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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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日子裏陪著慈禧,一晃已經是二十多天過去了。除了看戲打牌逛園子,光緒還讓人想方設法的把洋人的稀奇玩意兒都弄進宮來,借著請慈禧品嚐法國波爾多紅酒、喝咖啡、吃洋人的水果點心的機會,一方麵刻意的拉近自己和慈禧的關係,另一方麵也順帶著給慈禧講講西方各國的曆史文化,風俗習慣,地理位置,包括洋人的銀行工廠鐵路……

    反正就是既要討這位老太太開心,又不能透著一股子俗氣,讓人一眼就看穿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個道理古人還是明白的。

    對於光緒的這般舉動,慈禧心裏其實也並不糊塗,她也明白這是皇上在向自己示好,在刻意的拉近原本已經慢慢疏遠的關係,歸根到底,也還是為了朝政大權。

    可這人有時候也真是奇怪,看著皇上這麽終日裏陪著自己身邊,可意的討自己的歡心,雖然也知道,這裏麵多少也有些做作的成分,可這心裏麵還真是說不出的欣慰,仿佛還真就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

    然而這朝廷上麵的事情,雖然現在名義上是自己訓政時期,但有些事情終究還要皇上出麵的,老這麽天天陪著自己也不是回事兒。慈禧心裏麵清楚的很,這眼下朝廷的局麵是表麵風光,內裏卻已是四處走氣每況愈下,單單隻是朝廷每年收支這一項,就已經讓人頭痛不已。

    前兩天軍機處已經把李鴻章的折子送了進來,又是為北洋水師伸手要錢的,可是朝廷到哪裏去弄銀子給李鴻章的北洋啊。

    想到此,慈禧心裏一動,倒不如把這些事情都交給皇上來處理,一來也想看看皇上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態度,駕馭朝局的能力如何?二來凡事也都要留條退路,先讓皇上在前麵頂著,真要到了說不過去的時候,自己也才好出來說幾句話。

    “皇上調養這麽些日子,身體已見大好,也不能老這麽陪著我這個老太太吧。皇上的心思我是明白的,朝廷上麵的事情,你就放開手腳去做吧,我不會礙你事的。”慈禧微笑著,靜靜的看著光緒,眼神中一片慈愛的神情。

    說著又拿過一份折子遞給光緒說道,“這是李鴻章的折子,皇上拿回去好好看看吧,不過皇上親政不久,有句話還須記住,朝局的關鍵在於一個穩字,切不可過份求全,須知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自己也確實歇息的差不多了,這朝廷上麵的事情遲早也是要去麵對的。光緒恭謹的答應著告退離去,心裏卻不知道該對慈禧鄙視還是佩服。

    慈禧這一手漂亮啊!光緒在心裏苦笑不已,這朝廷也好,公司也好,但凡是一個部門,權力無非就是兩項:財權和人事權。可慈禧把官員的任免權牢牢的抓在手裏,提拔誰,罷免誰,軍機處都是看她的眼色行事。至於朝廷的財權,每年朝廷的收入怎麽開支都是有定例的,剩下來多餘的銀子都投進她那個園子裏邊了。

    況且現在還是那個醇親王搞的什麽訓政期,沒有她點頭,國庫裏的銀子自己一分都動不了。她把這兩項都抓完了,自己還有個狗屁的權力。表麵上話說的光鮮漂亮,讓自己放開手腳去做,可沒有銀子又使喚不動下麵的人,能夠做出什麽花樣出來啊?曆史上的光緒皇帝就是在這上麵死的靜悄悄的,眼下自己也同樣麵臨著這樣的局麵,的的確確是傷腦筋的很啊!

    ……

    晚上回到東暖閣後,光緒獨自坐在燈下愁眉不展。明天就是朝會,看樣子躲是躲不過去了,可是自己究竟應該這麽做,他心裏卻是一片茫然。雖然自己現在努力的和慈禧搞好關係,可這隻是做事的一種策略和手段,誰都知道慈禧翻臉比翻書還快,東暖閣距離瀛台並不遠啊!

    眼下的局麵,朝廷重臣和各地督撫都是慈禧一手提拔的人,自己身邊連一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前任倒是給自己留下了些班底,可那些人除了會空談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放在手裏也沒有什麽用處。

    這些天來,光緒不是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可是越想心裏越煩悶。這個空架子皇帝當起來真的是要人命啊,他倒是想像一凡兄弟那樣,弄一支禁衛軍出來,可看眼前的架勢,恐怕自己的想法還沒有施展開來,就一準被扼殺在搖籃中。即便真的編練軍隊,也不過是替慈禧打工,連工錢都沒有。

    再說了,自己前世隻是一個房地產經理,上馬殺賊,下馬治國這一套業務,真的不熟啊。

    正滿腹心事一籌莫展的時候,太監小德子抱著從軍機處那裏找來的一大堆奏章文檔小心的放在禦案上,光緒漫不經心的翻了翻,都是自己幾天前讓他去找的朝廷關於財政方麵的文檔。左右也是無事,他便找出戶部這些年的報表看了看,畢竟說到經濟方麵,自己還不是一無是處。

    從戶部的報表來看,光緒十一年至光緒十六年,朝廷每年的財政收入大約在8000萬兩左右,這些年來戶部也一直本著“量入為出”的原則,雖然國勢艱難,國家的開支與日俱增,但國庫每年居然還能有幾十萬兩到一兩百萬兩的結餘。

    8000萬兩不是一個小數目,不過光緒心裏也清楚,晚清的財政支出根本就是一筆糊塗賬。以前看這段曆史就知道,朝廷的開支中軍餉的支出就占了相當大的一部分。從光緒初年的2000萬兩節節攀升,到甲午前後已經接近6000萬兩,占去了國家財政收入的百分之七八十。這還隻是常年的軍餉,除此以為,還有新添京兵、海軍、奉天、吉林、黑龍江練軍以及購買槍船艦炮,修築炮台的費用,累計高達五六千萬兩。而朝廷另外一個開支大項,就是旗人的糧餉,每年竟高達2000萬兩。也就是說,當時全中國的老百姓一年的稅收基本上就做了兩件事情,一件是養了一支根本不能打仗的軍隊,另一件是養了一群八旗子弟。

    讓他頗為驚訝的是,戶部報表上居然還會有結餘,不是到處都在哭著喊著伸手要錢嗎?雖然前世也算是搞經濟出身的,但是這些賬目上麵的花樣,卻不是短時間內弄得清楚的。光緒估計這多半是是戶部在報表上麵做的文章。也沒有什麽稀奇的,滿清也就這點水平,自己哄自己罷了。

    可惜朝廷的這些大臣們恐怕不會想到,眼下朝廷用度緊缺,卻還可以勉強維持,等到四年後,就真的是回天無力了。

    甲午戰爭失敗後,對日賠款加上贖遼費共計2.3億兩。清政府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一次付清如此巨額的賠款,隻能將賠款轉為借款。甲午戰爭賠款規定七年內分八次償還,年息五厘。待到《辛醜條約》簽訂後,庚子賠款更高達4.5億兩,償付期限長達39年,年息4厘。這些賠款將本息加在一起高達12.5億兩,幾乎翻了一番。

    賠款數額如此巨大,即使化整為零,每年分攤的償付額仍然遠遠超出了清政府的財力,所以又隻得舉借外債。於是借新債還舊債,債債相因,清政府的財政就此一步步走向了崩潰的邊緣。

    說白了,清政府的財政就是被那些搶著鬧著,爭相借款給清政府度過難關的帝國主義友人們的高利貸給玩死的。而走向死亡的第一刀,就是起於甲午!

    想到此,任是這些天一直把自己裝扮成小綿羊的光緒,也不禁心緒激蕩拍案而起。

    他奶奶的,老子養條狗也曉得搖搖尾巴。一千多年了,文字學於中國,建築學於中國,禮儀學於中國,圍棋學於中國,日本的大部分東西都是從中國學去的,就連砍人的武士刀都是學自中國的唐刀,可臨了,卻******忽然從暗處竄出來狠狠的咬了中國一大口。這一口咬的是如此陰險,如此惡毒,直接把中國咬到了二流國家,也正是從這一口開始,中國徹底的告別了泱泱大國的夢想,一直到他來的那個前世,中國都還在和發展中國家稱兄道弟。雖然多少有些謙虛,可昔日之痛,莫敢忘啊!

    還有四年,光緒咬著牙恨恨的想著,國家百年氣運,還有四年的時間去準備,這就是他現在擁有的可以讓這個國家翻身的本錢,也是他唯一擁有的東西。到時候就算把這滿清的天下打爛打垮,大不了大家同歸於盡,一分錢也甭想從老子這裏拿走。

    而翻身的第一步,眼下看起來能著手的地方也隻有錢了,至少要為北洋水師弄點炮彈錢啊。至於怎麽弄錢,聽說李鴻章進京了,明天上朝的時候倒可以聽聽他的意見,到時候多少也要讓這個滿清第一裱糊匠看清楚一點,他裱糊的那間屋子的主人,已經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