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番外1:流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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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演講時,看到了你,明知道不可能,可心裏好希望你是來看我的。”

    告訴你個秘密,我不是喜歡撿石頭,我隻是喜歡和你一起撿石頭。”

    你在大石頭上睡著了,我用涼帽幫你遮太陽,隻要你在睡,我就願意永遠為你遮太陽。”

    告訴你個最大的秘密,我非常嫉妒、非常討厭你和關荷說話!”

    我不開心的時候、開心的時候都會在紙上寫‘長弓’,好像你陪著我一起不開心、開心,寫滿一張紙就扔掉,也沒有人知道究竟是什麽意思。”

    我第一次對你動心是那個下著冰雹的日子,你說你會保護我。”

    張駿沒明白這句話,什麽意思?琦琦小學時就喜歡他了?他又連著把幾張紙條讀了一遍,琦琦那個時候不理他是因為誤會他喜歡關荷,而不是因為已經知道他偷了那支鋼筆。

    可是,她為什麽要騙他呢?

    在突然頓悟的瞬間,就像有一個掩埋在歲月底下的炸彈在腦袋裏轟得一下炸開,沉重的歲月不但沒有縮減它的威力,反而令它發酵膨脹,炸出了被歲月擠壓到最深處的痛苦。

    可痛苦之下卻有狂喜。

    他的心在狂跳,手在發抖,琦琦啊琦琦,你真的曾經這麽愛過我嗎?張駿啊張駿,你真是個大傻子,為什麽不明白最柔軟的角落總是藏得最深?

    張駿再也拆不下去,他抓起手機,打給關荷。

    十年沒有見麵,卻沒有任何心情寒暄,他張口就問:“你怎麽知道幸運星裏麵有字?”

    關荷十分意外,雖然她的確希望張駿沒有扔掉羅琦琦的禮物,但畢竟隻是希望,畢竟這些年她也輾轉聽說過他無數轟轟烈烈的情事。她說:“我十一年前就知道,琦琦偷偷告訴過我。”

    張駿沉默著,半晌後,他才聲音艱澀地問:“為什麽現在告訴我?為什麽不是當年?”

    關荷不吭聲。

    張駿慢慢恢複了理智,問道:“為什麽突然要告訴我這個?”

    我不知道。也許因為我收到羅琦琦的一封信,突然在想你是否還記得她。”

    張駿很想輕描淡寫地說“當然記得了,她是我的前女朋友之一嘛”,可是他說不出來。

    既然你還保存著她送你的禮物,我就再告訴你一件事情。羅琦琦回國了,這幾天在我們一起長大的地方。”

    張駿的心狂跳起來,穩著聲音問:“有她的電話嗎?”

    我隻有她的電子郵箱地址,不過,這個世界並不大,羅琦琦有同學,你也有同學,你若有心,肯定能找到她。”

    電話裏傳來幾聲說話聲,關荷說:“我要掛電話了。”

    張駿說:“好的。剛才……抱歉!不管如何,謝謝你讓我知道幸運星裏有字,那些話對我很重要。”

    關荷沉默了一下說:“謝謝你們自己吧!如果琦琦已經忘記了你,忘記了我,她不會給我寫信,如果你已經忘記了她,已經扔掉了屬於你們的記憶,即使我告訴你也沒有用。”

    關荷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張駿呆呆站了一會兒,突然就往外麵衝,衝到門口,又返回,把所有東西亂七八糟地塞回箱子,抱著箱子下了樓。

    一口氣開了八個多小時的車,在清晨時分回到了故鄉。

    可真回到故鄉,他卻開始有些迷茫,他究竟想做什麽?

    告訴琦琦,我誤會你了?我不是因為不愛你了才和你分手?我說我的愛已經被你消磨完都是假話?

    因為年少的驕傲和笨拙,他們之間的確有一個又一個誤會,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這些誤會早就不重要了。

    他把車停在自己家樓下,默默地坐著。

    在拆開幸運星時,漫漫時光被縮短,短得好似他們吵架分手隻是昨日,中間的十年都不存在,他不管不顧地往回趕,恍惚地以為站在這個時光的交錯點上,就能把那些逝去的光陰追回,把那些年少時犯的錯誤都糾正,可當衝動散去,他發現,過去的時光已經過去,而未來的時光——沒有未來!他們已經無法回頭,也無法向前走!

    他坐了很久後,點了一支煙,一邊吸著煙,一邊慢慢地開著車,從一條街道,到另一條街道。

    他和琦琦一起讀書的四小、一中,他們一起看過電影的電影院,琦琦以前的家,他和琦琦去滑過旱冰的旱冰場……

    這些年他回過好幾次老家,卻每次都來去匆匆,這是第一次故地重遊。

    隨著一個個地點的出現,所有被他刻意封住的記憶像放電影一樣,在他腦海裏,一幕幕,栩栩如生地放過。

    從中午到下午,所有他和琦琦曾去過的地方,張駿都走了一趟,一邊恐懼著,一邊希冀著,在人群中搜索她的身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是希望看見她,還是不希望看見她。

    找了一天,他都沒有看見琦琦。

    他說不清楚心裏是什麽滋味,隻覺得疲憊,濃重的疲憊壓得他好像要垮掉。

    他把車子停在琦琦以前最喜歡的河邊,整個人趴在了方向盤上。

    其實,即使找到了又能怎麽樣?見與不見有什麽區別?

    誰知道她有沒有結婚,有沒有男朋友?

    即使她仍舊單身,她和他走過的是截然不同的人生軌跡,除了一聲“你好”,還有什麽可說的呢?那些誤會抱歉早已被歲月衝刷得不再重要。

    他能告訴她什麽?這些年來,不管是身體還是心靈,都已經染上了一層又一層洗不去的塵埃。十年的光陰,漫長得足夠將他們塑造成兩個陌生的人。他已經不是當年不管不顧的少年,紅塵的顛簸讓他早已經麻木,他連跳下時光河去追她的勇氣都沒有。

    往事是用來回憶的,不是用來追尋的。

    他把頭在方向盤上重重地磕著,一下又一下,好似這樣就能磕掉十年的風塵和滄桑。

    張駿在方向盤上趴了很久,直到夕陽將他的玻璃窗映紅。

    他抬起頭看向遠處的殘破小橋,那裏空無一人,隻有漫天晚霞絢爛卻寂寞地燃燒著。

    今天已經要過去了!

    而明日,明日又是天涯!

    他又點了一支煙,一邊吸著煙,一邊打開裝著幸運星的玻璃瓶。

    我很想問你,究竟是我好還是關荷好,可是我怕失望,更怕你撒謊,所以一直不敢問,更不屑問。”

    其實每次你邀請我出去玩,我都很想去,可是我沒錢還請你,隻能拒絕,等我將來有錢了,我一定都答應。”

    生日的時候,我許的願是希望你能永遠愛我,你會永遠愛我嗎?”

    張駿不想再看了,打開車門下了車,信步走上路邊的土坡,望向河邊。

    正是夕陽最後的絢爛,晚霞鋪了半邊天空,河邊的樹全被映得橙紅,河麵上波光粼粼,泛著點點的銀光,殘破的小橋孤零零地橫跨在岸上,在河麵上投下婉約的倒影。

    在河岸對麵的倒影下,坐著一個穿白色大T恤、藍色牛仔短褲的女子。她彎著身低著頭,用河水洗著石頭,每洗一顆,就直接拽起身上的大T恤擦幹,再放到身旁的舊鐵皮盒子裏。

    霞光和波光交相輝映,將女子單薄的身影鍍成了溫暖模糊的剪影,看不清楚麵目,卻好似一段遺落在時光之外的溫柔的夢。

    張駿的身體僵住,指間的煙頭滑落,掉在了地上。

    琦琦忽地抬起頭看向河對岸,張駿立即蹲下,藏到了樹叢後,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會是這樣奇怪幼稚的反應。

    琦琦的視線在河岸上慢慢掃了一圈後又低下了頭,繼續洗著石頭。

    張駿的眼淚卻慢慢湧進了眼眶中,他想控製,卻怎麽都沒有辦法控製,把手掌用力按在眼睛上,卻沒有辦法把所有的心酸都壓回去,隻能讓淚水浸濕了他的掌心。

    十九歲時,他一個人躲在他們的小學教室裏,趴在羅琦琦曾坐過的位置上,為她哭泣,可她永不會知道有一個少年為他流過淚。

    二十九歲時,他再次為羅琦琦流淚,羅琦琦可會知道?

    十年後,他們又站在了小時候的橋邊,又是一個橋下,一個橋上。

    可是,他們之間的距離不僅僅是一座橋,還有一個太平洋,以及十年的人世光陰、紅塵滄桑。

    張駿不再是十九歲時的他,羅琦琦也不再是十七歲時的她。他們都已不是對方記憶中深愛著的那個人,甚至他們都分不清楚,他們究竟眷念的是那個人,還是那段單純真摯的年少時光。

    再相見又如何?這再見的你,已經不是你,似曾相識的容顏隻會凸顯出那滄桑的流年和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