的,農村就這回事,跟城裏肯定是沒法比。”

    王舒涵撥了撥散下來的一綹頭發:“也不能這麽說吧,各有各的好處,反正我是這樣覺得的。”

    張東明點點頭也沒多說,問道:“咋跑這兒來了?”

    王舒涵夾了塊帶魚,低頭認真挑著魚刺:“我去葦子溝我姨家了,回來剛好經過這兒,就過來……看看你。”

    後麵“看看你”三個字王舒涵說的很輕,說完也沒抬頭,一直在那一根一根認真挑著魚刺。

    張東明看了眼王舒涵,心裏歎了口氣。

    前世王舒涵確實跟他說過在葦子溝鄉有個親戚,但隻是表了又表的親戚,兩家幾乎沒啥來往,她也就小時候去過去一次。

    然後張東明也太了解王舒涵了,他敢肯定,王舒涵今天是特地從市裏大老遠來看他的。

    張東明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王舒涵也沒說話。

    倆人各自悶頭吃著,一直也沒看對方。

    吃完了。

    張東明吃了兩碗飯,菜也基本全是他吃了,王舒涵根本沒夾幾口,半天一直在那低著頭、一粒一粒地吃著米飯。

    倆人出了飯館,刺骨的北風迎麵吹來。

    王舒涵穿的還是太少了,全身一下就被打透了,不自覺地縮了縮肩膀。

    北風呼嘯的街上,倆人並排走著。

    張東明不說話,王舒涵也沒說話。

    張東明停下來,王舒涵也跟著停下來。

    張東明看了看王舒涵,說:“我下午第一節還有課。”

    王舒涵頓了下,恍然說:“啊,我也該回市裏了,再晚別沒車了。”

    張東明笑著點頭:“還真是,走吧,送你去車站。”

    王舒涵甜甜道:“好。”

    倆人到車站的時候,這趟客車剛好準備發車,張東明朝裏麵看了眼,人不太多,有空座。

    張東明歉意說:“這次不好意思了,下次去市裏請你吃飯。”

    王舒涵看這他,俏皮道:“說話算話啊。”

    張東明笑著點頭。

    司機催著要發車了,王舒涵從包裏拿出一條咖啡色的圍巾。

    張東明還一直納悶,王舒涵今天怎麽挎了一個這麽大的包,因為他知道王舒涵一直都是喜歡小一點、精致一些的包。

    原來,是裝著條圍巾。

    張東明看了眼圍巾,手織的,很粗糙,一看就是新手織的。

    王舒涵把圍巾遞過來:“生日快樂!”

    張東明愣了下,看著王舒涵:“今天十月初三?”

    王舒涵甜笑道:“對呀,你看你,自己生日都不記著。”

    車門前,一陣寒風吹過。

    張東明看著王舒涵。

    看著她被寒風吹亂的頭發;看著她在寒風中縮著的纖瘦肩膀;

    看著她雙手捧著的那條手織的、粗糙的圍巾;

    看著她輕咬的嘴唇;看著她似水的眼睛……

    張東明知道他真的不可能接受王舒涵的這份感情,可在這一刻,他真的不知道該怎樣拒絕麵前的這條圍巾。

    客車走了。

    寒風中,張東明看著手裏圍巾。

    半晌,張東明邁開腳步,身後,歎息在風中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