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彎著腰，在洞窟內摸索。

    凹凸不平的四壁，坑坑窪窪的路況，爬走其間，難免磕磕碰碰。不過，好在洞穴內還有一絲磷火照路，使得眾人勉強能辨識前方的障礙。

    葉楓覺著前方那股妖風，仿似再度吹襲而來，這一次，還夾雜著絲絲的腥澀之氣，空氣顯得凝重而古怪。

    如果不是來自靈獸的威脅，倒還好說，但在如此狹隘的空間之內，倘若遭遇什麽怪物襲擊，可著實難於應付。

    葉楓自知‘十步奪’的長短優劣，這套武技融合了高妙的劍招、步法、用力法則，甚至凝聚了深刻的哲學、兵法、棋道等詭道思想，盡管強大如斯，但仍需配合天時、地利才有足夠的施展空間。反觀這條勉強容一人過身的地道，即便再高明的招式，也是徒然，這不由得讓隱隱心慌，以至畏縮不前。

    “走，走啊！麻溜點！”走在最後的行不言，風急火燎般地催促著：“背，背後就跟，跟燒山似地，估摸著，恁，恁火山岩岩，岩漿，就快灌進來了。”

    鐵小小也道：“就是，趕緊滴，這要是前頭也被岩漿堵上，那咱都白瞎了一條命咧。”

    “小小，可不許胡說啊！”李雲茹嗔道。

    葉楓因此隻得硬著頭皮，朝著那股陰風鑽了過去，他正在心底祈禱，盼著不要遇上不願見到的玩意，但事實再次無情地讓他心底的希望落空。

    順水看他遲疑不前，問道：“怎麽了！”

    葉楓凝神屏息，趁著洞穴內微弱的點點磷火，葉楓瞧見眼前的低窪勾縫內，有一條手臂粗的大蛇拱立在前，哢哢嘶鳴著，攔住了他的去路。

    “是一條大蛇！”葉楓吞了口唾沫，忌憚地答道。

    來到阿修羅國，盡管他已經招呼過不少毒蛇，甚至還與惡蛟有過多次的緊密接觸，但仍然對這種爬行的動物感到畏懼，更多的，則是惡心。因此，若非是在必要的情況下，他真的不想和毒蛇肉搏對掐。

    順水聽說有蛇，頓時來了興趣，他叫鐵小小讓開一條道來，挪身到最前頭去，說道：“你們別慌，看我來收服它！”

    葉楓點點頭，讓到一旁：“交給你了，小心點。”

    順水輕笑一聲，吹了一聲口哨，逮了個時機，趁那條大蛇不注意，探手就是一抓，那大蛇果然是手到擒來。

    後邊的行不言和李雲茹不知情形，忙問情況，順水則嬉笑一聲：“太簡單了。”

    葉楓也放下心來，說道：“在地勢寬敞之前，可別把它放了，說實話我看到這東西就想吐。”

    “放了？”鐵小小抽出霍霍的流星刀來，在衣袖上擦拭了一番：“你沒發燒吧，來，交給我，一刀切了省事兒！”

    見那條蛇烏黑幽亮，已然像是長了十來年，順水喜形於色，便用手肘攔住鐵小小：“去去去，瞅著這黑斑兒，老大一條的黑蝰蛇，寶著呢，你可別打它主意，我得帶出去好好養著。”

    鐵小小嫌惡道：“行了行了，不過你可得抓穩了，要敢放手讓它出來蜇人，看我不立馬給你一刀削三層皮兒。”

    擒住黑蝰蛇後，那灰鳥兒便叫得更歡暢了，就連振翅的撲哧聲，在洞穴內也格外上耳。

    前行十來丈後，六人漸漸能把腰背伸直，空氣也清新許多。雖然路線仍舊迂回崎嶇，但走得舒坦多了。

    順水一路哼著小曲兒，從一開始緊緊扼住黑蝰蛇，然後悄悄鬆手，再後，幹脆將黑蛇扛在肩上，任它自行遊弋，就差沒摟在懷裏了。那黑蛇也不咬他，顯然已接受了他，隻是不知道他暗中施了什麽邪法，叫這黑蛇兒如此服帖。反正葉楓就遠遠地躲著他，生怕那大蟲朝自己齜牙咧嘴。

    由於地勢逐漸趨於平坦，前方也漸漸出現了水晶螢石，洞穴開始有了光亮，也有了一點百獸窟其他通道的味道，眾人這感覺環境開始熟悉起來，精神也趨於放鬆。

    但在葉楓心裏，卻仍然存有了一絲疑竇。他發覺順水肩上那條黑蛇，嘴上竟長著兩根長須，還有那雙嚇人的詭異惡眼，時不時地瞪視著自己手裏的黑珠子。

    隨即，他便明白了。

    “順水！”葉楓停下腳步，故意朝前問道：“那真是黑蝰蛇麽？”

    “那當然啦，咱可是行家，一瞅一個準！”順水漫不經心地答道。

    “準個屁！”葉楓忽地罵道：“那是小黑蛟。”

    ……

    此言一出，後邊的眾人也紛紛駐足，行不言驚問道：“咋，咋地啦？小，小黑蛟？”

    葉楓反問道：“蝰蛇還能起妖風？還能長胡須？還能在這麽黑的地方叫你一瞅一個準？”

    “阿也！”順水瞪視了一眼手中的黑蝰蛇好大一會，故作吃驚地反問：“那你憑什麽，就說這是小黑蛟呢。”

    葉楓斥責道：“行了，別糊弄我們了，你一早就看出來了，對吧。”

    順水撓了撓頭，謊話揭穿之後，顯得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鐵小小見他這般，便歎了一聲，道：“怪不得跟撿了寶似的，連我們也騙，你挺能呢。”

    “不錯，我剛才之所以不說，是怕嚇著你們而已。”順水將小黑蛟護在懷裏，撇撇嘴道：“黑珠子歸你，嘿嘿，這條小黑蛟還是給我玩玩吧。”

    葉楓撇過頭去，搖了搖頭，正色道：“兄弟，大家都生生死死過來了那麽多次了，我根本就不是想爭這黑蛟的意思。隻是想提醒你罷了，可別忘了青狼之前的提醒：得到的幼崽，不要將其馴化，得先上繳。”

    “這我就不懂了，丁丁！”沒等順水開腔，莫非便冷聲搶白：“雖說他這點歪心思，聽著確實惱人，但眼下是什麽光景？行囊也早就丟了，還有空餘袋子去裝黑蛟嗎？戲子要不把它馴服，你說，怎麽帶出去？

    葉楓答道：“的確如此，但控製好它就行了，不需要急著去馴化。”

    葉楓明白順水的想法：

    順水捕捉了幼蛟後，對其愛之深切，故而並不聲張，卻暗自將其馴化，想和幼蛟建立起第一主人的關係。回去之後，黑蛟也就不容易再受其他人的支配，到時候，如果其他人收服不了黑蛟，婉娩也就不得不將黑蛟交給他了。

    不過，順水忽略了幾點。

    黑蛟引起了申公策、祝炎兒、宋浩仁等人的覬覦，並不是表麵所看的那樣簡單。其中肯定隱藏著許多的秘密，如果黑蛟最終落到順水手裏，看似是一樁好事，但日後必會帶給它數不清，也道不明的麻煩。

    尤其是那個申公策，對阿修羅國各宗派很多秘密都了然於胸，他當時暗中在大舌頭之上，就把黑蛟窟、幼黑蛟的消息，傳給了佯裝廝鬥中的白虎、青龍土玄士。還在火山噴發的前後，反複在葉楓耳邊鼓搗黑蛟之事。

    既然申公策對黑蛟這麽有興趣，為何卻光告訴別人消息，慫恿別人去爭取，自己又不去行動呢？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他知道黑蛟的本性，他自己不是都說了麽？黑蛟不會輕易服人，但如果降服於人，那可就得小心它以後反咬一口了。

    還有，申公策暗中把第二次四方會麵控製在火山口，而大黑蛟在藍火第二次撲滅後，並未離開，守護在高地中央，葉楓也早就覺得奇怪，加上申公策前後不斷地慫恿葉楓和黑蛟建立友好關係，最後果真又在黑蛟盤踞之地挖出了秘密通道。

    聯係起種種一切，申公策其實一直牢牢地控製著事態的發展趨勢，即使到最後關頭，這一切仍在他的掌握之下。在葉楓看來，申公策是絕頂聰明之人，絕頂聰明之人卻不去觸碰黑蛟，自然有他的道理。葉楓目前能想到的，就是黑蛟雖強，雖好，雖稀少，貿然想將其馴化，後果難免叵測難料。

    還有，黑蛟明顯是許多人的爭奪目標，不僅是因它全身是寶，也不僅是因黑蛟作為寵物，能強化主人極大的戰鬥力。在黑蛟背後，一定牽扯著千絲萬縷的複雜緣由。但無論別人出於對黑蛟抱著何種目的，隻要黑蛟在你手上，就算之後再轉手，也將會麻煩不斷，甚至最終掀起血雨腥風。

    在阿修羅國，這種事已見慣不怪，其他宗派間的覬覦、陰鬥，甚至本宗派內部的猜忌、傾軋，都會讓實力隻是下等的順水等人處於驚濤駭浪之中，所以當順水暗中想要將黑蛟據為己有時，葉楓便覺得這絕非明智之舉。

    不過，他也知道，自己哪怕是出於一番好意，不僅是順水，其他同伴也不可能理解。但是這層層疑點，一時肯定也解釋不清，再說順水在興頭上，越解釋他也就越糊塗。

    在這個時候，葉楓的理由，隻能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摸樣，暫時不讓他進一步親近黑蛟。等出去之後，再到婉娩那去，把黑蛟的事問個清楚。等知悉黑蛟背後的意義後，再決定是否要幫順水取得黑蛟。

    “我知道你現在對我有所誤解！”葉楓也是無奈，但他神色毅然：“正因為你們把我當成生死弟兄，那我就更應該如此。我知道你很喜歡它，但它會讓你成為眾矢之的，凡事利令智昏，癖好更是一個人的弱點。順水，聽我一句勸，不要再馴它了。”

    “……”

    “沒想到，我們冒著生命危險陪在你身邊，換來的，竟是這等結局。”順水轉過身，歎息道。

    所有人都沒有再說話，因為葉楓這些牽強的理由和說辭，顯得毫無說服力。而這一刻，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荒唐。不管初衷如何，至少，這種情分會因他的態度，添上一層更深的隔膜，劃上一道更深的傷疤。

    “好了，我知道了！”順水沒有多說，他一人走在前頭，背影看起來有些冷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