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模糊的輪廓(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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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院的日子一到,錦歡就立刻促催沐非趕快辦手續。這裏的消毒水味道讓她頭疼,哪怕再多住一天都會瘋的。看她急急忙忙收拾行李,沐非笑她幼稚得像個小孩子,醫院又不會吃人。

    交代好錦歡老實坐在床上不要亂動,沐非拿著單子去辦出院手續。

    剛一轉身,險些撞上門口正往裏走的人。這個男人她見過一次,在投資方宴請《一葉知秋》劇組的酒桌上。他隻出現了幾分鍾,和幾位製片人導演交談了一會兒,就離開了。沐非從別人那兒聽過他的名字,叫冷湛,一個很厲害的人物。

    沐非,你怎麽還不去?”錦歡見沐非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出聲催促。

    沐非向旁移動了一步,錦歡這才注意到冷湛,後者先對沐非點點頭,然後跨步進來,“東西收拾好了沒有?”

    錦歡還是愣愣的,沐非站在原地看看她又看看他,眼珠轉啊轉,最後掩唇偷偷地笑了起來,“冷總是來接錦歡的?”

    如果不打擾你們的話,我正好順路,可以載你們一程。”

    當然不打擾!”搶在錦歡開口前,沐非連忙說,“正好待會兒我有事要辦,錦歡就交給您了。我去辦手續,你們收拾好就先走吧,不用等我。”

    說完,沐非衝著錦歡曖昧地眨了眨眼睛,卻眨得錦歡一頭霧水。

    冷湛看到兩人毫不避諱的小動作,隱隱泛起笑容。

    錦歡坐在輪椅上,一條腿還裹著被沐非畫滿笑臉的石膏。因為住院時間短,行李並不多,隻有幾件衣服放在包裏,包包就擱在她的雙腿上。可讓她覺得尷尬的是,此刻推著她的,是對她來說還算是陌生人的冷湛。

    她自認為不是八麵玲瓏的人,也沒有自來熟的天分。和不太熟悉的人在一起,她經常會覺得坐立不安,此刻和冷湛相處更是如此。她想打破流轉在兩人之間這種詭異的沉默,可嘴唇動了動,又不知該說什麽。

    幸好這時候,像是有感應一般,身後的冷湛倒先出聲,問:“你這樣回去沒問題嗎?家裏有沒有保姆能照顧你一下?”

    錦歡噓了口氣,“日常起居沒什麽問題,而且沐非下了班就會回來,有她照顧我。”

    那就好。”冷湛停頓了一會兒,說:“如果有什麽事,你可以打電話給我……”

    他還沒說完,就被她客氣地打斷,“不,不。我已經夠麻煩您了。”

    冷湛低下頭,似乎在觀察她的表情。錦歡表情始終淡淡的,沒有什麽異常,隻是那雙握著行李拉帶的手緊緊地攥著,泄露了些許的緊張情緒。他們就像是在玩追逐的遊戲,他每每走近她一步釋放善意,她就會敏感得立刻跳開,他似乎都要懷疑自己之前在無數女人身上獲得的追捧和優越感,是不是都是假象?

    僅僅三次短短的接觸,這個男人在錦歡身上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敗。

    冷湛推著錦歡在醫院的大門口停下,繞到她麵前,“我的車在停車場,你等我一會兒。”

    久久沒有聽到她的回應,冷湛注意到她的視線似乎停留在他身後的某一處,眼波流動。他回過頭,首先注意到大咧咧停在台階下的高級房車,然後,是從駕駛室裏走出來的男人。

    冷湛閱人無數,通常隻打一個照麵,他就大約能猜到這個人接受的是什麽樣的教育,做什麽性質的工作,甚至是出身。隻是這個人,讓他失了準頭。

    男人戴著黑色的鴨舌帽和墨鏡,皮衣裏搭配了一件很簡約的白色T恤,沒有任何圖案。他將帽簷壓得很低,似乎在刻意遮擋自己的臉,而露在墨鏡外麵的輪廓像雕塑一樣分明,神情淡漠,看不出什麽情緒。冷湛隻覺得這個人很熟悉,卻叫不出他的名字。

    陌生男人唯一出現的表情是在看到錦歡架著石膏的腿時,嘴角細細地抿了起來。

    受傷了為什麽不通知我?”男人一開口,便是質問。

    冷湛看到錦歡默默地將頭低下去,披散在背後的長發隨著動作絲絲縷縷地從兩側的肩頭垂落到胸口。她咬著唇,睫毛輕輕扇動了一下,神情像是做錯事的孩子。這是在他們相處時,他從沒有看到過的神態。可見錦歡和這個男人,彼此之間應該很熟悉。

    冷湛遲疑著要不要幫錦歡解圍,這時聽到男人歎了口氣,似乎也不忍苛責,“算了,先回家吧。”說完,他彎下腰,打橫抱起她。

    而錦歡從始至終表現出了十足的乖順,雙手繞上男人寬厚的肩,長發散落在男人的手臂上。在從冷湛身旁走過時,她似乎才突然想起他,為難地看著他,隱帶歉意。

    在她開口前,冷湛已經不著痕跡地收斂起眼底的錯愕,一隻手扶著輪椅,另一隻手向她揮了揮,“回家好好休息,劇組的事先不用擔心。”

    錦歡被放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男人很細心地為她係上安全帶。隔著一段距離,她麵露尷尬地對他點點頭,而冷湛站在原地全程微笑,直到房車隱沒在川流不息的車陣中,嘴角的弧度才漸漸消失。

    從開始到離開,那個男人從沒看過他一眼,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一樣。

    真是十足傲慢的家夥。

    盡管習慣了時璟言時常不發一語,但此時錦歡還是從空氣中嗅出一絲異樣。幾次轉頭偷偷看他的側臉,卻都被他臉色緊繃的模樣堵得將話吞回去。他又在不高興了,她暗自得出結論。

    車子開得十分平穩,速度並不快。每次他掌握方向盤的時候更像是上戰場,如臨大敵。異常嚴肅的表情讓錦歡輕鬆許多,忍不住開口問他:“為什麽是你開車,徐毅呢?”

    臨時決定回來,就沒有通知徐毅。”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前方,回答言簡意賅。說完,又將唇角微抿,呈現出一副不願多說的姿態。

    錦歡在心裏輕歎了一聲,終於放棄調節氣氛這樣困難的任務,將頭轉向窗外,沉默地欣賞窗外匆匆掠過的景色。

    回到別墅,時璟言將她放在臥室的床上就不見人影。在醫院裏住了這幾天她都沒有好好地洗一個澡,本想叫時璟言幫她放一下水,可又想到之前他難看的臉色,隻好作罷。她一隻腳下了床,姿勢不太優雅地一跳一跳到浴室,剛打開浴缸上的水龍頭,就聽到時璟言帶著明顯怒意的聲音,“你在做什麽?”

    錦歡轉過頭,時璟言已經脫了外套,換上了淺色家居裝,筆直挺拔地站在浴室門口,麵色冷肅。他端著一杯冒著霧氣的熱水,一隻手裏捏著白色的藥片。

    她這才想起,到了該吃藥的時間。

    原本以為時璟言又犯脾氣,才把她一個人丟在房裏,沒想到是為她準備藥去了,錦歡的語氣也不由得軟了下來,“我想洗個澡。”

    時璟言眉頭一皺,將水杯擱在一邊,走過來攔腰抱起她,大步跨出浴室。錦歡的手臂貼合著他的胸膛,感受到那裏一起一伏得厲害。時璟言將她放在臥室的床上,轉身又要走。

    這一次,錦歡終於出聲問:“你到底在別扭什麽?”

    時璟言的背影一頓,過了片刻,才緩慢地轉過身來。

    麵對隱隱含怒的他,錦歡隻覺得無力。這一陣子彼此都忙,他們已經好長時間沒有見麵。她能感覺到兩人之間似乎又築起了重重的壁壘,她猜不透他,更看不懂他。

    這兩個月她來身心俱疲,工作上又受了極大的委屈。雖然和時璟言的關係談不上正常的交往,但就算是朋友,至少也該關心一下吧?可她非但沒有在他這裏感受到一絲一毫的溫暖,甚至還要麵對他莫名其妙的臭臉,即便她再好脾氣,也忍不住爆發。

    受傷的事為什麽不告訴我?”他沉默了許久,才說出這樣一句。

    錦歡先是愣了愣,不明白他有什麽理由生氣。

    告訴你又能怎麽樣,你工作那麽忙,就算我說了,你又不可能趕回來。而且隻是小傷,我不想麻煩你。”

    麻煩?”他冷冷地重複她的話,須臾,露出一抹譏笑,語氣生硬,“所以你寧可麻煩他,也不肯麻煩我是不是?葉錦歡,你到底把我當作什麽人?”

    他?你到底在說什麽?”誰說隻有女人會無理取鬧,男人無賴起來也那麽討厭,她也氣極,“我才要問你把我當作什麽,沒錯,是我有求於你,連身體我都肯賣給你!我一點也不高尚,也不偉大,我隻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也不是你隨時拿來消遣的寵物!高興了就哄一哄、逗一逗,不高興了就對我說一大堆莫名其妙、沒頭沒尾的話。”

    怒意躍上了他漂亮的眉眼,深邃的眸子越發漆黑。若是她此刻腿腳方便,恐怕早就躲到房間的另一頭,可她還是忍住了。

    時璟言走到她麵前,近在咫尺的臉,一副風雨欲來的架勢。兩指扳起她的下頜,四目相對,一字一頓地說:“寵物?你要是真的這麽想,我就該成全你。”

    他低下頭以吻封緘,在錦歡做出反應前,唇舌進駐。

    錦歡隻感覺到下巴的皮膚和嘴唇被他廝磨得疼痛,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眼底蘊藏著濃濃的一團火,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強烈的氣勢甚至讓她感到害怕。

    當人察覺到自己受到了威脅,就會下意識地做出反抗的舉動。她用力地推拒他的胸膛,卻屢屢遭敗。縱然她力氣再大,又怎麽能敵得過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就在時璟言抽幹她身體裏最後一口空氣時,她猛地合緊牙關,隻是一刹那,濃烈的血腥味就在口腔中彌散開來。

    時璟言吃痛地皺眉,終於鬆開了她。他盯著她的眼底有無數情緒流動,最後凝聚成一抹冷笑,“你的電話兩天都不通,原來是和他在一起。怎麽,有了新靠山後就要把我這個舊的丟一旁了?”

    呆愣了幾秒鍾之後,錦歡終於明白時璟言口中的這個“他”應該指的是冷湛,她不相信他竟然會以為她這麽快就和另一個人在一起,掩飾住了受傷的情緒,反駁道:“我和他才沒有你想的那麽齷齪!”

    隻有我齷齪嗎?你去問問他,幾次三番地接近你,他就真的沒有任何想法?在這個圈子裏,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男人更不可能毫無目的地去幫助一個女人!是你太天真還是裝作不知道?”

    錦歡紅著眼睛瞪著他,她是不是那種為了利益可以委身任何人的女人,難道他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麽說!

    對,沒錯。我都知道,全部都知道。我和你不也是這種關係?既然我能賣給你,同樣可以賣給別人!對於我來說,和你睡同和冷湛睡,沒有任何分別!”

    頓時,周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沉默。

    在那一刻,她清楚地看到了他眼底閃爍著凜冽的寒光。他的手掌緊握成拳,漂亮圓潤的指尖微微泛白。忽然,他抬起了手,錦歡倒吸口氣,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沒有想象中的疼痛,甚至之前鉗製她下巴的力道也瞬間消失不見。

    待錦歡回過神,睜開眼睛,房間空蕩蕩,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緊接著,客廳的大門傳來不小的動靜。

    他走了。

    時璟言走後,錦歡蜷縮在床的一角,動也不動。

    這是他們相處以來的第一次爭吵,除了演戲,她從來沒見過時璟言會用這樣的語氣同人說話。曾經她還想過,時璟言這個人總是不冷不熱,真正發火的時候也許拋給對方一個白眼就算嚴重的了。可直到今天,她才領略一個男人暴怒起來是什麽樣子。

    不知不覺天已經黑了,錦歡還沒有完全緩過神來,隻是盯著窗外霧氣靄靄的暮色發呆。是一陣清脆的門鈴聲讓她清醒,難道是他回來了?

    錦歡動了動,這才發現就連未受傷的那條腿都有些麻木,可見她維持著同一姿勢已經有很長時間。好不容易挪到大門口,幾次深呼吸後,打開大門,見到的卻是風塵仆仆的陸世鈞。

    錦歡?你怎麽在這裏?”

    顧念著錦歡行動不便,陸世鈞自行去廚房倒了兩杯茶。走進客廳時,就看到錦歡臉色蒼白地坐在沙發上發呆,與她一頭柔順墨色的長發形成了強烈的視覺反差。

    將水放到錦歡麵前,她眼睛終於動了動,輕輕說了聲:“謝謝。”

    陸世鈞望著她的眼神帶著些許的疑惑,沉默了須臾後,他才恍然大悟似的開了口,“原來是因為你。”

    錦歡抬起頭,不解,“什麽?”

    這幾天Stephen行為怪異,整天抱著個手機。台詞也背不熟,對他來說一場很簡單的戲,都能NG好幾次。我問他發生了什麽他又不說,他向來是這個脾氣,不想說的事嘴巴就跟蚌殼一樣緊,我也就沒再多問。誰知道昨天他突然發了個短信給我,說有急事要回來一趟……”

    陸世鈞見到錦歡拿起一旁沙發的抱枕放在胸口,整個人似乎都沉寂了下去,他繼續說:“海南那邊最近刮起了台風,飛機都停飛了。後來我才知道公司少了一輛車。Stephen以前出過車禍,雖然不嚴重,但之後很少碰方向盤,公司出於對他的安全考量也是一再明令禁止的。所以一知道他是開車連夜趕回來,我心髒嚇得都快要停了……”

    他沒事。”她喃喃地打斷陸世鈞的話,“至少剛才是好好的。”

    陸世鈞一頭霧水,“什麽意思?”

    錦歡咬了咬唇,半天沒有開口,抱著抱枕的手又緊幾分,眼神也暗下來,“剛剛我們吵了一架,他就走了。”

    吵架?”陸世鈞有些不敢置信,他跟在時璟言身邊好多年,至今沒有看到過那男人失態的樣子,更別提吵架。

    錦歡點點頭,心裏越發不好受。腦海裏出現他盡是紅血絲的眼睛,這時候才明白那並不是因為生氣,而是連夜開了十來個小時的車所致。

    你們……什麽時候開始在一起的?”陸世鈞猶豫地問。

    錦歡不知道怎麽回答,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和時璟言的關係算不算是陸世鈞所謂的“在一起”。她和時璟言僅僅是銀貨兩訖的關係,他幫助她在娛樂圈站穩腳跟,她將自己交給他。再明白不過、簡單不過的交易,卻因為今天的爭吵而變了味道。

    即便她再遲鈍,也能察覺到時璟言對她濃濃的占有欲。而陸世鈞話裏話外的意思,似乎是說時璟言對她是真感情。時璟言擔心她,她信了。隻是說到喜歡,她不能讚同。時璟言經常說,娛樂圈裏光怪陸離的事多了,就是沒有真愛這東西。就連他自己都這麽想,她又怎麽能相信時璟言會喜歡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