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步步緊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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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瑟瑟回到蘭坊時,看到澈兒倚在床榻上,臉色雖然依舊蒼白,隻是精神倒是蠻好的。在他身畔,圍著好幾個蘭坊的鶯鶯燕燕。在樓裏住了沒幾日,澈兒已經獲得了樓裏所有姑娘的喜愛,如今醒來,來探望他的姑娘絡繹不絕。

    瑟瑟看澈兒醒了,心中一喜,卻聽得她們都在議論狂醫,頗有些疑惑。

    素芷向她稟告道:“今日,狂醫到咱們樓裏來了,許多人要他瞧病,他說,如果有哪位姑娘表演的才藝讓他滿意,他就答應給人瞧病。後來,是白蘭的舞魅惑了他,他上來給小公子瞧了瞧病,而且,也給了五粒藥丸。主子,小公子運氣不錯呢,狂醫可是脾氣很怪的,要他瞧病可不容易的。”

    瑟瑟對於狂醫自然是比素芷了解的,對於他突然造訪蘭坊,甚是驚異。難道這是巧合嗎,真的是澈兒運氣好嗎?會不會是夜無煙讓他來的,莫非夜無煙早已識破了她?

    瑟瑟仔細回想了一下,感覺自己並未露出破綻,除非是他猜到了澈兒是他的孩子,那夜又跟蹤了她。他竟然識破她了!一早便派雲輕狂來送藥,隻是,他以為她盜了十粒藥,是以隻送來五粒。

    五粒,不夠啊!

    瑟瑟坐在床榻上出神,室內來探望澈兒的姑娘們看到瑟瑟回來了,都躬身退走了。

    娘親,你怎麽了?今日來了一個郎中,他給澈兒探病了,他的醫術可高明呢。他又送來五粒藥,這次這藥夠不夠澈兒用啊?”澈兒躺在床榻上,笑眯眯地問道。

    難得受了傷,還能笑出來。這都是這麽多年的寒毒,折磨得澈兒意誌比一般孩子要堅強。瑟瑟微笑著撫了撫澈兒的頭頂,道:“藥夠了!這次一定能治好澈兒的寒毒。”

    她怎能忍心告訴澈兒,藥還不夠?

    澈兒聞言,蒼白的小臉上煥發著興奮的紅暈,“娘,這麽說,澈兒以後就可以跟著娘修習內力了。”

    瑟瑟點了點頭。

    可是,娘為何不高興呢?是遇到什麽麻煩事了嗎?”澈兒盯著瑟瑟的眼睛問道。

    瑟瑟躊躇了一下,問道:“澈兒,別的小孩子都有爹爹,你想不想要爹爹?”

    澈兒神色一凝,眯眼思索片刻道:“如果爹爹不好,娘親不喜歡,澈兒也不要。澈兒隻要有娘親就夠了!”

    瑟瑟心中一酸,她的澈兒,總是這般懂事。她微笑著俯身,在澈兒額頭上親了一下,道:“澈兒真乖!”

    澈兒愣了愣,嘟嘴道:“娘,你又拿我當小孩子了!”

    母子倆相視而笑。

    夜無煙坐在書房內的椅子上,清俊的臉上無甚表情,黑眸幽深,令人看不出他是何情緒。隻是,緊抿的薄唇泛著微白,大掌中托著一粒藥丸。因為時日已久,那粒藥丸已經幹燥得裂開了一條條細紋,就連藥味也漸漸淡了。但是,他依然寶貝一般托著,這些年,他幾乎把這粒藥丸當成了她和他們的孩子。

    此刻,許多複雜的感覺交織在一起從胸口噴湧而出,化作掌心點點的冷汗,浸濕了手中的藥丸。

    他再也不能平靜了,顫抖的手指和怦怦亂跳的心卻怎麽也壓抑不住。以往的沉穩,在知曉她和孩子後,重新化作洶湧的波濤,一浪一浪地擊打著胸口,衍生出許許多多辨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原來,無邪是他的孩子,是他和她的孩子!

    怪不得,當他第一眼看到無邪那雙丹鳳眼時,心中便有一種莫名的悸動。原來,那是他的孩子。

    一串晶瑩,從眸中墜落。

    那是悔恨的淚,是後怕的淚,也是欣喜的淚,更是心疼她的淚。

    這幾年,她帶著孩子,是怎樣熬過來的。孩子寒毒發作時,她心裏又該有多痛啊!可是,他卻不在他們身邊。

    他真想即刻便奔到蘭坊,可是,他忍住了衝動。他不能,他不能將她們母子置於風口浪尖,這一次,他一定要保護好她們。

    王爺,狂醫求見!”門外傳來侍女恭敬的稟告。

    夜無煙神色一凝,淡淡說道:“進來!”

    雲輕狂臉色凝重地走了進來,對於狂醫而言,這般慎重的樣子,還是絕少有的。

    孩子,怎麽樣了?”夜無煙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急切地問道,一向沉穩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焦慮和顫意。昨夜,無邪被抱走時,尚是昏迷的,一整天,他的心都像是貓抓一樣難受。之所以上香渺山還願,是為了演戲,讓隱在暗中的對手以為他信了墨染是瑟瑟,更好地讓瑟瑟和無邪安全。

    小公子已經蘇醒了,吃了醫治寒毒的藥丸,以屬下看,已經無大礙了,請王爺放心。”雲輕狂沉聲稟告道。

    夜無煙一直高吊著的一顆心總算是稍微沉了沉,他靠在椅背上,輕輕闔上了眼睛。

    雲輕狂靜靜站在那裏,他知曉,這一刻,主上心中,心痛多過歡喜。他沒想到,小公子竟然也有寒毒。昨夜,他得到主上的傳令,說是小公子尋到了,要他即刻回來。回來後,樓主便讓他到蘭坊去為小公子瞧病。他才知道,小公子所中寒毒那麽嚴重。主上怎麽能不心痛?

    你速速研究一下那解寒毒的藥丸是由什麽草藥製成的。在中原,可能找到這樣的藥草?若是尋不到,是否可以用別的藥草代替?在十天內,製出醫治寒毒的藥丸來。”

    是,屬下遵命!”雲輕狂垂首道。研究藥草是他的專長,隻是,要他去尋藥就比較辛苦了。

    王爺,歐陽不是帶回來三十粒藥丸嗎?每人十五粒,應足夠兩個孩子用的。怎還要製藥?”雲輕狂有些不解地問道。

    夜無煙臉色一凝,沉聲道:“原本放在伊冷雪那裏十五粒,她說丟了十粒,本王便又給了她十粒。原以為,她確實盜走了十粒,再添五粒便夠了,誰知,她說隻盜了五粒!”

    雲輕狂神色一凝,思索道:“這麽說,那五粒藥到底在誰的手中?”

    夜無煙不說話,軒眉微凝,大掌緊緊攥住椅子的扶手,鳳眸微眯,“那五粒藥恐怕早就毀了!所以,你一定要研製出新的藥丸。”

    瑟瑟在蘭坊,一直等著另外五粒藥丸送來,可是,一連等到十粒藥丸快要用盡了,那五粒藥丸仍未送到。原以為,夜無煙知曉澈兒是他的親子,會將藥丸馬上送過來,卻不想她高估了他啊。還是,他根本就沒認出她來,狂醫來送藥,隻是巧合?按理說,巧合的幾率太小了,但是,當日,他明明是說給十粒藥的,這就說明,他府裏還有藥。既有藥,何以不給,莫非要自己專程去取?

    瑟瑟想著,無論如何,自己也要走一趟了。外麵街道上人來人往,一片熱鬧。瑟瑟為了不引人注意,刻意揀了偏僻的小巷子走。緋城的暗巷,有些還是比較狹長深幽的。走在其中,有一種陰森的感覺。不過,這條路比較近,很快便直通到璿王府後門。

    小巷兩側栽種著一些槐樹,此時正是槐花盛開的季節,一樹的白花,開得極其燦爛。淡淡的槐香飄來,沁人心脾。

    瑟瑟沒料到,在這小巷裏竟然碰到了熟人,伊冷雪。她素服高髻,玉白的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風姿婀娜地沿著小巷緩步走來。小巷兩側,是青磚高牆,色調暗沉,愈發襯得伊冷雪一身白衣一塵不染,純淨如雪。那一夜,在璿王府,見到伊冷雪時,她穿的是絲綢華服,如今一襲白衣,似乎又回到她做祭司之時了。

    其實,在這裏碰見她,原也不奇怪,這本就是通往璿王府後門的路。隻是,奇怪的是,她並未帶任何侍女,隻是一個人,孤零零地沿著深巷緩緩走著。她手中提著一個小籃子,裏麵是滿滿的雪白的槐花。

    看樣子,她是出來采槐花的,她倒是很有閑情啊!

    瑟瑟其實很想問一問,那五粒藥,是不是她藏起來了。但是,想必就算是她後來藏了起來,也是肯定不會說的。是以,瑟瑟腳步頓了一下,便繼續漫步而行。

    擦肩而過之時,伊冷雪輕輕咦了一聲,杏眼一亮,試探著說道:“閣下好生眼熟啊,你就是那夜帶著邪公子到王府後院尋伊良的侍衛?”

    因為要見夜無煙,瑟瑟依舊易容成了那晚的模樣,隻是不再穿侍衛服了,不想還是被伊冷雪認出來了。

    瑟瑟頓住腳步,淡淡說道:“原來是伊夫人。”

    伊冷雪盈盈笑了笑,道:“不知那位邪公子可好?那夜邪公子受了傷,良兒一直惦念著呢。”

    瑟瑟微笑道:“邪公子好得很,勞夫人和公子掛念了。在下還有事,先行一步了!”瑟瑟言罷,和伊冷雪擦肩而過,快步離去。她不想與伊冷雪多言,實在是不想讓她認出自己的真實身份。

    此刻正是薄暮十分,夕陽餘暉透過樹葉枝椏的空隙,透進來點點光影。瑟瑟在光影中漫步而行,衣袂飄飛。

    忽然有一絲微響傳入耳際。瑟瑟立刻警覺,仰首望去,隻見樹丫間,一道黑影疾速而下,向著自己躍來。而手中那道利劍,反射著夕陽餘暉,耀眼而刺目。

    瑟瑟唇邊忍不住綻開一抹笑容,伸手拔劍,迎了上去。

    當啷一聲輕響,劍鋒擦著劍鋒撞在了一起,似乎有火花濺起,映亮了飛躍而下那黑影隱在麵具下的黑眸。

    兩劍撞在一起,瑟瑟忍不住後退了一步,來者內力不在她之下。她知曉自己遇到了強勁的對手,不敢怠慢,揮劍和來人在小巷內展開一場廝殺。瑟瑟沒想到,還能遇到這樣的高手。那高手劍式奇特,招式淩厲,她自然也不甘示弱。酣戰片刻,那高手不知怎麽就出現了一個破綻,瑟瑟揮劍刺了過去,擊中對方腰間。

    瑟瑟收劍在手,正欲生擒此人,卻見他忽然一躍,翻到了一側的高牆內。

    瑟瑟輕輕笑了笑,這場廝殺來得快去得快,真不知那高手為何要和她鬥這麽一場,看樣子並不想殺她的。如果不是她手中的劍還在滴著血,瑟瑟真懷疑方才的一切隻是一場夢。她從袖中掏出錦帕,正要拭去劍上的血,就聽得身後傳來一聲疾呼。

    瑟瑟驀然回首,向前疾奔了幾步,視線忽然凝注了,她沒想到眼前是這樣一幅情景。

    黃昏的薄光靜靜地照耀在小巷內,伊冷雪安詳地靠在一棵槐樹下。她的樣子看上去很安然,安然得好似睡著了一般。雪白的裙子在地下鋪開,籃子裏的槐花灑了一地,有血從她的胸口滴落下來,滴到雪白的槐花上,紅得耀眼而刺目。

    瑟瑟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奇異的一幕,伊冷雪竟然被殺了。她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沉甸甸地從胸口壓了下來,一陣腳步聲傳來,瑟瑟轉首,便看到了伊良和穿粉衣的侍女,那侍女瑟瑟認得,是玲瓏。

    他們站在她麵前不遠處,伊良的嘴張得老大,玲瓏的眼瞪得好大。

    瑟瑟低首看了看自己手中正在滴血的劍,頓時有些無語。如若這是一個圈套的話,布置這個圈套的人,倒真是高人啊!

    你殺了我娘親!”伊良聲音顫抖著說道。

    她或許還沒死,你們現在應該做的,便是趕快去請醫者!”瑟瑟微微笑了笑,最後補了一句,“不是我殺的!”

    你殺了我娘親!你殺了我娘親!……”伊良繼續說道,他衝到瑟瑟麵前,手指緊緊攥著瑟瑟的衣服,高聲喊道,“你賠我娘親,你賠我娘親,你賠我娘親……我娘親說要給我做槐花糕的,你賠我娘親,我娘親再也給我做不了槐花糕了。”

    瑟瑟有些無奈地推開伊良,一抬頭,前方一片腳步聲,就見玲瓏領著一行人走了過來。

    來得倒真是快啊。

    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照耀在夜無煙身上,作為王爺的身份,他比較偏愛深色調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很華貴,很有沉穩的氣質。

    他看到了瑟瑟,身子明顯一震,再看到拉著瑟瑟的伊良,最後,眸光凝注在伊冷雪身上。

    他站在那裏,深幽的眸中墨靄深深,沒有任何表情,令人猜不出他在想什麽。身側的嚴禦醫不用他說任何話,便奔了過去,開始為伊冷雪查看傷勢。大概雲輕狂不在府中時,都是這個老禦醫為人看病吧。

    幾個侍女也惶惶地奔了過去,將伊冷雪平放在地麵上。因為情況緊急,嚴禦醫也顧不得什麽男女有別,在夜無煙的默許下,他將伊冷雪胸前的衣襟扯開,看到了不斷流血的傷口。

    夕陽的最後一道餘暉終於消逝,小巷裏頓時有些暗沉,暗沉的就連空氣都有些戰戰兢兢。

    瑟瑟提著劍,和夜無煙四目相望。

    夜無煙的目光,好似穿透了千山萬水,灼灼凝在她身上,像要將她生生焚化。

    這一瞬的對望,瑟瑟便明白了,夜無煙已經認出了她,或者說早就認出了她。

    如此境況之下,兩人竟靜靜站在那裏,互看了一會兒。

    沉沉暮色之中,瑟瑟定定凝視著夜無煙的雙眸。他的鳳眸微眯,眼神出奇的溫柔,宛若暗夜的明月,江南的流水,都倒映在他明亮的瞳人裏。

    王爺,就是他,他要殺伊夫人!夫人本來采槐花要為良公子做槐花糕的,奴婢和良公子隻是回去取了一趟籃子,誰知道,回來就看到這樣一幕!王爺,你要為伊夫人報仇啊!”玲瓏尖著嗓子喊道。

    麵對玲瓏的指控,瑟瑟冷冷笑了笑,如墨般的黑眸中,閃過一絲譏嘲,“你親眼看到我殺她了嗎?隻憑這把染血的劍嗎?”夜無煙的貼身侍女,就是這樣子冤枉人的嗎?

    瑟瑟冷笑著垂首,纖細的玉指拈著純白的錦帕,緩緩地擦拭著手中長劍,她的動作輕緩,清澈透亮的長劍因為瑟瑟的擦拭,劍光越來越冷,冷澈的劍鋒映亮了她清麗的眸。

    你這劍……明明就是凶器,你就算擦幹淨了,我們也都看見了!”玲瓏仰首說道。

    瑟瑟淡淡掃了玲瓏一眼,眯眼笑道:“我可不是為了毀掉你認為的物證,我是不想汙了我的兵刃。既然你這麽欣賞你家夫人,又認為這是你家夫人矜貴的血,那這個你留著吧,萬一她真的死了,你還可以留著做一個念想!”

    瑟瑟說吧,漫不經心地伸指一彈,手中帶血的錦帕便如疾風般襲向玲瓏。

    玲瓏伸手去接,孰料,纖纖公子的暗器不是那麽容易接住的。那錦帕的力道極其淩厲,擦過她的手指,直直撲到了她的臉上,隻聽啪的一聲,重重擊到了她鼻子上,玲瓏隻覺得鼻子一酸,兩道鼻血蜿蜒流了出來。她驚呼一聲,捂住鼻子,連退幾步,才站穩了身子。她望著瑟瑟寒意凜然的黑眸,臉色漸漸慘白了。

    你為什麽殺她?”冷不防,夜無煙乍然開口,聲音是一貫的冷冽。瑟瑟握劍的手微微顫了顫,唇角,勾起一抹瀲灩的笑意。

    原來啊原來,方才的溫柔,隻是她一瞬間的錯覺啊!

    自然是為了那五粒藥丸了!邪公子寒毒發作了,璿王不給藥,聽說她還有五粒藥,所以我隻有來搶了。”瑟瑟抬眸緩緩說道,一雙清眸冷冷注視著他的眼睛。

    為什麽殺她?

    隻是一句話,便認定了她是凶手。

    他從來不曾信任過她,當初,在黑山崖,她說不是她做的,他不曾信她。如今,為了這個女子,他再次選擇不信她。原來,她和他之間的一段情,隻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而他,從未投入過。

    她愛的真的是這個男子嗎?罷了,往事如煙,何必再提,隻不過是吹過袖口的一陣涼風,轉瞬消逝。

    夜無煙眼神一滯,袖中的手握成了拳頭,指甲深深地陷入到肉裏。漆黑的眼珠漸漸充血,在旁人眼中看來,似乎是因為伊冷雪的受傷而憤怒。

    瑟瑟眯眼冷笑,原來,他還在乎澈兒嗎?可是,他竟然連藥都不給她。她的澈兒要遭受寒毒折磨,可是,伊冷雪的孩子伊良卻有藥。這明明就是愛屋及烏啊,她還傻傻地以為,四年前的一切,隻因為他同情伊冷雪,今日看來,根本不是啊!

    拿下他!”夜無煙鳳眸中冷光乍起,他緩緩向後退了兩步,伸手扶住身側的槐樹樹幹,不知是用力過猛,還是因為手在顫抖,樹幹一晃,一樹的槐花紛紛揚揚飄落,灑滿了他那襲深玄色錦服的肩頭。

    瑟瑟看著夜無煙冷冷地下了命令,看到他緩慢地走到伊冷雪麵前,看他俯身為伊冷雪查看傷口,心裏頓時好似有千萬把尖刀在剜刺。

    四年來的心如止水,翻起了微微的細浪。當年的傷痛,原本結了疤,卻再次被他的無情揭起,甚至於再撒了一把鹽。

    當然是痛極了,瑟瑟緊緊攥住拳頭。

    夜無煙,有朝一日,這種滋味,也該讓他嚐嚐才是!

    十幾道人影,從巷子裏向她包抄過來。這是他的侍衛,皆是步履無聲,眸中精光四溢,都是武中好手啊!瑟瑟冷冷笑了笑,不知自己今日能不能從他手中逃脫!說起來,這倒是一個不小的挑戰啊!

    隻怕這剛剛擦拭淨的長劍又要沾染鮮血了,瑟瑟低歎一聲。

    請問王爺,不知王爺拿下在下,要如何處置呢?”瑟瑟悠悠問道,她倒是極想知道,夜無煙拿下她會如何處置,是不是會讓她去為伊冷雪抵命。

    夜無煙臉色陰沉,毫不留情地說道:“那自然是看夫人的傷勢輕重了!如若夫人身死,你也隻好陪葬了。”

    瑟瑟仰起臉深深吸了一口氣,唇邊勾起一抹絕豔的笑容,果然如此啊!她轉首,清眸流轉,望向四周圍過來的侍衛。刀光劍影左右夾攻而至,在強大的真氣激蕩下,瑟瑟縱身躍起,身上衣衫倏忽飄揚起來,在濃濃的墨色中,如花般綻放。

    侍衛們得到的命令是拿下她,旨在生擒,出招並不算狠,並未有殺她之意。然而,畢竟他們是夜無煙銀翼軍中千挑萬選出來的高手,她要全身而退,還是要費一番周折的。

    酣戰片刻,難免受了些輕傷,衣衫漸漸染上了點點血色,可是瑟瑟卻絲毫感覺不到痛意,這點兒痛又怎及得上當日從懸崖上跌落那全身如同被撕裂般的痛?也或許,她的人和心,都早已痛得麻木了吧。

    夜無煙站在酣戰的外圍,一手扶著槐樹,一雙鳳眸冷冷凝視著戰團中的瑟瑟。身畔的樹,被風吹得呼啦啦響,就連樹幹,都似在顫抖。

    住手!”夜無煙忽顫聲說道,“你等退下,本王親自來!”

    侍衛們聞言躬身退下,瑟瑟眯眼,瞧著夜無煙,一步一步向她走來。終於,站到了她麵前,俊美無瑕的臉上,波瀾不驚,隻有黑眸中,翻卷著不可探知的複雜情緒。

    你若是識趣,便束手就擒。本王或許會網開一麵,留你一條命!”夜無煙一雙冷眸犀利地從瑟瑟身上掠過,沉聲說道。

    是麽,原來璿王倒是很仁慈啊,隻可惜,我真的不識趣呢!”瑟瑟冷冷說道,舉起了手中的劍。

    夜無煙黑眸一黯,眸中閃過一絲痛色。

    就在此時,就見一個綠衣侍女急匆匆地奔了過來,撲通一聲跪在夜無煙麵前,焦急地稟告道:“王爺,不好了!”

    瑟瑟冷冷笑了笑,今日璿王府倒是熱鬧得緊啊!

    怎麽回事?”夜無煙聞言,深幽的眸一凝,“快說!”

    王妃聽說伊夫人遇險,就和奴婢一道過來看看,誰知道剛出後門,就被幾個蒙麵人擄走了。那幾個人武藝很高,奴婢等不是他們的對手。”

    暫且饒過這個小賊,速速去尋王妃!”夜無煙慢條斯理說道,語氣卻寒意淩人。敢在璿王府劫人,倒真是膽子不小。夜無煙想不出,當世還有誰有如此大的膽量?

    瑟瑟微微笑了笑,墨染被劫走了?墨染此時的身份是自己,誰會來劫持自己呢?

    原本圍攻瑟瑟的侍衛們得令而去,璿王府自然是不缺侍衛的,又上來一撥侍衛,隻是這幾個明顯比方才那些的功力要弱些。瑟瑟遊鬥片刻,便縱身躍起,從小巷裏逃了出去。夜無煙早已無暇追她,任她踏著樹枝,飄逸而去。

    緋城城西,是平民居住之地,沒有官宅的高門白牆,都是很普通的房子。一輛普通的馬車,穿街走巷,繞來繞去,最後停在一座普通的院落前。

    車夫從車轅上跳下來,車簾掀開,一個黑衣人扶著一個青衣女子走了出來。輕輕地叩了叩門,一個翠衣女子走了出來,伸手接過被點了穴的青衣女子,緩步進了院。穿過栽滿綠樹的甬道,徑直到了正中的廂房。

    可汗,人帶到了!”翠衣女子沉聲稟道。

    話音方落,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一個男子出現在門口。他身材高大,五官俊朗如刀削斧鑿,一襲黑袍,領襟袖口和袍角,皆滾著金線,看上去高貴而霸氣。

    夜色已經降臨,他站在門口,燭光在他背後映照著,他好似天神般佇立。犀利的鷹眸中,流露出不可思議的柔情,眸光溫柔地從青衣女子臉上掠過。眸底,布滿了欣喜。他伸臂環住青衣女子纖細的腰身,對翠衣女子道:“百靈,你下去吧,無事不要來打擾本汗。”

    是!”百靈應了一聲,便緩步退了下去。

    黑衣男子正是北魯國可汗赫連傲天,也就是風暖,他未曾料到,這一趟來南玥竟然會有這樣意外的驚喜。

    他的屬下探聽到,璿王生辰那日,尋回了失蹤四年的王妃。雖然聽說,那女子失去了記憶,並不記得自己原名是誰,就連璿王,也不曾透露她的名字。然,赫連傲天卻知道,她是誰。

    四年了,原以為,她已經不在這人世了,卻不料,她還活著。

    室內的燭火有些幽暗,搖曳著映亮了青衫女子的臉龐。黛眉清眸,瓊鼻櫻唇,一切,都酷似他夢裏的那張容顏。而且,就連發髻也依舊是隨雲髻,衣衫也是青色襦裙,依舊是舊時模樣,沒有絲毫的變化。隻有,臉頰邊的那道疤是陌生的,卻讓他的心疼得糾成一團。

    赫連傲天扶著青衣女子將她放到屋內的床榻上,目光溫柔地凝視著她。手指輕輕撫過她的臉,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的思念似乎在這一瞬有了疏解,他顫著手,解開她的穴道,良久不知說些什麽好,最後,化作一聲綿長的輕歎,“你可好?”

    墨染凝視著眼前這個男人,她自然知曉他是誰。雖然沒有親見過,但是,卻也看過他的畫像。畢竟,在這個世上,他可是舉足輕重的人物,跺跺腳山河都會顫動的。

    她的眸光從他臉上淡淡掠過,唇邊浮起一抹淡漠的笑意,冷然問道:“你是誰?何以要將我擄到這裏來,快放我回去。”

    赫連傲天聞言,灼亮的鷹眸中,閃過一絲濃濃的失落。屬下已然稟告過他,她已經忘記了前事。可是,當聽到她親口說不認識他時,他心底,還是忍不住酸澀。他執起她的玉手,柔聲說道:“煦日和風,暖意怡人,你就叫風暖吧,隻盼你日後不再遭遇人世的冰冷。這句話,你也忘記了嗎?”

    如此強悍霸氣的一個男子,一旦溫柔,墨染有些不知所措。她輕輕抽出被他緊握的手,冷冷說道:“我什麽也不記得了!請你放我走吧!”

    赫連傲天臉色一凝,靜靜站起身來。清俊的臉隱在燭火的暗影裏,眉間眼底,全是失落。她真的忘記他了,如若是他先尋到她,是不是可以先打動她的芳心。隻可惜,卻是夜無煙先尋到了她。但是,她跟著夜無煙不會快活的。他相信,如若她憶起四年前的一切,是不會待在璿王府的。

    你,還愛著夜無煙?”赫連傲天低低問道。

    墨染愣了一瞬,淡淡說道:“我是她的妃,自然愛著他了。請你放我走吧!”

    赫連傲天一把抓住墨染的手臂,將她帶到他的懷裏,沉聲道:“你跟著他,不會好過的,四年前,是他一掌將你拍下懸崖的。隨著我,我會好好愛你的!”

    墨染眸間閃過一絲驚懼,她抬眸道:“我真的不記得你了!”

    赫連傲天眸光忽然一凝,瞧著墨染眸間那絲驚懼。一瞬間,感覺到麵前這張臉是如此的陌生。他和她在一起時,從未見她有過這樣的表情,驚懼。她似乎從來沒有怕過什麽,而現在,她在怕他嗎?

    他眯了眯眼,“你怕我?”

    墨染聞言一怔,笑了笑,“求你放我走吧!不然璿王不會饒過你的!”

    你威脅我?”赫連傲天握住墨染的手腕,將她帶到燭火之下,鷹眸微眯,冷冷打量著她。

    眼前這張臉,確實和她很像,可是,還是有些微不同的。氣質雖然也是清冷的,可是,黑眸中卻沒有她的倔強。

    他忽然笑了,原來,竟然是空歡喜一場。失望頓時攥住了他的心,他緩緩鬆開墨染的手腕,將她甩到了地麵上。

    來人!”他大聲喝道。

    百靈推開門,快步走了進來。

    赫連傲天冷聲吩咐:“將今日去辦事的人都招來!”

    是!”百靈應了一聲,不一會兒隨著她一起進來五個人。

    百靈,你先帶她下去。”百靈應聲帶了墨染出去了。

    赫連傲天靠在椅子上,冷聲問道:“你們確定,這個就是璿王府失而複得的王妃?”此次來南玥,他帶了草原十二禽中的六禽。即百靈、白鵬、蒼鷹、灰鳶、黃鸝、海雕,這都是他的忠實鐵衛。今日行事,除了百靈,別人都參與了。

    確實是府裏的王妃,不會錯。”黃鸝脆聲說道。

    赫連傲天眯眼,這麽說,這個冒牌的女子是別人來迷惑夜無煙的,可是,就連他都能認出是假的,難道說夜無煙認不出來?

    夜無煙對她極其寵愛?”赫連傲天繼續問道。

    是的!”黃鸝答道。

    赫連傲天坐在椅子上,濃眉微皺,陷入沉思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