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近三年，劉榮再一次見到大漢國高祖時代在這世界的最後一個見證者，俞侯燕國相欒布。

    欒布已經不複三年前那麽健壯有力了，這位曾經令敵人聞風喪膽的老將，如今躺在塌上，早已經失去了彈性的臉部皮膚，皺在一起，雙眼的神色也有些黯淡，精神並不是很好。

    “布公大人。。。”劉榮朝這位老將行了個禮，走到他的塌前。

    “太子殿下！”欒布記憶力很不錯，盡管他已經八十有幾了，但是，出色的記憶力，還是使得他在一會之後就認出了劉榮：“殿下請恕老臣未能遠迎之罪！”老將軍說完，竟露出一個豪爽的笑容，顯示出他的心理素質，完全不減壯年。

    “布公身體覺得怎麽樣？”劉榮坐了下來，他的周圍圍滿了欒家的後代與官員，燕王世子劉閔更是低著頭站在一邊，老實說，在欒布麵前，他們這些劉澤的後代，統統隻有低頭聽訓的份。

    “老臣怕是不行了！”欒布笑著對劉榮說：“昨晚上，老臣夢見了彭越大人，還跟大人說了好些話。。。醒來才想起，臣已經快五十年沒見過彭越大人了，若非這個夢，臣怕是早忘了彭越大人長什麽樣！”

    欒布的話，說的相當輕鬆，整個大漢國，也就隻有他可以隨口在高層麵前，說出曾被定性為叛逆的彭越，更是口稱大人。

    而沒有一個人可以在這個問題上做文章，因當年欒布在高祖劉邦麵前都是這麽稱呼彭越的，舊主之情，不是可以輕易抹殺的，而劉邦也注意到了這點，以劉邦的無賴性格來說，隻要你幫他做事，那麽你便是叫項羽也叫大人，那又何妨。

    死了的人，終究是不可能再構成任何威脅，於是劉邦默認了欒布這麽稱呼彭越的權利，等劉邦一死，便再無人可剝奪欒布稱呼彭越為大人的權利。

    “布公別多想了，您定可長命百歲的！”劉榮自然是不會為了欒布的稱呼而生什麽情緒，更何況，本來彭越就是被多疑的劉邦冤殺的。

    “老臣今年已經八十有四了！”欒布笑著說：“臣這一輩子，侍奉了四位天子，賴聖天子英明，不以臣卑鄙，許臣以燕薊之事，至今三十有餘年矣，蒙天子仁德，更賜臣徹侯之爵，丈夫生於世，無非封侯拜相而已，臣如今都已有了，再無什麽遺憾！”

    兩人又聊了一會，劉榮見時機已經慢慢成熟了，便道：“布公，寡人在來薊的途中，遇到一位年輕的尉史，那尉史告訴寡人，去年整個燕薊之地，下了好幾場大雪，連漁陽以北的匈奴地區，都成了一片雪海，不知是否屬實？”

    “燕地大雪，這倒是事實。。。至於匈奴那邊，老臣臥病已四月餘，尚不知有此事！”

    “假如匈奴也遇了雪災，以布公之見，匈奴人在雪災之後，該做什麽？”劉榮問道。

    “十之八九是南下！”欒布幾乎沒有考慮就回答了劉榮的問題，不過接著他又搖頭道：“不過，可能性也並不是很大，大漢國與匈奴兩年半前才剛剛重新重申了和親協議，並互派了使節，現任匈奴單於軍臣，不是老上那個死狐狸，他更看重麵子一些，不可能這麽快撕毀協議！”

    “若隻是受災的一部匈奴南下？”劉榮的手在空中劃了一下，做了個切的手勢：“他們撕開長城的一個漏洞，然後直撲燕地腹地，殺燒搶掠之後，迅速撤退，這樣燕地軍民在沒有防備之下，會如何反應？”

    “現在是春天！”老將軍的眼睛看著劉榮：“太子殿下，春天的馬，沒有足夠的草料供應，馬驃也不夠肥，匈奴選擇這個時候入侵，一旦我大漢邊軍一部牽製住其動作，等其他各部馳援過來，他們將全軍覆沒！”

    老將軍的見識與對戰爭的熟悉，確實遠遠不是劉榮這個年輕人所可以比擬的，他立刻就找到匈奴人在春天進攻的最大致命傷：春天的戰馬剛剛渡過寒冬，無論是體力還是持久力以及速度，都遠遠減弱，某些戰馬在春天作戰的能力，甚至隻有其秋季作戰能力的三成。

    而燕地多山，又有大漢國幾十年來，苦心設計和建造的軍塞防禦係統，配合駐紮在各大城市和重要戰略地區的邊軍，一旦匈奴人被某部大漢邊軍主力纏住，那麽在這個適合步兵作戰的季節，匈奴騎兵將麵臨毀滅性打擊，在春天，戰馬速度不夠，持續奔襲作戰距離也大大縮短，這就給其他各部馳援戰區創造了機會，更何況，匈奴人來搶東西的，他們雖然是騎兵，但到底不是什麽超人，在這個時代，一切物資的運輸全部依靠畜力和人力。

    牛車，馬車，小推車，這些都是匈奴人運輸的主力，但是，很明顯，這些東西，同樣會拖延其撤退速度。

    “但是，布公大人，您說，瘋狗會有正常人的思維嗎？”盡管欒布的理由非常充分，但劉榮還是相信華鷹一些，不為什麽，就因為曆史證明，當一個習慣了做強盜的民族或者國家，內部遇到天災時，他們首先想到的決不是自救，而是把災難轉移到其他民族身上。

    更何況，這種事情，寧肯出現錯誤，亦要絕對防止，劉榮立即預警的目的，並非要消滅匈奴多少人，而是拯救己方平民的生命。

    要知道，在春天，一般情況下，大漢國的平民都在忙著春耕生產，興修水利，連許多原本是在軍塞中服役的軍人，亦也會開始參與到邊地的開墾與屯田中去。

    假如匈奴人真選擇這個時候大規模入侵，那麽，毫無防備的邊軍，可能會遭到毀滅性打擊，那些失去了軍人保護的平民，將會麵臨非常悲慘的境地，匈奴人會殺死他們中的老人，小孩，把男人變成奴隸，女人變成*，而生活在邊境附近的平民，少說也有十七八萬。

    欒布閉上眼睛，良久他才歎了一聲道：“殿下，現在正是春耕時期，貿然發布命令，動員百姓，那麽今年燕地的糧食肯定會歉收，燕地七郡本來就少糧，再這麽一搞，可能今年河東等地供應的軍糧要增加一百萬石！”

    “人命總比糧食貴些！”劉榮知道欒布已經動搖了，他便笑著在這個口子上多加砝碼：“相比起十幾萬平民，寡人覺得，一百萬石糧食不算什麽，糧食沒了，我們可以再種，但人沒了，就什麽也沒了！”

    “不瞞布公大人，在來見您之前，寡人已經令人持寡人令去邊郡告警，或許可能來不及了，但能做到的，為什麽不做？”劉榮說：“布公，現在就等您決斷，立即調動薊城與附近守軍，隨時準備馳援前線！”

    欒布將眼睛看向自己的兒子欒孟：“孟兒，速取我的國相印來！”

    他對劉榮一笑道：“太子心懷萬民，老臣甚是欣慰，便拚了這把老骨頭，又有何妨？”

    劉榮知道，欒布下的這個決心，對於他這樣的老將來說，有多難！假如匈奴這次並未入侵，那麽，欒布身為國相，在沒有天子令的情況下，貿然調動大軍，動員百姓，單是一項空耗錢糧的罪名，就足以使其半生努力，毀於一旦。

    劉榮站起身來，朝欒布做了個禮，深深一鞠，他欒布配的上這一鞠，因他是一個真正的男人！真正的軍人！

    。。。。

    注：啊。。。前麵的殿最貌似解釋錯誤了，最是優秀，殿才是差，汗，，，記錯了。。。幸虧書評區有朋友提醒，不然臭大了。。。。

    欒布曾是彭越的臣子。。。還給彭越收過屍，因這個差點被劉邦殺了。

    汗。。。混到了一起，幸虧看到了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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