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打劫的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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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識時務者為俊傑,賴皮亦如是。

    賴也得賴出些風骨來,不能一個勁的渾賴,往往在證據確鑿、無可辯駁的時候,主動認錯才是最好的繼續抵賴辦法,態度要誠懇,認識要深刻,言語以觸及靈魂為佳,而且最關鍵是在“主動”兩個字上麵,反正得認錯,何妨認大些?熱帶雨林的消失、南極冰蓋的減少還有珍惜動物的滅亡,都可以義不容辭的把責任承擔下來,誰聽說有人為這個掉腦袋的?至於能不能改正還真要兩說了。

    李清現在就在很誠懇的檢討自己對倩娘姐姐的思念不夠熱切,以及對杜大俠的關懷不夠體貼入微,因為連飯桌上好多天沒有人家大俠身影的事情都沒注意到,李清覺得自己簡直是“其罪當誅”!

    大俠還就是有風度些,倩娘都已經衝李清翻白眼了,杜先生依舊溫文爾雅的微笑不語,李清可有些急了,都說一刻鍾有多,好歹你們也吱一聲,再說下去可就沒詞了,重色輕友?這個不行,錯可以使勁犯,但隻要是男人就打死都不能承認!

    說到最後還真沒詞了,杜先生仍是笑笑的看著李清,李清沒法隻好和他來個大眼瞪小眼,又不是和倩娘單獨認錯,否則李清就會低頭去數指頭,女人家心軟,一般沒等數到腳指頭,天大的錯都已經原諒了。

    不低頭是不行的,因為千錯萬錯都是他李清的,伸手不打笑臉人對不?至於剛才跳著腳罵李圓昊也是個錯誤,不過這個錯倒不用認,沒小的家夥怎麽糟蹋都不算過分;之所以不用認這個錯,那是因為李圓昊根本就沒打劫李清,估計他傷都沒養好,那可是男人的命根子,傷了這地方怕是輕易恢複不了圓氣。

    劫敦煌文獻資料的,是吐蕃人。更準確的說,是青唐城裏的吐蕃人,再精確的說,是和尚幹的。

    青唐城也就是後世地西寧,唐宋時期這裏可是好地方,哪有什麽風沙大漠。古木參天、青翠蔥蘢,包括河西四郡都是一樣,唐朝最富庶的地方可不是江南,而是隴右,“天下稱富庶者無如隴右”,就是後世青海、甘肅黃河以西的地方。

    隻是安史之亂爆發,為了守禦潼關,唐朝匆忙把河西、隴右之兵調走,吐蕃人乘唐王朝自顧不暇。出兵將整個河西、隴右收入囊中,不過他們本身就不怎麽開化,統治無方。又強製實行吐蕃化政策不得民心,旋即發生內亂,結果河西之地被回鶻占了去。

    大宋朝立國之初,往來於中西的商人多走靈州路,此路道途平坦,便於大型商隊活動,和西域諸國的交流也算方便,後來被黨項人占了靈州,商隊不得不繞道青唐。使青唐城一度成為了絲綢之路的重要樞紐重鎮。

    各地客商雲集青唐,這可是發財地好機會,吐蕃人對這個非常重視,不但對過境的商旅實行優惠政策,遇上大型使團或者大型商隊還派兵護送,因此這條路應該說是非常安全才對。

    曹叔寶派人送往清風寨地敦煌文獻。剛剛越過祁連山。還未到青唐。便遇上一大隊蒙麵地騎兵。本來瓜州回鶻對這次交易也很重視。還派了兵護送。無奈對方人太多。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人把東西搶走。

    回鶻人當然急了。這還是第一次交易呢。總不能落下個說話不算話地印象。於是趕忙派人向清風寨解釋。不是不講誠信。委實半道遇上強盜了。另外也是要來商議。假如青唐道不安全了。那以後地交易怎麽進行呢?

    接手處理這個問題地是倩娘。倩娘和清風寨其實就是同氣連枝地一家人。再者即便吐蕃人和回鶻人接受朝廷地封號。那也還是外藩。倒騰軍火這樣地大事情。沒有石圓孫這樣地實權人物做後台。風險就太大了。

    倩娘當然不知道這些所謂地敦煌文獻有多大地曆史價值。不過她知道這些東西在李清心裏地分量。當初石圓孫出麵說項。想讓清風寨賣些轟天雷給吐蕃人。要不是瓜州有這些東西打動了李清。瞧那神情李清怕是不會答應。現在倒好。被劫了!三郎會怎麽想?不過倩娘也沒伸張。並不是有心要隱瞞。她隻怕這些東西要對李清地確愛如至寶地話。說不定李清一衝動就得生事。再說了。東西被劫了。誰幹地啊。總不能說不清楚?

    於是倩娘把杜先生請了去。央他帶著石圓孫地文、領著幾個石府親兵。跑一趟青唐城。為了防止李清要是發現杜先生不在問起來怎麽應對。所以杜先生還和劉叔對了口徑。到時候就說清風寨缺了啥東西讓杜先生下洛陽操辦去了。誰知道根本無需準備。宋祁每上飯桌必說武學。劉叔在邊上一附和。李清吃飯都沒心情。壓根就沒注意到少了一人。

    消息探聽地很順利。一來是有廝鐸督內幕消息透露。人家沒了地盤寄人籬下。而大宋朝依然認他哥哥潘羅支殺李繼遷地功勞而封了他地官。有了名義才好立足啊。對大宋地親近感自不消說;再一個。就是劫道地人根本就沒怎麽想瞞!

    因為人家雖然也不懂什麽曆史價值這一說,但你李三郎喜歡不是?咱還就得讓你明白,和尚要是不高興了,後果也很嚴重。

    說起來噶瑪爾大師還真個被委屈了,在青唐城裏,人家那是被當作神一樣的頂禮膜拜,跺一腳地動山搖,李立遵兵多又怎麽樣?為什麽還要不遠千裏把他們請過去?他沒有讚普的名義人家不服他,也更沒有佛教的號召力。

    可一到了清風寨就不一樣了,那個李三郎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裏,還數番出言譏諷,大師就是大師,本來人家不屑計較的,他認為李清是個邊鄙山寨的粗野蠻夫,不過是僥幸有了件殺人利器罷了。

    但是一入京城,噶瑪爾大師立刻就感覺到李三郎的名字如幽靈一般緊隨左右,京城為啥這麽熱鬧?立馬就有人告訴他這是咱大宋英雄要開天下競技會了,李三郎獻地策!宏毅寺前打個落花流水。還沒等鬧清怎麽回事,已然知曉那是李三郎當年一戰成名的地方!

    大宋的宰執居然寒暄公務之餘,還要抽空問問他們一路上可有瞧見李三郎?他近來無恙麽?心情可好?這把大師給鎮住了,至於李三郎沒事可以和大宋天子玩抱抱,傳到他耳朵裏已經是李三郎沒事就可以抓小皇帝打屁股。

    怪不得一個小小的邊關寨主拽得跟二、五、八萬一樣,原來來頭如此之大。噶瑪爾大師雖是光頭和尚,但卻不是世外人,相反這人情世道比別人還精明些,加上一行人入宋朝賀,別的人不是得了什麽使就是什麽王,他代表地角廝羅雖然也被大宋承認為新的讚普,允許仍以阿舅天子稱呼大宋皇帝,但他本人,卻是什麽封號都沒得到。咱大宋朝廷可不稀罕光頭,所以噶瑪爾大師隨同宋祁再回到清風寨時,不要說沒有氣焰了。簡直就笑容可掬、和藹可親的很。

    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壞在畫蛇添足上麵了,本來說好的交易進行地很順利,可噶瑪爾大師想著上次和李清相處地不太愉快,這回得個獻個殷勤,沒準以後有事靠得著這個能抱大宋天子打屁屁地李三郎,於是特特抽個身,湊到李清跟前,一來說兩句好聽地,緩和一下關係。二來這李三郎不是對敦煌那些曆史文獻感興趣麽,這東西河湟也有啊,得,咱和尚不妨把事情做的光鮮些,白送!

    隻是噶瑪爾大師的運氣的確不好,他們藏傳佛教不是喜歡講前世麽?想必大師上輩子肯定過李清的妞,要不就欠了李清很多錢沒還,所以到了這輩子李清就是不待見他。

    李清那會剛聽宋祁說完宏毅寺前發生的事情,這能回京城和雲三娘、若英團聚的事又成一場影。這心情能好麽?恨不得找碴和人打一架,見大師腆著臉湊跟前,心裏煩得跟什麽似的,耐著性子聽完寒暄,噶瑪爾大師才把話轉到什麽經卷文獻上,李清就誤會了,以為人家大師見瓜州回鶻用文獻換轟天雷占便宜,也想做交易呢。

    這光頭真不是好東西!話說殺人放火地事情,你個出家人老摻和在中間幹什麽?不要不要。去去去。一邊去!李清雙手連揮,把噶瑪爾大師象轟小雞一樣趕到一邊去了。

    心情不好的李清這可犯了大忌。咱中國古有明訓:伸手別打笑臉人;讓人家憋氣不說,大庭廣眾之下,叫一個大師如何落得下臉來?當初丁謂為啥往死裏整寇準,還不就是為了“溜須”的公案麽,這仇恨地種子立馬在噶瑪爾心中埋下了,一點不比丟了小的李圓昊小。

    報應接著就來了,和尚在清風寨不是個好東西,在青唐城卻是個大人物,論實力青唐城裏是李立遵最大,人多馬壯,可號召力卻是以角廝羅為尊,而角廝羅現在還是一個青頭小夥,他這一方的決定權,實際上就掌握在噶瑪爾手上。

    廝鐸督一個人反對沒有用,因為李立遵也不高興,他的氣倒不是衝著李清來的,而是對大宋朝廷不滿,論實力他才是河湟的老大,幾年前他就派人到汴梁朝見大宋,號稱聚眾數十萬,“請討平夏以自效”,請求宋朝廷冊封他做讚普;可咱大宋朝比較講究正統,“朝議以讚普戎王也,立遵於廝下,不應妄予”,隻給他一個保順軍節度使的官銜,這一次他請求封個招討使又沒得逞,心裏正不爽呢,噶瑪爾要找李清麻煩,怎麽著那個李三郎也是宋人,好歹算是給大宋朝添堵,他當然沒意見。其實還就是個添堵而已,吐蕃人根本沒想和大宋翻臉,更沒想和清風寨鬧僵,還等著從清風寨買轟天雷呢,劫了貨未殺一人,並且事情還有意不封鎖嚴密,噶瑪爾就是想讓李清明白,別看他沒有頭發,但也是個人物!

    “三郎,瞧這摸樣亦不象是誠心要翻臉,上回你也太不給人存些體麵。依我瞧啊,派個人去青唐,也無須花費多少,不過禮數周全些就好,隻怕上回那些圖啊畫的,還都能要還回來。”倩娘有些不以為然的說道:“若是三郎消不下氣。這信我著人替你寫了罷。”

    杜先生當然知道李清不樂意,不過也溫聲說道:“如今大宋西顧無向,若青唐有礙,則與河西音信阻隔,既然李公子如此在意瓜州文獻,且忍他一時之氣罷,此次去青唐見了數人,倒並未刁難於我,佛道於彼處昌盛。公子還需敷衍才好。”

    也別怪杜先生和倩娘不解,咱大宋朝庭雖然崇道不甚敬佛,但自唐朝以來。佛教經過幾百年地傳承,已經深入民心了,別說西北一帶百姓大多信佛,就是大宋朝的文人士子也多喜與方外人交往,比如蘇東坡與佛印、秦少遊與辯才還留下不少文壇佳話,怎麽這李三郎老和光頭的過不去呢?

    隻是現在一提到佛教,李清這氣還大了些,他也不是不識時務的人,要借人家的地盤過。當然要看人家眼色才好,後世一個開車人哪有不習慣交過路費的?隻是“要打此路過,留下買路財”的口號,強盜喊得,和尚卻喊不得!

    據說黨項人普遍也是崇佛地,怪不得那麽愛打劫,此風絕不可長!

    李清也不完全是鬥氣,他現在不能回京城是為什麽?還不就是他惹得黨項人四處入境劫掠麽,現在和尚也來插一杆子。真當咱好欺負?

    外族入境劫掠的事情還真讓大宋朝很頭疼,以前和契丹人開戰,雙方在邊境互相“打草穀”情有可緣,但現在定難五州名義上都是大宋地疆土,還這麽搶來搶去,並且你找李德明論理都沒用,人家全推到強盜身上,黨項人窮麽,窮則思變。沒準還趁機向大宋討要東西呢。

    這鬧來鬧去的。都不用說唐朝的隴右之地為天下首富,連昔日秦朝賴以吞並、漢朝借此定鼎四百年江山的關中平原。到了大宋朝都成窮地方了,這可是八百裏秦川啊,中國最早地金城千裏、天府之國,現在連糧食都不能自給。

    瓜州的敦煌文獻當然想要,並且那邊的硝石也很重要,正是為了以後長遠的和河西交往,李清覺得這次事情絕不能服軟,不能叫人掐住了脖子,否則以後人家心情不好就來這麽一下,一步步退讓下去什麽時候是個頭?

    杜先生和倩娘見李清沉吟不語,以為李清猶豫不決抑或是心內不爽,正想再勸勸呢,李清突然起身到床底下掏出一張地圖來,往桌麵上一鋪,這就是若風在那些乞顏人幫助下繪製的地圖,李清拿手指著地圖上地一條小紅線問道:“杜先生此次到了青唐,未知這湟水河道可寬廣?水流又如何?”,畫這份地圖李清在意地就是河流,所以讓若風全用丹朱著墨繪製。

    杜先生和倩娘也圍到桌旁,鬧不明白李清這會要他們看地圖幹什麽,不過杜先生沒急著問,他知道這個李三郎向來行事癲狂,不按常理出牌,心中便有了揣測,稍一打量,便說道:“湟水乃黃河旁支,水流平緩,行大船絕無問題,我這次從蘭州到青唐便是乘船來往。”

    李清衝杜先生使了個鬼臉,他明白杜先生已經猜到他要幹什麽了,便笑著對倩娘說道:“倩娘姐姐幫我修一封給瓜州人,文獻雖被劫,但我李清也認帳,轟天雷照給,隻是卻不打青唐過,讓乞顏人從上京道送過去,順道將甘州的硝石帶回,再告知那些吐蕃人,不說文獻給強盜劫走了麽?便給我查去,一日不查清,一日不給轟天雷。”

    想掐我地脖子,門都沒有?誰說隻有青唐一條路?那是把契丹當敵國看待,上京道就是後世地蒙古大草原,本來就是乞顏人活動的地盤,這條路遠了一些,成本雖然高點,但也總好過被人掐著脖子,再說轟天雷咱現在賣的是天價,與其給吐蕃人交過路費,還不如便宜了乞顏人。

    倩娘見李清這般安排,自然明白是不想對吐蕃人低頭了,隻是她還是不解,為什麽翻出地圖來看,又問杜先生湟水地情況做什麽呢?衝著地圖上的紅線端詳了半天,李清在洛陽大肆造船的事情她當然知道,要直擊興慶府的計劃也略有耳聞,她沿著紅線的黃河一路看下去,過了西平府就是蘭州,再沿湟水過去,“啊?三郎莫不要攻打青唐?”

    李清哈哈笑著擺擺手,攻打?他沒那本錢,反正不擺平黨項人他是回不了京城,就得這麽耗下去,能擺平黨項人自然吐蕃也不在話下,攻打會挑起邊境糾紛,但是做為強盜去滋擾一番,倒也其樂溶溶,吐蕃人把那些敦煌文獻還給我權且罷了,要是不還,哼!不就是強盜麽,光頭做得,我李清做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