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甲午第五章遊園驚夢（五）

    桌上的自鳴鍾出滴答一聲。一隻雕刻的惟妙惟肖的小鳥間從鍾門裏彈了出來。沉寂的養心殿東暖閣內。頓時響起一陣悠長的鳥鳴聲。

    光緒坐在暖榻上頭也沒抬。自顧自的埋頭批閱桌上的奏折。他可沒有曆史上那位皇帝對於鍾表的濃厚興趣。從回京到現在。每天睡覺的時間也就三四個小時。除了接見各部院大臣。就是批閱這些堆積如山的奏折。累的來連喘氣的功夫都沒有。這還隻是眼前穩定朝局的階段。一旦春節過後。新政的萬般手段展布開來。還不知道會累成什麽樣子。

    想著這些。光緒心便是一陣說不出的煩躁。抬眼看了一下跪在一旁的吳紹基。剛剛一直壓著的一團火氣又冒了出來這個吳紹基倒確實是聰明過人。不過心思用的也太多了點。光緒今日把吳紹基召進宮裏。就是要借這個機會狠狠的敲打一下。任由著下麵這些人成天揣摩上意。現在或許還沒什麽。將來權高位重。一旦多了患患失明哲保身的心思。這朝局還不真變成了戲園子。大家夥都一門心思演戲了？

    又過了會兒功夫。光緒才扔下手中的奏折。抬起頭一臉冷笑的望著吳紹基說道。“吳紹基。你不是會琢磨朕的心思嗎？你說說看。朕現在在想些什麽啊？”

    大約是在下麵跪的時間久了。身體有些硬。吳紹基一時都沒過神來。愣了愣才低頭回答道。“皇的心思如何是微臣能夠琢磨了的微臣又怎麽敢磨皇上地心思？總是微臣有錯地地方。微臣請皇上治罪。”“不敢琢磨朕的心思？朕你是用心的很啊！”光緒冷冷地哼了一聲。站起身來走到吳紹基身前說道你吳紹基是何許人啊。對這朝局政治還能有看不明白的時候？是不是著這京城裏麵風高浪急。巴不早些離開京城這個是地遠遠的到兩江去？還一門心思地躲在家裏忙著應酬。和大清的官場上打的火熱嘛。給朕說說吧。這些日子賣了多少人情手麵出去。又收了多少銀子啊？………”

    “微臣縱有天大膽子。也不敢以謀私。收銀子的事情是有。總共也就兩三萬兩。”吳紹基臉色微微些蒼白。卻並沒有多少緊張的神色。聽郝冷過來傳話說皇上召見自己吳紹基不用琢磨便猜出了皇上的用意。皇上是怎麽一個想法他心中清楚的很。當初刻意做出這樣一個姿態也是料定了會有今日。此刻雖然一副怒火中燒的樣子。吳紹基心中其實並不怎麽擔心

    “皇上容微臣回稟。臣其實也苦衷。這兩三萬兩銀子都是別人送的儀程路費。微地家底皇上也清楚。實在是囊空如洗。此去兩江赴任安頓家室延幕府裏裏外外都是要靠銀子說話的。朝廷的俸祿又隻有那麽一點。微臣總不能去打別的主意吧。況且官場上麵的規矩曆來就是如此。凡是外任官員都是這樣。微臣也推脫不了………”

    “放屁！”聽著吳紹基這一番辯。光緒是又好氣又好笑。“你吳紹基什麽時候也變成會應酬的人了？還口口聲聲給朕講官場的規矩。當朕是三歲小孩啊？朕不塗也不傻！不要以為你那點子微末心思朕不知道。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你不就是怕權位過重遭人妒忌。怕朕對你有所疑心。不想陷於朝局政爭的深水中嗎？居然還和朕玩起了和光同塵的把戲。大約和你那位好兄弟陳卓也是如此商議好了地吧？”

    吳紹基一震。抬頭有些詫異的望著光

    自己昨晚才和陳卓的。難道皇上這麽快就知道了？

    “甭那樣看著朕！”光緒有些煩躁的擺了擺手。“軍情處一直都在你手裏麵。郝冷又是你出來的人。吃錯藥了。放著那麽多正事不做。盯在你**後麵？朕是自己猜的。你都會琢磨朕的心思。難道朕不會琢磨你的心思？”

    吳紹基在心中苦笑了一下。皇上的手段他是清楚的。自己這些人身邊難保沒有皇上安插地手。不過剛剛皇上說的倒也是實情。眼下正是開局之時。萬般事情都攪在一起。皇上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盯著自己？況且皇上對自己生氣可能是真的。疑心卻斷然沒有。否則以皇上的脾性。就不會是像今這般。把自己叫進來罵一頓那麽簡單的了。

    “微臣收受別人的子確實有錯但官場的規矩向來都是如此。微臣這樣做隻是不想的微臣太過於殊。引來旁人猜疑。微臣由一個微末小臣被皇上拔為封疆大吏。皇上對微臣的恩情和信任。微臣不敢有一日忘記。心中更是從未有過自外於皇上之心………”

    “別拿銀子說事。笑話！你吳紹基眼中何嚐會看下那些許銀子？”光緒猛然打斷吳基的話說道。“你的錯不在於收不收銀子。你的錯在於你的心！你是朕身邊的心腹重臣。朕連軍情處這樣機密的事務都交與你。何嚐有一日對你有過猜疑之心？朕讓你脫離軍情處。是因為你的長處在於政務。是為朕對你有厚望！朕把兩江給你。就是要給你一個施展平生抱負的地方。為朕。為天下開創一個嶄新的兩江………可是你又是如何對朕的呢？你確實沒有自外於朕的心。你也不可能自外於朕。因為沒有朕。就沒有你吳紹基！可是你有私心。有憂讒畏譏之心！擔心朝局政的險惡。擔心將來朕會猜疑於你。擔心會遭來他人的妒忌。所以你就著的和朕演,。把你平生的才華隱藏在平庸下麵。和光同塵一團和氣。你演的好啊！………”

    說著光緒也是一陣氣苦。原本是想敲打一下吳紹基的。說到這裏想到自己每日拚了命地苦苦著眼內憂外患地朝可下麵卻是這樣一番情形。不由的也是有些黯然神傷。

    “國勢艱難如此。有西洋列強虎視眈眈恨不的一口把我們這個衰弱的國家吞下去。就連日本這樣的爾小國也打的我們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內則是一片糜爛地情狀。舉國下渾渾噩噩對世界潮流一無所知。,智未開。民生凋敝。從朝廷到地方。財稅根本就是一本爛賬。經濟更是百弊叢生。國庫空虛到連官員的俸祿都不出。還有大大小小的官吏。吸附在這個瘦骨嶙峋地國家身上上下其手。吏治**到了令人指的地步！朕能夠怎？把這些官吏都殺了撤了？朕殺的完嗎？朕一個人想要勢。何其艱難啊！………”

    “眼前朝局剛剛才穩住。可是不說你也清楚。這個朝局不過是表麵上的穩定。內裏則是暗流洶湧。有多少人在等著看朕的笑話？又有多少人在等著朕一步邁錯群起而攻之？朕一個人是改變不了這個國家的現狀的。朕能夠指望的也就隻有你們。通過你們帶動更多的人。和朕一同來做這些事情。可你作為朕身邊最信任的人又做了什麽呢？畏畏尾明哲保身。自己先就躲的遠遠地。當真要把朕當一個笑話看著？朕的德望難道就如此淺薄。讓你們和朕如此離心離德？…………”

    這一番話裏已經不全然是敲打吳紹基了。國家到了生死存亡的邊緣。可放眼整個國家。又有幾人能夠看的清眼前危機四伏的困境？此時此刻光緒也有些動了真情。雙眼望著窗外。一聲長歎中透出一種深深的疲憊和無奈。

    “皇上………”吳紹基揚起頭望著光緒。心中刹那間湧起無數的浪頭波瀾洶湧。他一路跟著皇上走到現在深知眼前的皇上是何其堅韌之人。在刀光劍影的朝局政爭中輾轉騰挪。曆經了多少千難萬險。即便是在田莊台生死大戰。生死不知一片渺茫之際。也未曾見皇上有過這樣地失望沮喪…………

    心中想到此。吳紹基整了整衣冠。色說道。“皇上憂慮國勢之心。微臣感同身受。心未嚐有一日不想著追隨皇上振興國家。皇上責備微臣揣摩聖意憂畏譏。或許有。如今朝局危四伏險象環生。微臣不能不小心謹慎。微臣這條命算不什麽。但微臣既然要追隨皇上的步子。微臣就要珍惜這條性。惟其如此。能為皇上效命………”

    光緒微微一怔。壓伏的心緒。轉過頭默默注視著基。沒有說話。

    吳紹基此時不疑。麵色肅然說道。“微臣前些日子在家中的種種。確實是在演戲但卻不是演給皇上看的。而是演給朝廷和兩江官場看的。微臣心中知道。皇上所以將微臣放到兩江去。是因為兩江之於朝廷國家。之於皇上施新政是何重要。在微臣看來。皇上將來要走的每一步。都離不一件事情：銀子。沒有財力為支撐。所有的舉措勢必都將是空中樓閣。所以微將來到兩江任上。所要做的也圍繞這一件事情……”

    “其一便是刷新吏治。梳理財政。頓藩庫虧空。其二廢除厘金。厘金無物不稅無地不厘卡林立重複課征且由地方把持。中央不幹預。實乃我大清今日最大之端。不廢除無以求經濟展布。其三興經濟。大力推行工商實業展。以兩江的富庶為皇上新政奠定基礎………然而這些事情都不是驟然間可以見到成效地。更是直接觸動了兩江上下各種牽扯不清的利益關係。皇上想想看。倘若微臣還未到兩江。就擺出一副革新弊政的麵孔。兩江官場上下會如何看待微臣？又會如何提防微臣？恐怕時候兩江官同聲聯氣。才把微臣當笑話看著。當神龕供著。讓寸步難行微臣在兩江沒有根基也沒有人脈。不和光同塵一番。如何才能在兩江站穩腳跟展布手段？”

    東暖閣內一片沉寂。似乎了許久。才聽到光緒默然一歎。“你說的這些都還有道理。對兩江的謀劃和心中的方略也大概一致。不過你還是沒有把心中的話全說完。或者是你不敢說。但是朕心中明白………”

    光緒走到吳基麵前。虛抬了抬手。示意吳紹基站起來。“你不敢說的話讓朕來替你說吧。你演的這出戲恐怕不止是給官場上下看的。多多少少也有著給朕看的思在裏麵吧……”

    見吳紹基想要解說。緒了擺手。來回踱著步自顧自的說道。“你和陳卓素來交好。都是朕的股肱之臣。你們一個掌軍。一個參與政務。你心中未嚐不擔著將來位高權重。朕對你們會有猜疑之心。這是其一。你此去兩江革新弊政。說穿了幹的都是罪的事情。而且實施起來困難重重。你擔心將來朝廷到地方同聲反對。朕會扛不住朝野輿論的壓力。畢竟從古自今的變法。從商到張居正。都沒有什麽善終的。朕要是退縮了。說不的就會用你來平息輿論。朕說的？”

    吳紹基心中一震。料到自己心中隱藏至深的想法。居然都被皇上的一清二楚。低頭連大氣都不敢出。

    “看來朕是說對了。你沒有說話說明你對朕還是信任的。相信朕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朕今日也對你明言。把你那套帝王權術都給朕收起來。朕用不著瞞你。駕馭這麽大一個國家。朕要是沒有一點心計手段。如何能夠穩住危機四伏的局麵？但是些手段歸根結底都隻是術。不是治國的根本。朕要用這些手段。更要用王道。王道坦坦蕩蕩。朕要是沒有寬廣坦蕩的心胸。僅僅靠這些手段。如何能夠讓你們跟隨在身邊………朕知道你想要麽。你的憂讒畏譏之心。朕心中很清楚。朕今日就坦然告訴你。朕給你五年的時間從容展布。五年之內。就算百官彈於你。朝野反對於你。就算你把天捅個婁子。朕都一概置之不理。

    五年的時間確實有,短。想要見成效或許是有點難。你自己斟酌著先易後難。但是無論如何。一定要為兩江打下一個基礎。”

    吳紹基心中一熱。端竟然有些酸。他明白皇上給自己的是什麽。他這些日子的種種。其實說穿了就是想要向皇上明心誌。可此刻皇上不僅看的一清二楚。還給自己的心誌上了一把鎖。

    “皇上如此信任微。微臣別無他言。惟求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吳紹基猛地跪在地上。大聲說道。

    “不著急。朕的話還沒有說完…”光緒不動聲色的看了吳紹基一眼。轉身從桌上拿過一頁紙說道。“你知道你吳紹基的聰明。朕這幾句話恐怕還少了些。總還是要有點實實在在的東西的。自己打開看看吧。”

    吳紹基有些不知所措的接展開一看。頓時怔住了。

    還有一更。還有一更。戰戰兢兢的還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