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與文藝有關(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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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跳下欄杆,繞著小波走圈子,邊走邊氣壯山河地大聲唱:“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

    小波拿著英文課本,眼睛望著某個虛空,沒有半點反應,亭子外麵卻是哐當一聲,一個人跌坐到地上,緊接著傳來一陣笑聲。

    學校正在放假,又才早晨七點,我以為池塘邊隻有我和小波,所以絲毫沒有顧忌地暴露原形。沒想到陳勁坐在亭子旁邊的花叢裏在寫生,估計看著我洋相百出,看得太震驚,把畫架子都打翻了,為了救畫,人又跌到了地上。

    我窘得簡直想找個地洞去鑽,不過,我是誰啊?早被聚寶盆訓練得油鹽不進了。不以為恥,反而先聲奪人,衝過去指著陳勁教訓:“你幹嗎躲在這裏偷看?”

    我六點就到了,比你們先到,就算是偷看,也是你想偷看我吧?”陳勁先站起來,又扶起畫板,仍然在笑,畫板上是一幅已經被汙染的朝露荷花圖,隻是一幅素描圖,卻比我的水彩畫更傳神。

    我盯著看了幾眼,不禁感歎,天才就是天才,連畫畫都勝人一籌。

    他撿畫筆時,我才發現自己腳下有一支畫筆,已經被我踩斷。他笑著說:“沒事,我有很多支。”

    我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走進亭子,發現小波他老人家仍在默默背誦著英文,連姿勢都沒換一點,書倒是翻了一頁。

    我算是服了他,挫敗地坐回石頭上,拿起畫筆,盯著池塘的荷花發呆。

    直到小波完成今天的學習任務,他才叫我走。

    後來,我們常常在荷塘邊碰到陳勁,他也在學畫畫,隻不過練習的是靜物素描。我不和他說話,他也不搭理我們,各自在各自的角落裏幹事情。

    有一天,他看了小波半晌,突然走過來對小波說:“學習英文不是你這麽學的,英文是一門語言,它最主要的功能就是說,你整天默背默誦,再用功都是事倍功半的笨方法。你應該大聲讀出來,不必刻意強求自己背下來,隻需要反複讀,以朗朗上口為目的,時間長了,你自然會培養出語感,有了語感,你做選擇題時,有時候完全不用理會語法,隻需讀過去,你的舌頭會告訴你哪個選項正確。”

    小波忙說:“謝謝你。”

    陳勁淡淡說:“不用謝。中國人剛開始說英文都會有些滑稽,不用不好意思,也不用管人家怎麽看你,放大了聲音讀就行了。”說完,背著畫板走了。

    小波立即從善如流,開始大聲朗讀,果然有些滑稽可笑,我哈哈大笑起來,但小波旁若無人的功夫也很厲害,他自己讀自己的,絲毫不管別人如何笑。

    等他讀累了,我們往回走時,小波說:“沒想到神童這麽有閑情逸致,並非傳聞中的讀書機器。”

    我說:“他學畫畫肯定不是一時興趣,肯定有自己的特別打算。他這人很奸猾的,可別被他的表麵樣子給騙了,我小時候和他坐同桌時,沒少被他戲弄。”

    小波笑:“很有意思的人。”

    我也笑:“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暑假過完,新的一學期開始。

    因為曉菲沒有參加期末考試,學校決定用她兩年的平均成績作標準。她被分到了重點班(2)班,張駿進了慢班(7)班,我以班級第一的名次分進了(4)班,班級第二名是關荷。

    當我去報到時,看到紅榜上的這個排名,有很不真實的感覺,我竟然在關荷前麵?學校有沒有搞錯?我竟然在關荷前麵!

    我就像做夢一樣走進教室,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裏坐下。

    關荷走進教室時,班裏已經坐了一大半人,好幾個同學向她打招呼,叫她過去坐,很多男生都盯著她看。我淡淡地想,她仍然這麽受歡迎。

    關荷的視線在班裏轉了一圈,微笑著謝絕了大家的邀請,徑直走到我旁邊,問:“有人嗎?”

    我搖搖頭,她坐下,跟我打招呼:“嗨,好久不見。”

    我扯了扯嘴角,算作笑容了:“嗯。”對你,的確是好久不見;對我,我可是一直都在留意你。

    沒過一會兒,班主任走了進來,是一個從實驗中學新調過來的女數學老師,據說教學經驗很豐富。她進來後,先自我介紹:“我姓吳,未來的一年,我們要一起度過,我希望盡我的努力把你們都送進重點高中。”緊接著就問,“誰叫羅琦琦?”

    她的眼光熱情地在前幾排搜索,同學們的眼光卻齊刷刷地往後看。我過了一會兒,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把手舉起來,她對我坐在最後排的角落裏有些意外,但是仍很熱情地對我笑了笑,又問:“誰是關荷?”

    我是。”關荷微笑著站起來。

    吳老師更詫異了,第二名也窩在最後麵?還和第一名同桌?很不符合她所認知的好學生定律,她笑著點頭:“坐吧!”

    關荷坐下,吳老師看著我們倆說:“未來一年,我會盡力,也希望你們倆能幫助我一塊兒盡力,創造良好的學風,幫助同學們一塊兒進步。”

    關荷微笑著點頭,我低著頭,盯著桌子發呆,我已經做習慣了差生,很不適應老師的熱情和關注。

    吳老師說:“我想先和大家認識一下,然後我們大掃除,大掃除後分配座位,如果有特殊需求的同學,可以告訴我。羅琦琦,你來負責領大家掃地;關荷,你來負責領大家擦玻璃。”

    我皺眉頭,這老師究竟上任前有沒有打聽過我是什麽樣的人?竟然如此唯成績論。

    她對著手中的成績單,把全班同學的名字點了一遍,大致認識了一下我們,就離開了,把一個假期沒打掃的教室留給了我們。

    同學們都看著我和關荷,我站起來,拉開後門,麵無表情地走出了教室,愛怎麽打掃就怎麽打掃,和我無關。

    初三年級都在三樓,(1)班、(2)班、(3)班在另一個樓道,如果直接從三樓走,中間要經過老師的辦公室,我不想和吳老師撞個正著,打算從另一側的樓梯下樓,從二樓繞一下。

    還沒到(7)班時,就聽到張駿說話的聲音,從大開的窗戶裏,看到他站在講台上,麵部表情透著無奈。底下同學的表情和剛才的(4)班截然不同,分了快慢班後,一堆好生坐在一起,一堆差生坐在一起,形成的氣場差別還真挺大!

    我們年級最囂張的幾個差生正好都在(7)班,很有占山為王的土匪窩的感覺。我懷疑學校是故意的,就如(6)班是好班裏的好班,(7)班應該是差班裏的差班,估計初中部的教學主任已經打算放棄這個班,由著他們一群差生互相耽誤。

    張駿在(7)班,算是差生中的好生,看這架勢,應該是被老師指派為了班長,我不禁笑,這老師運氣真好,蒙對人了!若讓個一般的“好生”去管理一屋子差生,隻怕管到最後,好生也要變成差生。張駿雖然在學校裏蔫蔫的,不鬧事,也不搞小動作,靠皮相和緋聞出名,而非靠喝酒抽煙打架出名,可他要願意,鎮住幾個小混混倒不在話下。

    我看到張駿時,他也自然看到了我,估計是我嘴角的笑意讓他有些意外,他正在說的話停了停,似乎有些忘詞,底下的學生立即哄堂大笑,有幾個甚至敲著桌子。

    張駿倒好脾氣,隻微笑地看著他們,耐心地等他們敲累了,他再說,可那個女老師卻受不了了,不停地大叫:“安靜,安靜!”她的“安靜”聲淹沒在眾人的嘲笑聲中。

    我笑著下了樓,從二樓繞到另一頭再上去。(1)班在開班會,聚寶盆在講話,底下的學生當然不能和好班比,但是也都還老實,看來學校挺重視聚寶盆,這次讓他帶畢業班,應該是一個鍛煉。

    (2)班和(3)班都在打掃衛生,林嵐和曉菲站在凳子上擦玻璃,我走過去,站到她們麵前,曉菲立即問:“你怎麽過來了?你們班不用打掃衛生嗎?”

    林嵐笑:“她肯定又逃了,她現在膽子越來越大了,(4)班的班主任以為撿著個寶,不料是個禍害。”

    我問:“你們班長是誰?”

    沈遠思。”

    沈遠哲的妹妹?”我放下心來,沈遠思以前就和曉菲同在(2)班,兩個人關係還不錯,曉菲未來的日子,應該沒什麽風波。

    曉菲說:“就她,兄妹倆都是班長,倒挺有意思。”

    林嵐說:“兄妹倆學習都好,處事能力都強,長得也都好,將來不管碰到什麽,都能有商有量,看到他們,突然覺得我們這樣的獨生子女很可憐。”

    曉菲用力點頭,表示同意。我沒吭聲,我還是寧願我是獨生子女。

    我就站在一旁和曉菲、林嵐聊天,看她們玻璃都擦完了,我才又取道二樓回到教室,教室已經煥然一新,同學們看我的眼光很特殊,我完全無視,我的極品神功早就不是他們能洞穿得了的。

    正在找座位坐,關荷叫我,她竟然特意把她身旁的位置留給了我,別的座位已經都有人,我隻能默默地坐到她身邊。

    吳老師進來,開始宣布班幹部的名單,班長是一個剛從西安轉學過來的男生,叫李杉,吳老師介紹說,他以前就擔任班長,有管理班級的經驗;關荷是學習委員,兼任語文課代表;我被委任為數學課代表,別看隻是一個課代表,班主任的課代表往往有很多特殊權利。

    這是我人生第一次的官職。小時候,曾經無限渴望過,如今,卻隻覺無奈,我想我能明白張駿當班長的心情了。

    吳老師又分配了座位,我和關荷仍坐同桌,被安排在教室正中間,吳老師饒有深意地說:“希望你們倆互相幫助、互相促進,為全班同學做表率,帶領全班同學共同創建良好的學風。”

    就這樣,我的初三生活拉開了序幕。我身邊坐著我仰慕的人,我嫉妒的人,我喜歡的人所喜歡的人,一個時時刻刻提醒著我什麽都不是的人。

    一如以往,關荷的氣質風度很快就征服全班同學的心,我們的班長李杉同學也未辜負吳老師的厚望,他學習好,待人處世穩重大方,很快就在同學中建立了威信,他和關荷一陽剛一溫柔,將我們班管理得井井有條。

    班級無比和諧,唯一的不和諧之音就是我。

    學校每兩周舉行一次板報評比,優勝者有加分,據說這個會影響到優秀班集體的評選,再會影響到班主任的獎金,所以班主任和班幹部們都很重視。

    李杉聽聞我會畫畫,邀請我為班級的板報比賽出力,我絲毫未給情麵地拒絕了。從小到大,我最缺乏的就是集體榮譽感。

    關荷又來再度邀請我,我說:“我隻學了一年多,還沒資格拿給人看。”

    關荷微笑著說:“宋晨負責文案,我負責板書,希望你能負責配畫,會畫畫的人不難找,其實李杉就會畫畫,但我覺得你會有別出心裁的創意,我們需要能讓人眼前一亮的設計。你先試試,如果真不喜歡,再退出。”

    我心裏暗暗歎氣,同樣的事情,從她的嘴裏出來,總是讓聽的人無限舒服。對她,我說不出拒絕的話,所以,我答應了。

    太多年過去,很多出板報的細節我都忘記得差不多了。隻記得我和關荷都是完美主義者。關荷能因為藍色和淺藍色的差別,把書寫了四五個小時的板書全部擦掉,從頭再寫。我會因為一篇文章,畫四五幅圖,讓大家提意見,再反複修改到自己滿意為止。

    在兩個有些偏執的人的合作下,我們班級的板報連第二名都沒有拿過,永遠的第一,李杉打趣我和關荷是“雙劍合璧,天下無敵”。

    常常是全班同學都走了,我、關荷、李杉仍然在教室裏幹活。我和關荷幹到專注時,都會忘記吃飯,李杉就去給我們買麵包和飲料。

    等他買好吃的,就會招呼我們先吃東西。我和關荷坐在教室的桌子上,一邊吃著東西,一邊欣賞著自己的勞動成果,而此時就輪到李杉幹活了,他負責校對和潤色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