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好大的小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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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遠在京城的王德顯王小將軍會不會耳朵根子發燒,因為李清李三郎的確在清風寨裏用很“親切”的詞匯殷勤問候了他。
之所以算得上是“親切”,首先是並無涉及王府上下女眷,其二確實不惡毒,上次罵李元昊生兒子沒小**而導致的錯誤應驗已經讓李清有些不寒而栗,而且以王小將軍濃眉大眼、虎背熊腰的形象,要是說話和小沈陽一個調調,這絕對是造孽!
在李清把人家這將門虎子的智力與情商和諸多動物進行橫向以及縱向比較之後,宋祁不敢再說這事與他李三郎無關了,隻是依舊寬慰李清:這是小事,不過是些皮肉傷罷了,又沒出人命,而且和尚們是出家人慈悲為懷,腦袋上多幾個包,應該也不會太介意的。
李清氣的歪腦袋瞪了宋祁半天,方強忍住在宋祁頭上也砸出幾個包的衝動。
這還是小事?打了士子倒也罷了,既然應約到宏毅寺,斯文這東西就得拋到一邊,誰叫他們逞強來著?再說李清其實也很想揍他們!至於不小心誤傷幾個和尚,李清也不覺得有什麽大不了,他們本來就講究個舍身飼虎的,沒準因此還得了正果,說起來還是善哉善哉了;可為什麽把文官子弟也給打了?人家盡管有暗箱操作賭黑球的嫌疑,可至少在宏毅寺那會人家可沒下場參與群毆這都他媽什麽健兒!喝酒鬧事、鬥毆、叫小姐,還毆打觀眾,敢情咱國足全穿越到了大宋乍地?
話說在應約比鬥的那一天,宏毅寺見證了咱大宋最聲勢浩大、波瀾壯闊的一場群架,而且雙方出場人物都具有極強的代表性。簡直就是朝堂爭鬥的民間版,一方是太學和附近幾個院裏地學子,代表的就是文了,一方是各地選拔的健兒和那些也參加競技會的禁軍士卒,亦可認為是代表武這一方。
旁觀的更是人山人海,不但邊上所有的酒樓都爆滿,連宏毅寺的圍牆上都坐滿了人。而且人群裏還混雜著好些喜歡瞧熱鬧地官員,當然他們並不知道事情的結果會變得讓他們自己心酸;至於樓館裏地姑娘那更是來了不少。
還甭奇怪這宏毅寺鬧騰出這般光景。怎麽開封府也不出麵管管,原因是多方麵的。第一宏毅寺在郊外,而且已經成了民俗;其二開封府覺得不太好出麵管。
曆史上總說宋朝懦弱,其實那是被刻意打壓地結果,民間卻未必盡然,而且不是所有的鬥毆官府都有權管。相反好些時候他們還得充當見證人的角色,譬如象西方那樣的決鬥,咱大宋就很流行。
《水滸傳》亦有過描敘,泰嶽廟的和尚為了吸引更多香客,便拿出彩物組織了“相撲擂台”。上台打擂之前還得立下生死文,聲明死傷皆由天定,於他人無幹,看來隻要規則公平,官府還是見證人。
宏毅寺前也是如此,開封府一直聽之任之地原因,是這邊的打鬥,也從來不持械,而且基本上是點到為止的多。傷害並不嚴重。到這來約鬥的多半為了爭口氣,何況這裏觀眾多啊。打贏的得意洋洋四方唱諾接受彩聲,就和燕青一樣,立下生死文上台打擂,“利物倒不打緊,隻是顛翻他,教眾人取笑,圖一聲喝采。”
要是趁機下黑手、使陰招,不但會被人噓,沒準惹惱了旁觀地好漢,立馬上前討個公道也不定的。
還有個原因是開封府不願意說的,一般民間糾紛,大多都是為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想分清個誰有理沒理,有時候還真是件麻煩的事情,有了宏毅寺就好了,上那打一架,一了百了,本來很多糾紛就是有一方做個退讓就完了的,這可省了開封府不少麻煩。
隻是這次的群架,不但出乎開封府的意料,連宏毅寺的和尚都沒想到會有這麽大地規模,而且還打起來了。
群架其實也有一個規則,那就是人越多越打不起來,據後世地科學家研究表明,全世界幾十億人口中,兩個相隔萬裏素不相識的人,最多隻要通過七個人就能扯上關係,誰沒個三親四戚、五朋六友?何況老愛打架地一般就那麽幾人,參與群架的人一多了,很快雙方就都能在對方陣營中發現誰誰誰是誰的親戚,誰誰誰是誰的朋友,有什麽大不了解不開的結呢?所以往往群架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這次不一樣,不但雙方各出動了七、八百號人馬,而且各自人生軌跡都不曾有過交集,這一開打,場麵不但熱鬧,而且很混亂,因為宏毅寺雖然作為群毆的地點日久,但以前最多也就雙方各來幾十號人充頂了,現在不但有小兩千號人要k,而且邊上圍觀的人更是以幾十倍計,宏毅寺哪有那麽大的地方?
當時群毆是在主場、分場、小樹林、廟牆邊、酒樓上,以及如來佛祖的蓮台下全麵展開,據說實際參與群毆的人數遠遠大於兩千人,因為場麵實在太混亂,不少圍觀的人都挨了飛來之腳,於是也憤憤然拔老拳下場,甚至圍觀的人當中因為你踩了我的腳、我撞了你的屁股而當場翻臉的亦不在少數。
興許這場麵很熱鬧,可惜李清隻能聽說個大概,因為“據說”的這一位當時也不在現場,宋祁那會正忙著競技會的籌備工作呢,他也是事後聽人說的。
與朝堂上文官把武將打壓的一點脾氣沒有相反,宏毅寺前是士子被揍的狼奔豕突,再一次證明了術業是有專攻的,群毆的結果生動的說明了一句成語,叫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士子們以為他們這一次暗地召集了人手,可以好好羞辱一番參加競技會的健兒,殊不知早有人把眼睛盯住了他們。而且還不僅僅是他們。
這些個黃雀就是高小公爺和王德顯他們了。
咱大宋朝文武不和已經有好些年頭了,互有芥蒂,隻是現在文官得勢,連軍中最高職司都掌握在文臣手裏,武將們隻能忍氣吞聲,不過卻有一些例外,當年打天下的勳臣貴戚大多是武將出身。象高小公爺這樣的雖說隻掛個大將軍地閑職沒什麽實權,可他們這樣的人就沒把文臣放在眼裏。
你說咱鬧個遊戲玩玩。又沒招你惹你,你在邊上看熱鬧不就完了麽?居然暗地裏下絆子。還約到宏毅寺去群毆,好,不趁這個機會把你們好好收拾一頓,你們就還不清楚京城裏到底是誰真牛皮!
各地來的健兒不夠齊心,這沒有關係。競技會說白了也是武人的本行,京中報名參加的禁軍士卒本來就占多數,何況好多人原本就是王德顯的手下,與旁人起了紛爭自然要同仇敵愾的。
目標定在學子們身上那是太小看這些將門虎子了,逍遙會這個一直不務正業地組織今番算是派上了正經用場。文官子弟串聯沒幾天,就被高小公爺和王德顯他們把底細摸的清清楚楚,哪個文官子弟在中間叫地最凶,哪個文官子弟約的人最多,甚至連那一天這些官員子弟訂在酒樓地哪個座都事先知道了。
話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打群架的地方自然也不太平,有誤傷是很正常的事情,誰要你不好好去讀聖人,人家打群架你也瞎湊熱鬧?這中間的細節都不用細說。別忘了王德顯打小就是個惹事精。怎麽撩起紛爭他可是最拿手。
且不說王德顯他們怎麽安排,到了群毆開打的那一天。一幫文官子弟都趕到了宏毅寺前,不過他們可沒想著也下場助拳,還有些人把自己相好地姑娘也約了來,準備看一出揚眉吐氣的好戲,誰知道群毆才一開始,局麵立刻失去了控製,到處都打起來了,按說坐在酒樓裏應該是看熱鬧的才對,怎麽也吵起來了?這些個文官子弟還沒鬧明白怎麽回事呢,拳頭腳丫已經迎麵而來。
混亂就是混亂,嗬斥、辯白、講道理,甚至軟語說好話都沒有用,這些個文官子弟本來就是打算看熱鬧的,穿的是寬衫舒袖,而且從人帶地都不多,說沒有用,打又打不過,那就逃,隻是不知為什麽四周的拳頭都衝他們來,於是好多文官子弟慌不擇路竄進了宏毅寺裏,以為佛門清淨地能護佑他們平安。
誰知道這些“販夫走卒”一點向佛之心都沒有,衝進廟來,把他們按在如來佛腳底下就是一頓胖揍,和尚們當然慈悲為懷的,看到這番不平事也想過來“普渡普渡”,結果是這些大和尚腦袋上的包一點不比如來佛祖頭上的少。
這場群毆的結果自然不言而明,別看規模浩大、場麵混亂,其實來的快去的也快,沒一會功夫,那些個看熱鬧的自然早雞飛狗跳紛紛逃竄,但那些“販夫走卒”也一會便做鳥獸散沒了蹤影,宏毅寺前隻剩無數學子和文官子弟趴在地上哭爹喊娘。
按說這場麵應該是咱大宋武人最開心看到地,隻可惜當天卻奇怪地很,京城裏平日經常在宏毅寺前開片的人今兒卻一個沒見著,譬如王德顯小將軍當時正嚴肅認真地帶著手下巡視禁城的。
隻是這番做作敵不過“知子莫如父”,據說王德顯小將軍當晚回到家中,指天劃地辯白了半天都沒有用,還是被王超老將軍狠狠的踹了兩腳,不過當事人後來說沒有平時那麽重;與之相比王曾的兒子就慘太多了。
本來在宏毅寺就給揍得鼻青臉腫,一回了家,王曾一瞧,立馬明白怎麽回事了,畢竟這回鬧的動靜太大,王曾可氣不打一處來,你個孽子,原來前一向和士子們信往來是商量打群架啊,怪不得偷偷摸摸的,聖人全讀狗肚子裏去了,有辱斯文、敗壞門風!根本不由他兒子分辯,家法伺候!可憐的相爺公子是個讀人啊,哪象王德顯那麽皮糙肉厚?楞給打得半個月沒爬起床。
當然也有人偏心兒子的,不象王曾那麽愛憎分明,隻是再怎麽心疼。要拉著滿街找人算帳,抑或告官甚至鬧上朝廷,那就是笑話了,乃是村夫俗婦所為,人高俅都不那麽幹,官麽,當然就有個官體。也有個官道的。
就象宋玉的《風賦》中寫地那樣:“風起於青萍之末”了。
上回錢惟演拉著幾個人在朝堂上攻擊李清,滿朝文武就沒幾個人搭理他。那李三郎什麽人啊?草民!就算天子年幼貪玩喜歡和他親近些,充其量也就算個弄臣。始終上不了台麵的,何況李三郎先是被遣江寧,現在又被打發到邊關飲毛茹血,和黨項人掐架玩呢,你錢芳樽好歹也是個副樞密使。二品大員,怎麽老和個草民過不去?這心胸也太狹隘了些!
再者錢惟演說競技會不好,那會朝臣們也不以為然,李三郎不在京城了,那得勝球也有些看膩了。正等著個新鮮玩意出來解解悶呢?你又何必掃天子和大家的興?至於奪魁者要封官,那幫文官們也沒放在心上,封的本來就是低階武官,咱大宋文武晉升是各走各的道,誰也沒占誰的茅坑,何苦要多出那股子氣?沒見著小天子正熱衷著麽?
不過自家兒子被人揍了,這世界觀當然就不一樣。
朝會時先是戶部尚出來哭窮,開支太多國庫吃緊,應該想些法子省省錢才好。這競技會充其量是玩樂。費用用的太多不妥,要壓縮。否則要是碰到啥天災**地,朝廷拿不出錢來賑災,那事情就麻煩了。
然後是權知開封府的官兒出班,人家一點沒提宏毅寺地事情,隻說京城乃首善之地,近來治安卻不大好,為了免生事端,也為了競技會的順利進行,各地送來地健兒不應該讓他們滿街亂走,還是找個軍營安置為好,沒事不準出來,加緊鍛煉去。
吏部尚也出班奏道,他近來查了本朝曆代法條,覺得在什麽競技會上奪魁便封官頗有些不合體製,漢唐以來就沒這規矩,再說跑得快跳得遠未必就能上陣打仗,遊戲就是遊戲,沙場上豈能遊戲?所以這事得重新議議才是。
王曾也出聲了,盡管競技會的各項籌備工作還是在他支持下展開的,不過人家是宰相,當然的老成謀國,說出來的道理自然也是井井有條、不容置疑,現在正是春天,一年之季地關鍵時候,總不能讓一幫青壯老這麽閑著,否則秋後的糧食打哪來呢?要不就別等那些因為路遠現在還沒趕到京城的健兒了,競技會趕緊開,開完了好讓這些人該幹啥幹啥去,反正今年是頭一遭,要不下回再辦的隆重一點?
一群武官都沒作聲,他們怎麽不明白究竟是啥回事啊,心裏頭都憋著樂呢。
沒有人反對召開競技會,更沒有人指責誰,何況發言的都是些老成持重地大臣,說的也是正理,宋祁盡管也在旁邊聽著,一時也想不出什麽理由來反駁,隻好也悶頭不作聲。
唯一夠膽反對的就是咱大宋天子小趙禎了,隻是他年紀小,講道理根本不是那些人對手,而且咱大宋朝堂上天子的分量一直都不是很大,要是一幫文臣都反對,就是皇帝也隻能幹瞪眼,最多回宮揍揍宦官出氣。
說起來是議議,實際上就是定論了,小趙禎急得差點在朝會上當場哭出來,要是什麽想頭都沒有了,這競技會開的還有意思麽?人家會賣力下場比試?還說什麽下次辦的隆重些,第一次就這麽收場,下次各路各府還會熱心的送人來麽!
劉太後當然也清楚是怎麽回事情,要真按朝會上這麽議定了,競技會也就是個草草收場的結局,至於下回就更不用想了,又沒官做又沒好處,誰還會千千迢迢趕那麽遠路來京城?見趙禎真急了,劉太後心疼也沒法,大臣們說的都是大道理,要反駁總得有個說法?
事情就這麽定了,反正不定也定了,到時候大家推諉扯皮也是一樣地結果,下地朝來趙禎是哇哇大哭,劉太後隻能說些寬慰的話,空口許諾說下次一定好好辦一回。
宋祁這家夥朝堂之上沒個正經主意,那狀元還真應該是他哥哥得地,不過見趙禎哭的傷心,他倒是想出歪主意來了,等劉太後一走,他湊趙禎麵前說道:“聖上休要懊惱,如今事有不濟,何不招李三郎前來商議?他必能想出好法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