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素時錦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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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奮力眨了眨眼睛,視線仍不怎麽清晰,但眼前這人肩膀上刺目的一抹紅讓她吃了一驚,“你流血了?”因為是白色的衣服,所以看起來更加觸目驚心。
時璟言語速很緩慢地糾正她,“是你流血了。”
錦歡抬起頭看他,似乎在消化這句話,過了一會兒,才哦了一聲。
沒多久,樓梯間的鐵門被人踹開,聲音弄得很大,緊跟著錦歡聽到了沐非的尖叫聲,“錦歡,你怎麽搞成這樣?!”
時璟言這時向後退了一步,拉開距離。沒了依靠的錦歡,被沐非的尖叫聲弄得很難過。她蹲下身子將頭埋進膝蓋,喃喃道:“頭好疼……”
沐非抱著錦歡,眼淚啪嗒啪嗒落了下來,比那些演員哭得還要快。
陸世鈞走過來,皺了皺眉,也問:“怎麽弄成這樣?”
時璟言看了一眼蜷縮成一團的錦歡,語氣始終清冷,不見半點起伏,“她從樓上跑下來的時候就已經這樣了。”
算了,這件事我來處理。沐非,打電話給前台,讓他們派輛車過來,咱們直接去醫院。Stephen,你外套上沾了血,趕緊脫下來。張導那邊……”
我會處理。”
好。你不能喝酒,待會兒我會打電話給Melody,讓她多擔著點兒。”
嗯。”
錦歡再醒來時已經在醫院裏了,壞消息是醫生說她有輕微的腦震蕩,需要留院觀察幾天,而且身上的傷口有很多,這段時間都要注意不能碰水;不過好消息是她額頭的傷口並不大,日後留下的疤痕也不會很明顯。這期間,顏若冰派人送來了花籃,陸世鈞也來看過她一次,大致問了一下發生了什麽事,錦歡語帶保留,陸世鈞也是明白人,說了一句好好休息,便再也沒有來過。
她不知道公司是怎麽將這件事平息下來的,雖然受傷的是她,但畢竟她隻是一個小小的助理而已,有什麽委屈也隻能往肚子裏咽。
聽到錦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語氣,沐非就氣不打一處來,“沈瑋君這麽做,明擺著是報複你和顏若冰!錦歡,有時候我真不想在娛樂圈混了,雖然可以接觸形形色色的明星,可我看到的肮髒事也不比見過的明星少,在這個圈子混得久了,我都快忘記正常人是怎麽生活了。”
說是這麽說,但錦歡知道,沐非從很早就希望將來有一天能做和陸世鈞一樣的王牌經紀人,這是她的夢想。
獨自辦好出院手續,錦歡拎著一個輕便的包離開醫院,一路走了回去,打算安安穩穩地睡個好覺。
中午的太陽有些毒辣,光線讓人睜不開眼睛。醫院門口停靠了不少出租車,尾氣也多,這氣味不比醫院裏消毒水的味道好聞多少。
錦歡打消了坐車的念頭,心裏盤算著散步回去,正好也可以利用紫外線,殺殺身上從病房裏帶出來的細菌。
拎著包沿著馬路剛走幾步,一輛黑色的轎車忽然停在身邊。陽光勾勒著車體流暢的線條,黑漆也被照得閃閃發光。
錦歡停下腳步,看著車窗搖下。
葉小姐,先生讓我來接你。”司機徐毅一板一眼地說。
看到這張臉,不,是看到這輛車的時候,錦歡那一點點悠閑的好心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車窗外的風景迅速掠過,錦歡卻已經失了欣賞的心情,這一路也顯得格外漫長。
車子駛入車庫,徐毅幫錦歡打開車門,拎著她那個不算重的小包,乘電梯上了樓,打開公寓的大門後,將包放在玄關。
葉小姐好好休息。”
等等。”
徐毅回過頭望著她。
錦歡猶豫了一下,問:“他什麽時候回來?”
先生現在在柏林,一個星期內都會在那邊。”
謝謝。”
不客氣。”
一路走回臥室,地毯淹沒了她的腳步聲,這也是她最不喜歡的一點。因為每次他回來的時候都沒有聲音,直到他靠近了她才能發覺。
不過他今晚不會出現,錦歡倒是可以安安穩穩地睡個好覺。
隻是可惜的是,她好像永遠也沒有睡覺睡到自然醒的好命。睡得朦朦朧朧,就接到了沐非的電話,還沒來得及開口,首先就聽到殺雞一樣的尖叫。
錦歡,你怎麽不說話?我說的話你聽到了沒?”
我隻聽到你一直在尖叫。”睡得不好,錦歡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我那是高興,替你高興呢!陸哥今天跟我說,你的工作被調動了一下,以後你不用跟在顏若冰身邊了,而是跟在時璟言身邊做助理!怎麽樣,想不想尖叫?!”電話另一端的沐非像是打了雞血,又開始叫起來。
錦歡怔了怔,才明白過來,問:“時璟言不是不喜歡助理嗎?”
是啊。所以陸哥跟我說你要去跟時璟言的時候,我都跌破眼鏡了!”
錦歡眉頭輕蹙起來,隻是問:“你哪來的眼鏡,不是說雙眼五點零嗎?”
沐非在那邊咬牙,“葉錦歡,你非要這麽潑人家冷水嗎?!”
兩個星期的休假結束後,《一鳴驚人》也正式開拍。錦歡沒有趕上那個隆重的開機儀式,卻趕上了劇組最繁忙的時期。好多大牌藝人開始陸續進組,錦歡跟在陸世鈞身邊和攝製組的人不停地進行接洽,仗著時璟言的身份和地位,溝通並沒有那麽困難,劇組為時璟言安排了最好的酒店房間,是可以觀海的那一種,連小灶的菜單也都是全組之中最好的。
陸世鈞告訴她,以後這些工作都是她要做的,一定要每時每刻為時璟言爭取最大利益。錦歡第一次接觸這麽快節奏、高強度的工作,她懵懵懂懂地點頭,將陸世鈞說的所有話都記了下來。
一切準備妥當後,時璟言也進組了,這是自她受傷後,第一次見到他。陸世鈞說他剛從柏林回來,正值倒時差的艱難時期,劇組特意批了兩天假期給他,讓他好好休息。時璟言的房間是套房,錦歡就住在隔壁的小臥室。陸世鈞因為還要帶其他藝人,所以不會時常來這邊,錦歡忽然覺得身上的擔子一下子變得很重。
下午三點,時璟言還在睡,錦歡剛從劇組得到通知,第二天上午十點要拍時璟言的第一場戲。陸世鈞特意打電話來讓她叫醒時璟言,省得現在睡足了,夜裏睡不著,明天要頂著兩個黑眼圈上鏡。
錦歡站在門邊有些猶豫,她聽說很多人都有起床氣,睡不好就會發脾氣。時璟言這種超大牌明星,脾氣會不會也比其他人要大很多?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做出決定,臥室的門忽然打開,她下意識地抬起頭,瞬間愣在原地。
時璟言站在門口,身上隻穿著一件浴袍,明顯剛從浴室裏出來,額前那一縷發上的水珠懸懸欲墜,浴袍的帶子係得鬆垮,露出大片蜜色的肌理結實的胸膛。他將短發隨意攏在腦後,所以襯得那一雙眼珠異常黑亮。
錦歡紅著臉,立刻將頭轉過去。
而時璟言在看到她時也微微一怔,不過很快恢複平常。
待會兒吃什麽?”
錦歡被這句話驚醒,險些忘了自己的職責,她說:“我待會兒叫餐廳送份菜單上來,還是時先生想下去吃?”
時璟言走到開放式廚房,打開冰箱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蓋子喝了幾口。落地窗外海天一色,金燦燦的陽光灑在海麵上。此刻時璟言站的位置極好,那光從落地窗滲透進來,將他的側影鍍上一層讓人無法逼視的金色。
連喝水的姿勢都那麽優雅,像是事先排練了無數次一樣。錦歡想,怪不得他的前助理單靠他的生活照就能發財,若是她的道德意識再薄弱一些,恐怕也禁不住做出同樣的事來吧。
時璟言看來是渴極了,一小瓶礦泉水在無聲無息中全部被喝光了,空瓶畫出一道弧線落進垃圾箱。他抬起頭,那雙漂亮深邃的眼睛看向她,忽然問:“會做菜嗎?”
錦歡似乎被這雙眼睛誘惑,怔怔地點頭。
他微勾下唇角,“那就做菜給我吃吧。”
為這一個笑容,錦歡跑到距離酒店五站地的超市買了最新鮮的食材。她的廚藝雖稱不上精湛,但跟著廚師爸爸時間久了,還是學到了點皮毛。為怕有油煙,她特意換上一件寬大的T恤,這件T恤領口已經被洗得毫無彈性,甚至她微微低頭,領口會歪到另一邊。隻是她忽略了這裏是高級酒店的高級套房,廚具自然也高級到不會讓油煙在精裝修的房間裏亂竄。
幾道菜上了桌,時璟言也換了一身家居裝。黑色寬鬆的針織衫穿在他身上,同那天白色西裝帶給人的感覺又不相同,之前是出塵高雅,此刻又是不羈放蕩的雅痞相。
這個人似乎有很多麵,怪不得每個角色都能被他演得出神入化。
時璟言注意到錦歡還站在一旁,挑了挑眉,“坐下一起吃。”
不,我……”
平時盯著我的人就夠多了,我不希望吃飯的時候還要被人監視。”
錦歡被這一番話堵得無言以對,隨手解開紮著長發的頭繩,在他的對麵坐下。
時璟言吃飯時優雅得像個紳士,雖然沒有出口誇讚,但不難從他的神情看出,他很喜歡。錦歡心裏一暖,這一刻覺得他似乎也並不是那麽難相處。
吃著吃著,錦歡忽然察覺到一片陰影覆了過來,時璟言的手帶著淡淡的煙草味,混合著皂香,向她的臉伸過來。錦歡訝異地抬起頭,卻因他處在背光的位置而看不清他此刻的眼神。
沁涼的指尖輕輕撥開她的劉海兒,錦歡的身體僵得更加筆直。
須臾,飄來他低低的聲音,“疤痕不深,但讓人看了還是不舒服。”
他的手離開,錦歡才得以呼吸。
時璟言的第一場戲便是和沈瑋君合作,為了讓時璟言更快適應劇組進度,導演特意做了安排,這場戲並不需要時璟言花費大力氣去揣摩人物心理,台詞也隻有一句,而且還是和自家公司的新人合作,可見導演真的對時璟言照顧有加。
開拍以後,沈瑋君一改平時帶給人的冷豔女形象,迅速進入角色,哭得歇斯底裏。而一旁民國時期裝扮的時璟言隻是默然站著,淡漠冷酷,眼神帶著鋒利和鄙夷,漂亮的粉色薄唇微抿,整個人似乎被一片冰寒籠罩。
沈瑋君扮演的是被時璟言拋棄的糟糠之妻,劇中這位從來不曾哭過的堅強女人得知丈夫即將離開,首度哭得這般撕心裂肺。她跪在地上,拉著丈夫的衣角不肯鬆手。沈瑋君低頭哀求的同時,時璟言眼底深處迅速劃過一抹黯然和心痛,快得讓人來不及捕捉。
時璟言終於開口,語氣是冷靜的、壓抑的、無情的,“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婉之。”幾個字,代表了太多太多。
沈瑋君哭聲漸歇,像是被定格,整個人趴在地上神情恍惚,眼眶仍掛著淚。
離去前,時璟言深深地看了沈瑋君一眼,這一眼之中有無數情緒閃過,讓一旁的錦歡都深深感到心痛,沐非更是死死掐住自己的手,眼眶已經濕潤。
片場一片安靜,直到導演一句“Cut”,才將所有人從戲中拉回。
錦歡沒想到,隻是這麽簡單的一幕,卻讓他們嚐到了無數滋味。
為了國家,男主角想要英勇赴死,又怕連累妻子,才做出休妻的決定,硬生生把兩個相愛的人給拆散了。其實,我多想跟編劇吐槽,這劇情簡直太狗血了!”沐非抹了抹眼睛說,“可是,我還是希望最後能是個好結局,隻可惜,唉,男主角在戰爭中死掉了。”
錦歡也覺得惋惜。時璟言此刻正同導演一起看回放,一身華服、盤著發髻的沈瑋君走了過來,沐非遞上紙巾,沈瑋君卻向錦歡瞄了一眼。
沐非顯然也注意到,立刻對錦歡說:“你快去看看時先生有什麽需要吧。”
錦歡說:“好。”
剛要離開,沈瑋君卻忽然將她攔下,對沐非說:“去幫我拿瓶水來。”
沐非沒有動,沈瑋君被畫得有些濃黑的眉毛皺了一下,錦歡對沐非點點頭,沐非這才離開。
沈瑋君看了錦歡一會兒,慢慢地吐出幾個字,“那晚的事……對不起。”
錦歡十分訝然地看向沈瑋君,過了一會兒才若無其事地說:“我早就忘了。”
沈瑋君挑眉望她,隨後笑了笑,“你是個聰明的人,錦歡,我可以這樣叫你吧?”
當然。”
其實你應該想到了,想害你的人並不是我。”
錦歡抿唇不語。
沈瑋君繼續說:“我不否認,那房卡是我給顏若冰的,我希望看到她也躺在那些男人的身下受受折磨。憑什麽我付出這麽多——身體、尊嚴,還不如她得到的多。但錦歡,你不是我的目標。顏若冰這招用得好,一石二鳥,既不用獻身又不用得罪投資方,隻是你倒黴,被她利用。而我,自然也沒從中撈到什麽好處。”沈瑋君忽而又歎了一聲,似是在自言自語,“這圈子裏就是這樣,有的人不勞而獲,有的人辛辛苦苦一輩子,什麽都失去了,卻什麽也得不到。可這名利就像是鴉片,沾上了,你就戒不了。”沈瑋君的眼神徐徐飄向遠方,隱約帶著一絲悲涼和欲語還休。
錦歡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這一刻覺得這個女人很值得同情。
忽然,熟悉的味道欺近,錦歡被人拉住了胳膊,拽到身後。
你這個助理可真稱職,還需要我親自來找你。”時璟言看了眼沈瑋君,對錦歡說,“跟我去化妝間卸妝。”
沈瑋君看著時璟言和錦歡的背影,漸漸出神。
錦歡的手臂被時璟言攥得有些疼,直到進了休息室,他才放開她。
年輕的化妝師一身森女打扮,長長的綠花布裙子格外惹眼。時璟言落座後,閉目將頭微微後仰,化妝師取來化妝棉開始為他卸眼妝。
錦歡知道下了戲他通常要喝杯水,取來特意為他準備的國外礦泉水倒進杯子裏,放在前方的桌上。
時璟言因為閉著眼睛,隻能伸出手摸索,不敢動作太大,怕不小心將杯子掃到地上。錦歡在一旁心驚膽戰地看了一會兒,終於無奈地歎息一聲,握住他的大掌將杯子放在他的手心。
頓時,時璟言輕蹙起濃眉,“手怎麽這麽冰?”
錦歡微愣,意識到他是在問自己,下意識地將手藏在背後。
沒得到錦歡的回答,時璟言睜開眼睛,擺了擺手,化妝師後退一步,也一齊看向錦歡。
她跟你說了什麽?”他直直地望著她,盡管卸了妝,但眉眼仍十分好看。
錦歡抿了抿唇,才說:“跟我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