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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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求德低著頭,坐在窗前,他的神情,似乎有些恍惚,他甚至有些難以相信,太子居然要給他一個妻子。
更加難以置信的是,他的妻子的身份,隻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女子。
他覺得,太子似乎是在和他開玩笑,他的家族,可是長安望族,世代忠良於大漢的武將世家,雖然說,他到目前還沒有娶妻。
但,那隻不過是因為,他想娶一個豪門千金,借此來作為他向上爬的助力。否則,以他的家世,地位和容貌,什麽樣的女子找不到?
但太子嚴肅的表情告訴他,此事是真的,而他也居然不假思索的答應了。
雖然那時候,太子的笑容,是那麽的平易近人,但金求德卻清楚,他當時並未迷惑,也並未糊塗,他的腦袋在那個時候前所未有的清醒。
莫說是他還沒娶妻,便是娶了妻子,他也會立刻休掉她!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為了權利,別說是娶一個妻子了,便是殺人放火,又有何不可?在他的眼中,天下無不可殺之人!
。。。。。。
劉榮卻不管金求德是怎麽想的,那不關他的事情。他關心的唯有怎麽盡快把金家父女掌握在自己手裏。
於是,一大早,他就準備好了一切需要準備的事情,把媒婆和聘禮還有馬車都備了下來,然後立刻就讓王啟年帶著這些東西,去把金家父女接過來。
一切都出乎順利的想象,正午時分,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金俗便被接到了皇莊中,安排到了一個別致的小院子住下來。
然後金求德還過去和金王孫見了麵,回來後,金求德一臉滿意的樣子。
他能不滿意嗎?人家金俗長相雖然不是很出眾,但身材一流,氣質更是淳樸的不行,而且大方賢淑,簡直是最佳的正妻人選。假如劉榮再大上那麽兩三歲,他金求德那裏有機會占這個便宜?
而金俗嫁給了金求德,也不算辱沒了她,雖然兩人姓氏相同,但在這個時代,同姓相親,並不會構成任何的倫理問題。
而劉榮也從未想過,要把金俗,推到世人的麵前,掌握她,特別是她父親,才是劉榮的最終目標。
又過了幾日,長安城的暴風雨隨著廷尉府高效率的運轉,漸漸的平靜下來。
劉榮得到的消息是,長安城數十年不倒的望族無鹽氏受到此事牽連,家產被全部抄沒,接著有官員舉報他們,違反太宗皇帝禁令,私自提高子錢利息,並且還侵占農田。
無鹽氏最終的下場是全族十六歲以上男子,被全部誅殺,女子沒入官籍。
無鹽氏本可以避免如此下場,但。。。他們平素幹的事情,實在是得罪了不少人,而且,他們結交了太多的高官。
在平時,這些高官是他們家族的助力,但是。。。在這個敏感時刻上,那些高官為了避免牽扯到這個敏感的案件中,唯一的辦法就是知情者永遠不再開口。
而這世界上,隻有死人,才可最終保守秘密。
至於邴氏的下場,更加淒慘,他們被坐實了圖謀不軌,大逆不道的重罪,夷三族,首犯長子邴仁剮刑。
牽扯到此案中的首犯,南陽郡的校尉李某,夷三族,其餘被蒙騙的士兵,遣散回籍,降爵五級。
同時,南陽郡都尉因‘識人不明’被罷黷。
右內史直屬長安市令丞蔣忘,犯下勾結叛逆,瀆職,貪汙等重罪,在案發後自知罪重,吞金自殺,死在自己小妾的懷中。
長安右內史受到牽連,被處瀆職罪,免職。
高祖陵駐軍都尉,因‘禦下無道’‘失職’等罪,被判死罪,但允許以五百金贖罪,最後這個都尉拿出了五百金,換回了自己的小命。
其餘涉案者,各受到不同程度的處罰。
但基本上,這個嚴重的案件,並未在長安官場產生多大的震蕩,因為,主管刑獄的廷尉張歐是個老好人,他並不喜歡太過嚴重的牽連他人,更不喜歡殺人,所以處罰,相對較輕。
而天子也不願意,在這個事情浪費太多的精力,他迫切的需要休養精神,以使自己走出疾病的困噩。
就這樣,一場看上去可能造成幾千個腦袋落地的暴風雨,悄然停止了它肆虐的步伐。
。。。。。
七年十月二十日,長安未央宮溫室殿,天子寢宮。
劉榮穿著一身正式的黑色太子服,對天子拜了一拜,道:“兒臣劉榮給父皇問安!”
“太子平身吧!”天子看上去很有精神,他坐在龍塌上,看著劉榮微笑的道。“朕的太子,此趟出京,可曾學到了些什麽?”
劉榮站起身來,回道:“秉父皇,兒臣此趟出宮,見了些地方風氣,也看了些百姓生活,隻覺受益頗多啊!”
“哦。。。。”天子微笑著伸出手來:“來。。。朕的太子,坐到朕身邊來,給朕說說,你都有些什麽體會啊!”
劉榮也不推脫,便坐到了天子身邊,此時,是他自到這個世界,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觀察著這個曆史上赫赫有名的明君。
他隻覺得,天子又蒼老了些,他的眼窩甚至有了些內陷,身體,遠沒有記憶中那麽健壯了。
“兒臣以前身在皇宮,不知百姓疾苦,此趟出行,雖身在皇莊之中,但也看了些東西。。”劉榮小聲道“若非此趟出行,兒臣,根本就不知道百姓生活的疾苦,根本就不知道,兒臣每日所食,所穿,已頂的上普通百姓一年的開銷了!”
他請求道“兒臣見了百姓疾苦,如今想起自己每日開銷,那般龐大,便心覺不忍,愈發的知道了太宗皇帝當年勤儉操勞的意義。。。”
“大漢國,是高祖皇帝打下來的江山,大漢國的子民,都是父皇的子民。。。他們與兒臣並無本質上的差別,都是父皇的臣民,所以,兒臣以為,太*中,不必要的侍女宦官太多了,每日的費用也太多。。。兒臣懇請父皇,將兒臣宮中的侍女宦官,撤消一半,開銷減少七成,將那些省下來的費用,用來給百姓購置春季的種子耕牛吧!”
“晤。。。。。。”天子看了看劉榮,眼中有些不相信,但劉榮樣子認真,表情嚴肅,不似在說謊作秀,良久,他才道“朕的太子長大哩!”
“再給朕說說,此次出行,太子還有些什麽收獲?”天子這時候也變得有些興趣了,他心中,似乎有一種期盼著劉榮給他更多驚喜的衝動。
“回父皇,兒臣這次出宮,還學會了騎馬,雖然現在還不是騎的很好。。。。”
“好啊!”天子一說到騎馬就來了興趣“太子身為儲君,學騎馬,這是好事情啊,一定要加緊練習,高祖皇帝的子孫,每一個都必須會騎馬,會射箭!”
“恩。。”劉榮用力的點了點頭,他苦心學會騎馬,為的不就是拉近和這個喜歡騎馬射箭的父親的距離?
通常有了共同語言後,人們之間的交談,便會變得非常簡單。
天子連著給劉榮說了好幾個他以前騎馬時的經驗心得,笑容也漸漸的輕鬆起來,不再像是一個皇帝和太子的對話,而更像一個父親教導孩子。
這種感覺,很溫馨,天子和劉榮都不知不覺的陶醉在其中。
畢竟,最是無情帝王家,身為天子,就不得不拋棄掉許多常人的情感,像這種純粹是父親與兒子的對話,在宮廷中出現的機會實在是太少了。
不知不覺,父子兩人就談到了日暮時分,直到宦官前來提醒,到了用晚膳的時候,天子和劉榮這才覺醒過來。
父子倆相對一笑,天子道:“太子便留下來與朕用過晚膳再走不遲!”
“諾!”劉榮自是笑著扶起天子。
說實話,天子劉啟的個人生活很簡單,他是一個節儉的人,並不喜歡太過鋪張的浪費,基本上,假如沒有大臣與他一起進餐的話,他都是四菜一湯。
後世那些動輒幾百道菜,每道菜隻吃一口的所謂聖君,在他的麵前,連坐的位子都沒有。
今天劉榮陪同他進餐,好歹還是吩咐了禦廚,加了兩塊牛肉和一道骨湯。
看著擺到案上的飯菜,天子拿著筷子,沉默不語,良久他才歎道:“當年朕隨太宗皇帝在代國時,那裏有這麽好的東西吃啊。。。朕還記得,當時代王王宮每月的開銷隻有七千錢,卻要養活百來個下人侍女。。朕的幾位皇兄,都是在那個時候,因為吃穿不好,惹上了病患,最終到了長安,也沒享幾天福,就撒手而去了。。。”
“父皇。。。。。”劉榮小聲的勸道。
“孟子說的好,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天子看著劉榮道:“朕身體也不行了,就是擔心你啊,不知道民間疾苦,忘記了大漢國的憂患,把高祖皇帝和太宗皇帝辛苦創下的基業給毀了!”
“不過太子這次出宮後,變了很多,懂得體察百姓疾苦,勤儉為政了,朕很高興。。。這樣朕百歲以後,也可以安心去見高祖皇帝,太宗皇帝於九泉之下了!”
“父皇千萬別說這種話。。。”劉榮可不敢高興,這世界上最多變的,就是皇帝,他們喜怒無常,而且善於試探別人的想法:“父皇乃天命所歸的真龍天子,定然會千秋萬歲,兒臣,隻求在父皇膝下承歡一世!”
“什麽千秋萬歲,什麽既壽永昌,那些方士的話,朕從來就不信!”天子嚴肅的告戒劉榮道“太宗皇帝的遺詔,朕一字也不敢忘記,這世界上那裏有什麽不滅的生命,生死,本就是生命的輪回,太子切切謹記,別上了那些方士的當,秦始皇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諾!”劉榮自是連忙點頭。
“太子回去後,將太宗皇帝的遺詔給朕背熟了!”
“諾!”
“好拉,好拉,吃飯,再不吃,飯菜都涼了!”天子舉起筷子道。
。。。。。
附漢文帝遺詔:
朕聞蓋天下萬物之萌生,靡不
有死。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者,奚可甚哀。當今之時,世鹹嘉生而惡死,厚
葬以破業,重服以傷生,吾甚不取。且朕既不德,無以佐百姓;今崩,又使重服
久臨,以離寒暑之數,哀人之父子,傷長幼之誌,損其飲食,絕鬼神之祭祀,以
重吾不德也,謂天下何!朕獲保宗廟,以眇眇之身讬於天下君王之上,二十有餘
年矣。賴天地之靈,社稷之福,方內安寧,靡有兵革。朕既不敏,常畏過行,以
羞先帝之遺德;維年之久長,懼於不終。今乃幸以天年,得複供養於高廟。朕之
不明與嘉之,其奚哀悲之有!其令天下吏民,令到出臨三日,皆釋服。毋禁取婦
嫁女祠祀飲酒食肉者。自當給喪事服臨者,皆無踐。絰帶無過三寸,毋布車及兵
器,毋發民男女哭臨宮殿。宮殿中當臨者,皆以旦夕各十五舉聲,禮畢罷。非旦
夕臨時,禁毋得擅哭。已下,服大紅十五日,小紅十四日,纖七日,釋服。佗不
在令中者,皆以此令比率從事。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霸陵山川因其故,毋有
所改。歸夫人以下至少使。
古代帝王,能看破生死的很少,能把生死看的如此淡泊的,就文帝一個人了,很可能就是現代人也沒有這麽高覺悟。
啊。。。可能這節在處理邴氏的問題上,有bug,但我對西漢法律和執行情況不是很清楚,隻知道張歐不喜歡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