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賜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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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養心殿裏間,光緒一連喝了好幾口茶,才算把心中的煩悶給壓了下去。他有些疲憊的靠在榻上,心裏竟是說不出的茫然和失望。
失敗,真的很失敗啊。畢竟剛剛擔綱光緒這個角色,經驗不夠,一不小心就讓自己帶著點憤青的樣子了。其實靜下心來後,他也明白今日的朝會自己完全沒有必要這樣做的,毫無意義的發火又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從策略上講是極其不理智的,竟有些走上了前任光緒的老路了。
外表看,這個朝堂之上站滿了因循守舊昏庸無能的官吏,可內裏卻並不完全如此。像今日忽然冒出來的那個文廷式,就真的很難用是非對錯去評價他。朝廷的水很深,很多人做起事情來很無能,但是搞點背後捅刀子的小動作卻是下手極很。一部《資治通鑒》早就把這些寫得很清楚明白了,可自己今天還是控製不住自己的衝動,把自己的稚嫩和虛弱表現在他們麵前,朝廷之上的一片鴉雀無聲恰恰說明了,他們根本不在乎自己說什麽,因為自己隻是一個空架子皇帝。
終究還是自己沒有實力啊,必須要趕快抓權抓錢,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
正一個人做著初次臨朝的總結時,李鴻章從外間走了進來,疾步上前俯身跪下問安。
“現在不是朝對格局,用不著那麽拘禮,李中堂坐下說話吧。”光緒看著跪在下麵的李鴻章,收回自己的心神。還好,今天自己給李鴻章還留了一手。
早有小太監給李鴻章搬過凳子,待他坐下後,光緒才第一次認真的端詳著這位晚清朝廷重臣。高大而瘦削的身材,一雙精光內斂的眸子,有些蒼老的神情中還沒有甲午後的頹唐失意,隱隱的透出幾分不怒而威的氣勢。
“今日皇上對微臣的褒獎,讓微臣惶恐萬分,臣雖然殫精竭慮不敢有絲毫鬆懈,但對於洋務,比起當年的恭親王來還差著許多……”話雖然這樣說,但是李鴻章心裏對今日光緒在朝廷之上說出的那句洋務第一人,其實並不怎麽在意,放眼天下,除自己之外還有何人能當得起這樣的話。
他隻是對光緒今日的表現感到萬分的不解,眼前這位皇上今日說出的那番話,全然沒有往常的優柔懦弱,而且能夠對眼下大清的局勢看得如此透徹深遠,讓他也萬萬沒有想到的。再加上朝廷之上對眾臣的奏議置之不顧,反倒對自己恩遇有加,這裏麵到底有什麽名堂,他一時之間也想不明白,隱隱的竟有了幾分戒懼之心。
光緒似乎也看出了李鴻章心中的猶疑,站起身來淡淡一笑說道,“朕這裏有幾份折子,李中堂先看看吧。”
說著,走到一旁的禦案前,招了招手,示意小太監潤筆研磨,竟自顧自的寫起字來。
剛把字寫完,正在端詳著前任留給自己的這一手書法,那邊李鴻章已經看完了折子,忽然趨前兩步跪在地上,神情說不出是惱怒還是惶恐,“皇上,臣治軍無方……”
“看完了?”光緒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筆走到李鴻章麵前,“這些折子朕都留中了,朕讓你看的目的就是給你提個醒,像北洋水師走私,擾民,克扣軍餉,疏於操演這些個事情,乃至於今日朝廷上那些大臣們說的話,朕以為未必就沒有,但是朕不想追究,也不能追究,李中堂,你明白朕的意思嗎?”
“皇上對老臣的眷顧愛護之心,臣……”
“你錯了,”光緒打斷他的話說道,“朕不是對你的眷顧愛護,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朕心裏麵對每位臣工都是一樣的。或許今日有的大臣也是這樣看的,認為朕對你有偏袒之意,再往深裏說些,你李中堂執掌北洋手握重兵,或許多少也以為朕有刻意籠絡的心思……”
這話有些重了,饒是城府頗深的李鴻章也嚇的打了個冷戰,趕忙垂首說道,“臣斷不敢有如此的想法。”
光緒沒有說話,背著手緩緩的走到窗口旁,望著紫禁城內巍峨起伏的屋頂沉思了一會兒,幽幽的歎了口氣。
“朕眷顧愛護的不是你李中堂,朕眷顧愛護的是北洋。滿朝文武大臣,有對北洋眼紅的,有暗地裏使絆子的,也有不服氣而欲取而代之的,可朕不糊塗,朕心裏明白隻有北洋,在支撐著大清的江山社稷,北洋不能亂,也不敢亂啊!
然則北洋也確實需要整頓了,國家經製之間師居然還鬧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這不僅是在丟你李中堂的臉,更是在丟我大清的臉麵。但是整頓北洋不能讓別人去做,也不能大張旗鼓的去做,隻能由你李中堂關起門來做,朕的這份意思你須認真體會,要讓你手下的那些驕兵悍將都睜開眼睛醒醒,日本人就快來了……”
說著,光緒揮了揮手,讓小太監把自己剛才寫的那幅字拿給李鴻章,“起來說話吧,你這次進京,朕沒有別的賞你,就把這副字賞給你吧。”
一直心神不寧跪在地上,被光緒的一番話揉搓的竟有些恍惚的李鴻章,這才悠悠的站起身來,打開那幅字一看,卻又是直直的怔在了原地。
那幅字上麵赫然隻有兩個字:甲午。
……
“甭琢磨了,甲午指的就是四年以後的甲午,”光緒看了一眼李鴻章的神情,唇角浮起一絲苦笑。“朕不要你把這副字掛在牆上,而是要放在心裏,要讓北洋的全體將士都牢牢的放在心裏。四年以後,最多四年,日本人就會完成戰爭準備,朕敢斷言,四年後的甲午,就是日本人對我大清猝然發難的時候。朕不願看到,那一天到來時,李中堂和你的北洋都還沒有做好準備啊……”
室內的空氣如同死了一般的沉寂,李鴻章的表情由驚訝慢慢變為凝重,“臣謹記皇上教誨,必當時刻以甲午為警惕,整軍修武,發憤圖強。”
光緒無聲的笑了笑,眼神中有些許不可捉摸的神情閃過。
今日對李鴻章的這番話是他早就拿捏好了的,一則是要讓李鴻章明白,也讓他身後的太後老佛爺明白,自己這樣做並沒有拉攏權臣的意思。
他心裏明鏡似的,李鴻章何許人也,太後的心腹重臣。當年同治皇帝駕崩,正是慈禧密令李鴻章帶領淮軍星夜進京,控製了京城和宮裏的防務,才把光緒順利的推上了皇位。這是何等緊密的關係,豈是自己這樣一個空架子皇帝拉攏的過來的。今天把這層話挑明了,也免得大家心裏猜忌,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再則今日的一番話,不管有沒有效果,都會在李鴻章心中,在匯聚了晚清中國大部分精英的北洋,埋下一粒種子。等到將來的那一天,等到日本人圖窮匕見,張開血盆大口狠狠的咬下去,等到李鴻章和他的北洋捂著傷口不知所措的時候,他們將會忽然看到這粒種子結出的果實,一個英明神武、深謀遠慮的皇上,像神一樣在為他們指引著方向。
當然,要讓這粒種子順利的發芽開花結果,肯定是少不了澆澆水什麽的。這水,自然就是money。
把混凝土基礎澆築好後,光緒把話題轉回到了今天的正題上麵,微微皺了皺眉頭說道,“李中堂,今天在朝會上朕把話說的滿了點,要在半年的時間裏麵找到籌錢的法子,朕心裏其實也沒有數。召你過來,就是想聽聽你有沒有什麽好的法子替朝廷分憂……”
坐在凳子上麵的李鴻章似乎還沒有從剛才的那一幕中緩過氣來,臉色有些發青的微閉著眼睛,沉吟了片刻後說道,“臣倒是有兩個法子,隻是臣心裏委實也沒有多大把握,隻怕會引起朝野的物議。”
“自古興一利必生一弊,哪有什麽十全十美的法子啊。李中堂但言無妨。”光緒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說道。
“其一就是舉借外債,向洋人的銀行借款,隻是洋人的銀行都要抵押,恐怕翁師傅管著的戶部那邊首先就過不了。”李鴻章猶豫了一下,斷然說道。
對李鴻章和翁同龢之間的罅隙,光緒自然是心知肚明,此刻卻並不想點破,隻是有些奇怪於李鴻章的法子和自己想的居然是一樣的。“舉借外債並非不可行,隻是目前朝廷的財政製度還有些混亂,關稅不能自主,地方財政又是尾大不掉的局麵,不到萬不得已,朕不想走這一步……”
光緒說著忽然笑了,眼睛明亮的一閃,“李中堂的第二個法子朕也知道了,大約就是和洋人合辦銀行吧?”
李鴻章頓時愣住了,臉上的表情像被抽空了一樣,一動也不動的望著光緒,驚愕的說不出話來。
曆史上,麵對日益窘迫的財政,李鴻章曾經向慈禧建議,極力主張和美國人合辦銀行,隻是後來事機不密,被翁同龢做了文章捅了出去,引起了朝野物議和各國的幹預,最後被迫放棄。光緒是知道這件事情的,所以對李鴻章的心思自然是非常明白,其實這也是他這些日子來覺得最為可行的辦法。
他頗有幾分滿意的看著李鴻章的表情,這種感覺就對了嘛!天威難測,哪能隨便讓人知道皇帝心裏想些什麽呢?像今天在朝廷之上,一眼就被那些個老家夥看穿了自己除了發火,能奈他們幾何?那種感覺就很糟糕,非常糟糕。
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光緒仔細的詢問了關於開設銀行的具體要求後,把自己心中幾點想法也告訴了李鴻章,讓他盡快拿出一個章程出來。第一,必須要找一個精通洋務,特別是精通銀行業的人來出麵管理。第二,要選擇一個合作對象,美國人是可以考慮的,日本人就滾一邊去,死啦死啦的。第三,誰來出錢。朝廷的錢就算了,撐死也拿不出幾兩銀子,還是北洋來想想辦法,最好是能夠把山西的票號或者江南的錢莊拉進來入股。
末了,鑒於曆史上曾經出現過的慘痛教訓,光緒再三叮囑李鴻章要注意保密,並且暗示李鴻章,太後那邊自己會去做工作,但是在事情沒有準備好之前還是暫時不要透露,免得節外生枝。
李鴻章當然明白其中的厲害,但還是有些吃不準,今兒的皇上是一時心血來潮,還是真的下定了決心,便試探著問了一句,何時開始著手實施。
“當然是越快越好了,乘著你李中堂在京的這些日子,最後是能夠把具體的章程敲定下來,以後的事情就好辦多了。”光緒毫不遲疑的向空中揮了揮手。
現在正缺錢用,自然是越快越好了,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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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的情節要展開通常都是比較慢的,後麵通常就會像農夫山泉一樣,有點甜。不急,先養著吧,空閑來澆澆水,投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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