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回看人生風景(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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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眼中閃過失望,卻笑著說:“好啊,我正好也有事要做。”

    當時年紀小,看不到他眼中的失望,隻看到了他的笑容,所以,我也笑起來,向他揮揮手,小步跑著衝向家。

    那些因為學習而來的灰色和沉重突然就散開了,青春好似在刹那間就向我展露了本該屬於它的明媚和喜悅,雖然這明媚和喜悅都太飄忽、太不確定,但是這一刹那是真真切切的。

    定了六點半的鬧鍾,起床後,先讀了一小時英文,吃完早飯,匆匆衝了個澡,開始梳妝打扮。

    媽媽正好在吹頭發,看我在鏡子前麵鼓搗頭發,就拿吹風機幫我把頭發吹直,用了點發膠定型,看上去又黑又順,又找了兩枚鑲有假珍珠的卡子,教我把一側的頭發用卡子交錯別起來。

    媽媽匆匆趕去上班了,妹妹仍在睡覺,我偷偷摸摸地溜進妹妹屋裏翻她的衣櫃,尋了一件藍色的背帶裙,配白色小翻領襯衣。出門的時候,左想想、右想想,一狠心,把妹妹最喜歡的白色涼鞋也借了來。

    到橋頭時,張駿已經到了,他穿著白色的休閑褲,白藍二色的T恤,站在白楊林邊的草地上。

    喬木青翠,芳草茵茵,清晨的陽光從樹林間落下,照在他身上,他就如藍天白雲般幹淨清爽,綠樹陽光般朝氣蓬勃,我一時間竟看呆了。雖然人人都說張駿長得英俊,可大概從小就認識,從沒真覺得他的外貌如何,今天才真正意識到他真的英俊迫人。

    他低頭看了眼表,向我家的方向張望,沒有不耐煩,反帶著微笑。

    我穿過白楊林向他走去,女孩子的虛榮心膨脹,這麽出眾的少年等待的人竟然是我。

    他聽到聲音,側頭看見了我,眼睛一亮。

    我們倆站在白楊林間,竟都有些不好意思,我說:“對不起,遲到了。”其實,我是躲在一邊看了他一會兒。

    他笑著說:“沒關係,我們走吧!”

    我問他:“你最喜歡什麽顏色?”

    藍色,白色,黑色,你呢?”

    綠色,藍色,白色,我喜歡樹、草、花,覺得沒有了它們,什麽都沒有,它們就像生命;喜歡藍天,覺得這是最寬廣的顏色;而白色……”

    白色最簡單,也最複雜;最包容,也最挑剔。”

    兩人相視一笑,有靈犀相通的喜悅。

    他說:“可是很少看你穿白色的衣服。”

    容易髒,太麻煩了,寧可不好看,也不要麻煩。”

    他啞然失笑:“這原因對女生而言可真夠稀奇的。”

    兩個人說說笑笑地到了一中門口,已經有一堆家長圍在校門口等放榜。他輕吹了聲口哨,表示驚歎。我卻想起了小波,有些難受,擠在人群中等待高考放榜,對我們,也許天經地義得令人討厭,卻是他心頭永遠的遺憾。

    我和張駿買了兩瓶飲料,坐在人行道旁邊的花圃台子上,邊說話邊等。

    我對他剛才的反應有些奇怪,便問:“你以前沒到校門口看過嗎?去年中考成績出來的時候,也人山人海。”

    第一次。”

    我想起關荷說他去年到上海去了,便問:“上海好玩嗎?”

    還不錯,沒有北京、青島好玩。”

    他眼裏有笑意,我故意裝聽不懂,喝著飲料,四處亂看,看過來看過去,就是不看他,可眼睛裏的甜蜜藏都藏不住。

    張駿,羅琦琦。”

    穿著紫色連衣裙的關荷站在了我們麵前,大概因為第一次看到我和張駿有說有笑,很是驚訝。

    我的笑意僵了僵,張駿往我身邊挪了挪,騰了塊地方給關荷坐。

    關荷坐在了他旁邊,說:“我不知道你今天要來看榜,要不然就把林憶蓮的磁帶帶來了。”

    沒事,我又不聽,我那邊還有不少她的帶子,你若要聽,找個時間去我家挑。”

    好啊!”

    聽到他們熟稔地交談,剛才還好像多得漲滿了胸間的喜悅刹那就沒了。

    關荷嘀咕:“怎麽今年這麽晚放榜呀?”

    正說著,就聽到劈裏啪啦的鞭炮聲響起,鞭炮聲中,學校裏麵出來了四五個老師,開始貼榜。關荷詫異地說:“去年沒有放鞭炮。”

    張駿說:“今年的狀元和榜眼都是我們學校的,總成績也位列全省第一,當然要慶祝了。”

    校門口已經開始喧嘩了:“陳勁是狀元!陳勁是狀元!劉濤是全省第二……”

    家長、學生都開始往前擠,場麵很混亂。

    我問張駿:“你早知道怎麽不告訴我們一聲?”

    張駿笑著說:“這樣不就沒意思了嗎?”

    關荷看著校門口,怔怔出神,她肯定是想到自己的成績了。自從上了高中,她最好的成績也隻是年級第九,對於從小到大習慣了第一的人,肯定有心理落差。

    甄公子、賈公子他們都來了,一群人邊看熱鬧邊聊天,話題自然全都圍繞著今天的焦點陳勁。甄公子也消息很靈通:“聽說陳勁已經和清華談妥了,進了清華的建築係;劉濤也是清華,計算機係。”

    人群中有喧嘩,原來是劉濤來看榜了,家長們都盯著他看,發出各種各樣欣羨的聲音,劉濤的爸爸笑得嘴都合不攏,關荷很好奇:“不知道陳勁會不會來看榜。”

    我脫口而出:“肯定不會。”

    關荷驚異地看我一眼:“為什麽?你認識他?”

    張駿解釋:“我們和陳勁小學一個班過,琦琦和他還是同桌,一直到他跳級。”

    關荷惋惜:“可惜我來晚了,竟然錯過和狀元同班了。”

    校門口有人大笑、有人大哭,上演著人生得失的悲喜劇,不過畢竟和我們沒有關係,一會兒後,我們對高考榜單的新鮮勁兒就過去了。

    賈公子他們嚷嚷著去打保齡球、滑旱冰,張駿對關荷和我說:“一塊兒去。”

    關荷微笑著搖頭,張駿笑說:“我請客,給點麵子啦!”

    甄公子立即手圈成喇叭,朝著周圍的同學叫:“張駿請客,有誰去打保齡、滑旱冰?”

    一堆人舉手,張駿踹了甄公子一腳,笑對關荷說:“大家都去,一塊兒去玩吧!”

    關荷仍然微笑著拒絕。

    保齡球是剛興起的玩意兒,打一局就要十塊錢,對學生而言,是很奢侈的消費。

    我看出關荷其實很想去,可她的驕傲和我類似,但是我願意為了她放棄我的驕傲,我笑著勸她:“去吧,大家一起去玩,我都沒玩過保齡球,正好去見識一下。”

    甄公子不停地作揖:“關大美女,給點麵子了。”

    關荷終於點了點頭。

    十來個人攔了兩輛麵包車,浩浩蕩蕩地衝向了保齡球館,張駿領著我走在前麵。

    因為是非周末的白天,價格有優惠,八元錢一局。大家分了三個組,要了三個道比賽。張駿、甄公子、賈公子各領一組。

    張駿教我玩,他讓我拿球,一直試到最輕的球,我才勉強能打,他用手量了一下我的手腕說:“我一個指頭就能扳倒你,你應該加強體育鍛煉了,不然大小腦發展太不均衡。”

    我的回應是瞪了他一眼,他笑著開始教我打球,不過,我真的比較笨,打了好幾次,仍然找不到感覺。

    關荷的球感卻很好,上手沒多久,就連著打了幾個大滿貫,大家都拍掌歡呼,張駿看著她微笑。

    我心裏有很空落的感覺,表麵上好像什麽都沒留意,實際上一直都在小心觀察。

    關荷分到甄公子一個組以後,張駿一直在留意看關荷,甄公子剛開始隻顧著自己玩,張駿特意過去和甄公子低聲說了幾句話,雖然沒有人聽到他們說了什麽,可根據甄公子前後的態度變化可以判斷,肯定和關荷有關。

    我的心情越來越低落,球越打越糟糕,麵上反倒越發笑得開心。張駿取笑我:“你的小腦好像完全沒有發育過,咱們得製訂一個計劃發展一下你的小腦。”

    甄公子也搖著頭嘲笑我:“關荷也是第一次學,和你可是一個天一個地。”

    張駿衝甄公子說:“得了,你少嘰歪幾句!沒笨人怎麽凸顯你們聰明呢?咱們得給羅琦琦同學記一大功。”

    我和他們一塊兒嘲笑自己的笨手笨腳,可心裏卻有一個小小的人悲哀憐憫地看著自己,不要去比較了!你本來就是一直輸給關荷的!不比就沒有輸贏,也就沒有難過!

    我到後來已經很不想打,因為每打一次,甄公子都會嘲笑我,我也和他一塊兒嘲笑自己,與其等著別人把我踩倒,不如自己先把自己貶到塵埃裏去。

    在我的嚴重拖後腿下,即使張駿幾乎每局都打了大滿貫,我們組仍然輸掉了。

    甄公子和賈公子都哈哈大笑:“好了,好了,有了羅琦琦,我們以後肯定永遠是贏家。”

    張駿笑對關荷說:“你打得真好,完全不像第一次打。”

    關荷因為累和激動,臉頰暈紅,眼睛亮晶晶的,美麗如夏日雨後的一朵荷花。我突然覺得很累,很想回家,可是剛才已經答應了要一塊兒去吃飯,去滑旱冰。

    吃飯時,關荷先坐了下來,我刻意地坐到了她對麵,因為此時張駿還沒進來,我想知道他究竟會坐在哪裏。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會用一些莫名其妙的細節來驗證感情。其實,如意不如意都不能證明什麽,因為男生的思維和女生的思維壓根兒不在一個頻道上,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如果她這樣做了,隻能證明她對這份感情一點信心都沒有,這份感情潛藏著危機。

    張駿進來後,一邊和賈公子說著話,一邊坐到了我旁邊,非常自然。

    剛才玩保齡球時的不快總算淡了一點,可沒高興多久,就看到張駿把菜單先遞給關荷,詢問她想吃什麽,又特意囑咐服務員不要放香菜,因為關荷不吃。

    我的話越來越少,笑容卻越來越燦爛。

    也許,我們根本就坐錯了位置,關荷應該坐在張駿旁邊,我應該坐到對麵去。

    吃完飯,他們商量去哪裏滑旱冰。聽到他們的談論,我才知道上個學期就又開始流行滑旱冰了。

    如今流行兩種旱冰,一種是室內,木地板的;一種是露天,水泥地的,木地板的比較小,水泥地的比較開闊。他們貪方便,選擇去保齡球館旁邊的水泥地。

    到了之後,男生去買票、交押金、拿鞋子,女生在一旁等。

    看到他們拿來的鞋子,我才發現時代變化了,已經不是小時候穿著鞋子就能穿的旱冰鞋,而是精巧美麗的皮革鞋,像靴子,必須脫掉鞋子才能穿。

    張駿遞給關荷兩個小塑料袋,說:“包在腳上再穿鞋,幹淨一點。”又把兩個小塑料袋遞給我。

    我默默地穿好鞋子。張駿彎身想幫我係鞋帶,我往後縮了縮:“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我雖然是第一次穿這種鞋,但是我有眼睛,剛才賈公子穿鞋的時候,我一直在悄悄觀察,已經知道怎麽綁鞋帶。

    賈公子、甄公子他們都是自我中心慣了的人,一穿好鞋,立即就跑了。

    張駿走過去看關荷,關荷把腳伸出來,張駿蹲下去教她係鞋帶,然後看著她穿好另一隻鞋。他們一個是俊男,一個是美女,如同最和諧的情侶,經過的人都會多看一眼。

    關荷第一次滑旱冰,連站都不敢站,張駿鼓勵地伸出手,示意她相信他。關荷把手放在他手掌上,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張駿回頭對我說:“你在這裏等我一會兒,我過一會兒就回來接你。”

    我看著他扶著關荷滑了一圈,仍沒有回來的意思,我站了起來。鞋子雖然變了,原理仍然一樣,滑旱冰就像騎自行車,一旦學會,永遠不會忘記。

    我扶著欄杆走進旱冰場,腳步一蹬就滑了出去。雖然很多年沒有滑過,可一會就滑得很溜了。

    旱冰場上放著音樂,一會兒激烈,一會兒抒情。這家的主人很有心思,把舞廳裏常用的彩燈裝飾在高處,讓旱冰場色彩變化,又有一個超級亮的聚光燈,每隔幾首曲子,就會挑一對滑得特別好的人,把聚光燈打到他們身上,讓全場的人都能看到,滿足了年輕人的虛榮心。如果是父女,音樂就會特別抒情,讓滑的人和看的人都盈滿了感動;如果是年輕的情侶,音樂就會很熱情,讓他們充分展示出自己的滑旱冰技術,細節如此迎合顧客,難怪這家的生意這麽好。

    旱冰場很大,人很多,我又刻意不想去看張駿和關荷手拉手滑的樣子,所以很快我就不知道他們在哪裏了。

    我一個人隨著音樂,用力地,快速地滑著,旁邊有男生邀請我:“可以和你一塊兒滑嗎?”

    原來如今滑旱冰和跳舞一樣,也可以邀請人,我沒有拒絕,他陪著我滑了兩圈,試圖牽我的手,被我借著加速巧妙地避開了。

    他很懂得進退,再沒嚐試過,開始介紹自己,詢問我的名字,誇讚我很有氣質。

    我微笑,他不看電視的嗎?對著不美麗的女孩子沒有什麽可讚的時候,就讚她有氣質。

    我沒有回答他任何關於私人信息的問題,他卻不放棄,仍然在我旁邊和我一起滑,休息的時候,也陪著我,和我聊天。我並不討厭他,所以和他聊著一些沒有邊際的話。

    在人群中,我看到了張駿,他仍然和關荷在一起。等他們滑過後,我又開始滑,可張駿和關荷手牽著手的樣子卻在我眼前揮之不去,我的速度越來越快,身旁的男生善意地提醒我:“小心一點。”

    眼前突然一亮,巨大的光束打到我們身上,我很茫然,差點摔一跤,他忙扶住我,很開心地說:“我來玩了很多次,第一次被照燈。”

    他想拖著我滑,我推開了他:“對不起,我不想滑了,你一個人滑吧。”

    我向邊上滑去,燈束卻追著我而來。我的技術一點都不突出,這照燈的人眼睛有問題嗎?我不耐煩地向邊上躲,照燈的人大概終於明白了我的意圖,我不是要滑,而是要躲,把燈移開了。

    我剛坐下來,那個男的也追過來:“口渴嗎?要喝飲料嗎?”

    我還沒回答,張駿站在了我麵前,臉黑著,眼睛裏麵全是怒氣:“你玩得很開心?”

    我看著他,他有什麽資格向我發火?

    是的,很開心。”

    他盯了我一瞬,轉身就滑走了。旁邊的男生問:“要喝飲料嗎?”

    我側頭對他說:“謝謝你的好意,如果我口渴,我會自己去買飲料。另外,我是認真的,你的耐心和誠意並不能打動我,不如把同樣的精力投入別的女孩子身上。”

    他笑著說:“明白了,在和男朋友賭氣?”

    沒有。”

    激烈勁爆的音樂響起,明亮的光束照到一對男女身上,是張駿和一個我不認識的美麗女子。她穿著小短裙,有一雙美麗修長的腿,滑得十分好,兩個人一進一退間,將旱冰滑得像跳拉丁舞。

    那是你的男朋友嗎?”

    我不吭聲。張駿是嗎?我不知道。

    他笑著說:“和這樣的男孩子在一起,需要很堅強的神經。”

    我站了起來,去滑旱冰,速度越來越快,隻想甩掉所有的不愉快。突然,腳下失衡,摔了下去,傷心間也忘記了保護自己,就那麽直挺挺地向後摔到地上,後腦勺重重磕在水泥地上,刹那間眼前一片漆黑,意識倒還是清醒的,隻是身子動不了,聽到身旁無數軲轆嗖嗖地從耳邊掠過。

    哎呀,小心點。”

    快起來啊,會絆倒別人的。”

    喂,你沒事吧?”

    我終於緩過來,一對好心的情侶拉了我一把,我剛想站起來,身子又往下滑,眼前全是金色的光芒,原來“眼前金星亂冒”並不是修飾,而是真的。

    女孩子關切地說:“是不是摔到腦袋了?我看著也摔得夠狠的,好大一聲響。”

    他們倆把我送到休息區,問:“有一起來的朋友嗎?要我們幫你去找嗎?”

    我抱著腦袋,低聲說:“我一個人來的,已經沒事了,謝謝你們。”

    他們又問了我好幾遍,確認我神誌清醒後,手牽手快樂地滑走了。

    他們彼此扶持的身影,讓我眼眶發酸,那個在我受傷了時,應該安慰我的人在哪裏?

    旱冰場裏,明亮的光束下,張駿仍在翩翩而舞,時而他扶著女孩的腰,時而女孩握著他的手。光束漸漸暗了,他剛和女伴分開,又有女孩子找他滑,他也沒有拒絕,兩個人雙手互握,張駿開始倒滑,女孩子則隨著音樂的節奏踩花樣步。

    我的腦袋疼,心卻更疼!難言的傷心和委屈下,我隻想遠遠地離開這一切。

    我脫掉了旱冰鞋,拿回自己的鞋子,穿好鞋,一個人走出了旱冰場。

    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錢,隻有三塊,早上出來的時候,以為就是看榜,沒想著帶錢,根本不夠打的回家,這邊又沒有什麽公車,我決定走路回家。

    給自己買了一根最貴的巧克力夾心三層雪糕,作為對自己的寵愛。

    這世上,誰都可以不愛我,但我要愛自己,憐惜自己,對自己好。這道理是小波教會我的,想到小波,突然想哭,可是,我應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