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滄海橫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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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裏頓時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壓的人有些喘不過)了半響,才聽到榮祿似乎是從嗓子眼裏冒出來的聲音,“剛大人可還記得,前不久你受貝勒爺的托付,讓我從步兵統領衙門抽調些人手,替貝勒爺辦點事情?”

    剛毅偏著腦袋想了一會兒,隱約記得是有這麽一回事情,當時載漪提出來讓自己找榮祿從步兵衙門裏麵抽調幾十個人手,心裏琢磨著,平常載漪雖然膽子大的有點邪乎,可腦袋裏麵還算是曉得輕重的,什麽事情該做,什麽事情不該做,心裏也有分寸。再說了,就借這麽幾十個兵丁,在太後眼皮子底下,又有榮祿盯著,能鬧出什麽事情出來。也是實在駁不開載漪的這份麵子,便答應下來,得了個空便給榮祿提了提。過後載漪和榮祿都沒有提起這件事情,剛毅也沒有放在心上,卻不料今日榮祿忽然就把這件事情扯了出來,剛毅一時倒真有些茫然了。

    “倒是有這件事情,榮大人,難道這裏麵還有什麽隱情不成?”剛毅望著榮祿困惑不解的問道。

    “這件事情和杜懷川有關……”榮祿的臉色變得愈發的陰沉,身子微微往前傾了傾,壓低聲音說道,“原本這件事情我也不太在意,既是貝勒爺和剛大人的麵子,不過就是拿個把人,便調派了些人手跟著貝勒爺派來的人過去辦事。人在夜裏拿住後,就放在貝勒爺城外的院子裏,可什麽手段都用上了,死活都不開口。後來貝勒爺地人打探出此人在京城裏麵有個相好,便暗地裏把這個相好也拿住,一塊都放在了一起,這下那人終於熬不住開口了………”

    說到這裏,榮祿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天夜裏,自己派去跟著載漪辦事的心腹,連夜趕到自己府中,將那人的供狀交給自己時的情景。當時自己看完供狀後,後背上的冷汗騰的一下就冒了出來,愣是坐在椅子上麵半天也沒有回過神。

    “被拿住的這人名叫田光,他供認自己是杜懷川安插在京城裏麵的眼線,還有讓剛大人大吃一驚的事兒,據這個田光供認,杜懷川居然是洪楊餘孽,其父當年就是李秀成手下的一員悍將,天京城被曾國地湘軍攻破後,其父身受重傷自知不保,便將杜懷川托付給自己手下三個結拜兄弟。

    這些人帶著杜懷川突圍後,輾轉去到了江南蘇杭一帶,三十多年過去了,居然被他們在江南和京城都弄出了些局麵出來………當時我也是既吃驚又惑,趕忙去找了貝勒爺,照著田光的口供連夜把杜懷川在京城裏麵的幾處地方端了,連人帶物一同拿回了步兵統領衙門,一番審問之下果然如此。”

    剛毅半張著嘴,一時之間聽得驚懼不已,心中萬般的不敢相信,這話要是從載漪嘴裏說出來倒還罷了,可這話是從榮祿嘴裏講出來地,由不得他不相信。

    不過剛毅好歹也是曆練過的,看起來大大咧咧,其實心思縝密著呢。現如今又管著刑部,但凡是涉及問案地事情心裏並不糊塗。他強壓住心頭的震驚,把剛才榮祿說的整件事情在心頭仔細的捋了捋,頓時便有些惑,轉頭望著載漪問道。“這件事情即便如榮大人所言,剛毅心中還是有些不解之處,這田光供述之前,恐怕貝勒爺也不知道田光會是杜懷川的人,也就更加不知道杜懷川是洪楊餘孽,你又是如何盯上田光的,又如何知道這裏麵會有古怪啊?”

    載漪聞言隻是輕輕一笑,俯身撥弄著爐子裏幽暗地火苗說道,“這話說來就長了,剛大人大約還記得當年京城裏麵為了開辦新建陸軍學校,旗人鬧事的事情?當年我是不明不白背了一個天大地黑鍋,就連這貝勒府也被查抄了,即便是剛大人你對我也是心不少。事後雖說沒怎麽著,可我這心裏總覺得是堵得慌…………”

    “後來這件事情慢慢淡了下去後。過了一年我尋了個機會。便將當初受人指使在中間攛掇旗人鬧事。被圈禁在宗人府內地那海弄了出來。當時也沒有別地什麽想法。就是不能不明不白地吃這樣一個暗虧。於是便讓那個那海終日裏就在京城裏麵轉悠。看能不能遇上當初使銀子給他。讓他攛掇旗人鬧事地那人。一晃2年多就過去了。原本我也把這件事情忘在了腦後。沒曾想前不久這個那海忽然跑到我府中。說他在京城裏麵撞見了當初指使他地那人。後來我派人暗地裏一查。發現此人地落腳點是京城裏麵地一家當鋪。而這家當鋪居然是杜懷川名下地產業。我仔細一琢磨。越想越覺得這裏麵有蹊蹺。這不。後來便找了剛大人你。請你出麵從榮大人那裏調派點人手。”

    剛毅沉著臉一個字也不放過地聽著。載漪所說地那個那海他倒還有些印象。當初那海在世鐸府前衝撞了皇上。被景銘卸了條胳膊。後來皇上身邊地太監小德子還帶著幾個侍衛到牢裏。把這個那海狠狠地揍了一頓。為此。太後曾經密旨讓他查過。看皇上在其中有沒有什麽首尾。故而一聽載漪提起。剛毅心中便頓時記

    。

    “這麽說來。當初在背後攛掇旗人鬧事地人。便是你們現在抓住地這個田光?可杜懷川當初究竟為何要攛掇旗人鬧事。這麽著對他又有什麽好處啊?”沉吟了片刻。剛毅一邊說一邊搖著頭。覺得這件事情雲裏霧裏地。竟然是愈發看不清楚了。

    “杜懷川當初為何要在背後攛掇旗人鬧事。田光也不清楚其中地究竟。一時之間也沒有那麽多功夫去查地清楚明白。不過杜懷川是洪楊餘孽地事情。卻是板上釘釘了。

    當初我和榮大人原本是想將這件事情稟報太後地。可是後來仔細一琢磨。又覺得這個時候把這件事情揭穿反而不妥。一來此時皇上在田莊台督戰。我們這個時候查皇上身邊人。容易授人以柄。恐怕反而沒有多少人會相信。二來往大裏說也有動搖軍心之嫌。所以我們商量著便把這件事情壓了下來。至於杜懷川那邊嘛………”載漪有些詭秘地笑了笑。眉毛往上一挑露出些許得意地神情說道。

    “不敢相瞞兩位大人,這件事情我暗中讓人給杜懷川透了口風,杜懷川心懷叵測,自己底子不幹淨又被我們拿實了證據,自然不敢不接招,而且我還從杜懷川那邊得著一個訊息,如今杜懷川在皇上身邊已經日漸失寵,原本是最先跟在皇上身邊的人,可現在卻不知道什麽緣故,皇上對他頗有些冷淡,田莊台一戰那麽大的功勞,杜懷川卻被皇上打發到了錦州,跟他根本不就沾邊,而皇上現在最信任的人,居然是原來世鐸府裏出來的吳紹基,但凡機密的事情都是交給吳紹基去辦理的……”

    不等剛毅和榮祿開口,載漪又接著說道,“還有一層意思在裏麵,從杜懷川那邊傳出來的口風,皇上雖然年紀輕輕,可心思周密深沉的緊,做起事情來又是絕不會留情,杜懷川心中也是戒懼不已。這人但凡心裏有了什麽想法,忠心自然就少了很多,再加上被我們拿住了他地七寸,倘若我們想借著這個機會做點什麽,杜懷川勢必不敢不聽從。”

    聽到這裏,榮祿和剛毅都些許明白了些究竟,隻是心中還是有些半信半,以他們兩人在朝局宦海中的曆練,自然不會憑這幾句話就相信了的,總覺得這裏麵多少還是有些說不出來的惑。

    “貝勒爺恐怕是著了杜懷川地道了吧。”一直沉默不語的榮祿忽然接過話茬,目光一閃說道,“這個杜懷川坐實了是洪楊餘孽不假,他心懷叵測究竟想要幹什麽,我們暫時放在一邊。就憑他這麽多年暗中經營下地局麵,他的手段心計就絕非那麽簡單,會輕易聽貝勒爺擺布?這還是其次,最要緊的是,杜懷川能有今日的局麵,靠的正是皇上這棵大樹,要是皇上這棵大樹倒了,他還能有多大實力,難道他就不怕我們將來用這個把柄,置他於死地?”

    “榮大人所言,恰恰切中要害。我當初也是這麽顧慮的,後來才弄明白了其中地原委,杜懷川所以如此,並非沒有依仗,他有一個堂弟叫杜振武,如今是新建陸軍第一鎮的統製,這新建陸軍第一鎮在遼東遼南所向無敵,可以說是眼下我大清軍隊精銳中地精銳,杜懷川手中握著這支軍隊,自然不會怕我們將來撕破臉………其實這裏麵的道理說白了,就是一連環套,倘若我們想要皇上這棵大樹倒下去,我們手中握著杜懷川地把柄,他自然不敢不聽我們的擺布。但是這件事情反過來於我們何嚐不是一個把柄,要是我們將來對杜懷川下手,他自然會把這件事情抖出來,再加上手裏握有新建陸軍第一鎮,新建陸軍對皇上可是忠心耿耿,這局麵可就真地亂了。再說了,我們最多坐實他是洪楊餘孽,天底下又有誰會相信他杜懷川會對皇上有不軌之心呢?”

    看剛毅和榮祿臉色陰晴不定,仍然是一副半信半的樣子,載漪站起身來,走到剛毅和榮祿身邊低聲說道,“當然,正如二位大人所言,杜懷川鬼的很,這件事情他當然不會動手,隻答應裝聾作啞,為我們的人提供下手的機會,還有一點,他要我們答應事成之後,他要兩江總督的位子。”

    兩江總督?剛毅和榮祿相互對視一眼,都是吸了口冷氣,這個杜懷川的胃口可不小啊!不過眼下還容不得考慮這些,聽載漪的意思,似乎是從京城這邊派人手過去,這可是掉腦袋的事情啊,不要說他們自己手下有沒有這樣信得過又能辦的下這件事情的人,即便有,恐怕自己也不敢往裏麵伸手啊。

    “看樣子貝勒爺都已經是計劃安排妥當了,不知道貝勒爺是怎麽個想法啊?”剛毅輕輕一笑,腦袋裏麵卻是急速的轉著,想著怎麽從這件事情裏麵把自己摘出去。

    “二位大人放心,下手的人絕不會是我們地人,而且將來也決計不會疑心到我們身上……”載漪目光一閃,低聲說道,“動手地人是日本人!”

    這一下,就算剛毅和榮祿再能沉得住氣,也不由得騰的一下站了起來,目光死死的盯住載漪,半響後榮祿才咬

    ,“貝勒爺居然和日本人搭上線了?這裏通外國可是背不起,也不能背的啊……”

    “不用我們背,日本人在遼東遼南敗得極慘,對皇上忌憚頗深,想要除去也不算什麽稀奇的事情。載漪也絕沒有和日本人勾結在一起,隻不過是借日本人的手而已,將來我大清與日本該戰則站,該和則和,載漪絕沒有二話。再說了,起初京城裏麵那麽多官員力主和談,背後使銀子推波助瀾的其實就是日本人,說穿了,這就是一錘子買賣,各取所需罷了。”

    屋子裏頓時陷入一片沉默當中,剛毅和榮祿在心裏反複的想著載漪剛才所說的話,一時之間都是有些理不清楚頭緒。仔細一思量,載漪所說地這每一步棋倒還真的是周密細致,每一個退路都是想的很周全,尤其是讓日本人動手,將來即便事情敗露,也決計心不到京城這邊。隻是………

    剛毅心中忽然一陣火燒火燎,就想一個窩心腳給載漪踢了過去,既然載漪都安排妥帖了,何苦又把自己和榮祿牽扯進來,趟這趟渾水。現如今聽都聽了,想要脫身恐怕也不是那麽容易了。

    “貝勒爺既然都安排好了,又何必問我和榮大人呢?我們又不能幫什麽忙,拿什麽主意。”剛毅冷不言聲的一笑,話語中卻是含沙射影地把自己先摘出去。

    載漪心頭也是一陣冷笑,知道眼前兩位都是人精,既想這件事情能夠成功,兩人也免去將來的無窮後患,可又怕沾包燙手。

    “載漪也是有苦衷啊,不得不求助於兩位大人。”載漪一臉地苦笑,做出極為難的樣子,心裏卻是早已經盤算清楚了。“說起來要做成這件事情,還非得兩位大人不可。日本人那條線希望我們這邊能夠幫他們,從刑部大牢裏麵撈一個人出來,這件事情恐怕非剛大人不可。不過剛大人放心,我們這邊不會露出什麽破綻出來的。要撈的這個人是日本人叫向野堅一,在我大清呆的時間很長,一直化名叫金秉均,中國話說的很好,沒人知道他是日本人,也不知道怎麽給弄到刑部大牢裏麵去了,我暗中查了查,身上也沒有背什麽案子,就是一直扔裏麵沒有人過問………”

    “至於榮大人這邊嘛,載漪卻是有個不情之請,希望榮大人以兵部地名義,暗中下一道手諭,讓江南那邊死死看住杜懷川在江南的人。他在那邊有那麽大地家當,一百多口人,看住了這些人,杜懷川就是投鼠忌器,即便再有什麽手段也是使不出來了。”

    到了這個當口,剛毅和榮祿都是明白過來,載漪是早就設計好了,把自己都裝了進去,眼下要是一口回絕倒也不難,可載漪有一點沒有說錯,將來要是皇上回京之後,自己這些人就是案板上的魚,想怎麽擺弄就怎麽擺弄,再要尋到眼前這麽好地機會恐怕就沒有了。再則說了,杜懷川既然知道把柄在自己這些人手裏,將來皇上得了勢,以杜懷川那份居心叵測,沒準皇上還沒有動手,他或許都先下手把自己這些人滅口了…………

    猶疑不決間,剛毅忽然出人意料的盯著載漪問道,“貝勒爺,這件事情要說起來吧,我還真有些不明白地地方,貝勒爺這麽操心此事,可是有什麽想法啊?”

    載漪一愣,隨即嗬嗬一笑說道,“我這點子心思剛大人還不知道,不就是為了有兩位大人相助,將來也入值軍機嗎?”

    “不止恐怕如此吧……”一片的榮祿忽然冷冷的說道,“皇上這棵大樹倒下去了,貝勒爺府中不是還有一個俊嗎?”

    榮祿的話一出口,剛毅隨即醒悟過來,轉了這麽半天,載漪原來打的這個主意,怪不得這麽用心,這心思可是下得極重啊。

    “榮大人,這樣的話可不敢亂說啊,載漪斷不敢有這樣的想法。”載漪說著,就像是急了般,就要對天發誓的樣子,卻被榮祿一伸手攔住了。

    “貝勒爺,這件事情就這麽著吧,我明日就下一道手諭。不過有一點我要提醒貝勒爺,不管如何,杜懷川此人都不能留,他要是活著,說得我們的命都在他手裏了。”說罷,榮祿對載漪和剛毅一拱手,大步走了出去。

    剛毅一見,當下也再多說什麽,對著載漪點了點頭,兩步並作三步跟了出去。

    載漪府外後門僻靜的巷道裏,兩人的轎子都停在那裏,剛毅剛追了出去,便見到榮祿正默然不語的望著天空,一副心事深沉的樣子。看到剛毅走到身邊,兩人目光一碰,隨即又閃了開去,似乎都看出了對方心中的那點計較。

    “榮大人,反正夜色已深,回去也睡不著,不如到我府中飲上一杯,去去心口的寒氣?”剛毅跺了跺腳,搓著手麵有深意的說道。

    “也罷,那就叨擾剛大人了。”榮祿一聲輕笑,也不再多說,抬手掀開車簾坐了進去。(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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