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葉楓便在籬笆小築繼續呆著，婉娩依舊讓他畫眉，但是再也不問他任何的事情。而且，當青狼有事稟報時，她也會支開葉楓。

    不好的預感，讓葉楓的神經變得愈發緊張起來。他不知自己哪裏出錯了，還是什麽事情讓婉娩察覺，以至她不再信任自己。如果說，僅僅因那天見了一回夜荊大護法，這實在有點說不過去。婉娩不該是這麽小心眼的人，而且，她心裏明白忠誠和信任之間的關係。

    但葉楓越來越覺得，自己的確被她軟禁著，除了練劍之外，他什麽都做不了。

    不過，在他煩悶時，那隻小雲雀卻格外地討人喜歡，幾乎每天都會在籬笆小築呆上兩三個時辰的時間。它不僅讓葉楓開懷，也漸漸被婉娩接受。

    她開始學著喂食小雲雀玉米雜糧，而小雲雀則在礦洞內自己築了個巢，對此，婉娩並未有什麽不滿，至少還沒把它拔了毛煮來吃了。

    轉眼間，已至盛夏，葉楓記得去年的今日，正好是自己第一次和婉娩相見。也是自己最後一天坐在茶攤喝茶，就連給家人打個招呼都沒來得及，心中不由一番感慨。

    這一年過來，他的變化很大，但隻是不知是好是壞。應對諸多無奈之事，說實話還沒有當初品茗來得心態端正。

    這日正午，葉楓喂食了小雲雀後，一個人坐在花圃前發呆。

    女人在石室內喊他進去，葉楓卻依舊用神木劍支著手，正無精打采地發愣，婉娩接著連叫了三聲，他居然都充耳不聞。

    “葉楓！”婉娩提高了聲量，但沒有多餘的情感。

    葉楓猛然驚醒過來，連忙回應，這才回到石室，坐在石凳上給婉娩畫妝。

    “什麽眉？”葉楓問。

    “殺影眉！”婉娩答。

    說完，她輕輕一笑，接著說道：“剛才，好像是我第一次喊你的名字吧，習慣嗎？”

    “沒什麽。”葉楓平靜地說。

    “我叫你的名字，說明你也該真正的長大了。”婉娩歎息一聲：“你挺沉得住氣啊，都這麽久了，你難道就不想知道我對你的態度嗎？”

    “我的命都在你手裏，還在乎其他麽？”葉楓微微一笑。

    “想出去嗎？”

    “想與不想，出不出去，都不重要，就像小雲雀在籠子裏，在籬笆小築，都一樣。”

    婉娩的眉角一揚，望著銅鏡內的自己完美的臉：“我總覺得，我這張臉太對稱了，以至於有點古板，白蓮畫眉時，給我兩邊畫得一模一樣，而你卻不同，能讓眉角產生區別，這使得我的臉，在每次看起來，都會不同的美。而這，恰恰就是你的過人之處。”

    雖然婉娩的話已經讓葉楓預知不妙，但他依舊表現得麵無神色，更穩穩執筆抬手，點到她殘月般的眉角上，淡淡拂過，心中漣漪，一點都不著痕跡。他輕輕將她的眉形修得妖嬈冷豔，帶著深藏不露的詭異殺機，即便讓白虎組的甲級修羅見了，也足使他們心神不寧。

    “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的偏執，沒聽大護法說了麽？乖乖聽我的話，你不會吃虧，但如果我給你選擇的話……”

    說著，婉娩閉上眼睛，說道：“你是想死，還是想活？”

    這一句，帶有濃烈的殺氣，果真，這想畫殺影眉的女人，要做到表裏如一。

    葉楓的筆停了下來，他吸了一口氣，隨即朝著窗外低聲嗬斥道：“出去。”

    原來，那隻小雲雀靜靜地立在石窗上，葉楓一揮手，便將它趕走了。

    趕走小雲雀後，葉楓將畫筆點到染料上，蘸了蘸，隨即，他又把筆尖對著婉娩的額頭一直描了下來。

    “回答我！”婉娩的右手，握住他的左手護腕。

    “死為何，活為何？”葉楓畫完眼影，又給她上粉。

    “死就是活著死，活就是死著活。”婉娩殘酷一笑，在葉楓看來，的確有點像當初那條張著大口的恐蛇。

    葉楓點頭答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活著死，就是像暗影修羅一樣，從此再不見光，從此，隻有一個太陽，即是我的尊貴的女王陛下婉娩；至於死著活……就是像……”

    葉楓微笑著給她補上最後一筆，將畫筆擱在金石梳妝台前，淡淡說道：“就像白蓮一樣，沒有靈魂地活著，充當活死人，就連主人也不會認得，隻認符咒和信物。”

    婉娩的臉色舒展開來，妖嬈絕豔的臉蛋上，殺氣頓時退卻，一時間，她顯得柔情似水，並朝葉楓暗送秋波：“聰明，全對，嘻嘻，果真不枉了我一番栽培。”

    葉楓站起身來，說道：“她現在有一個動聽的名字，名叫紅棗！”

    婉娩哼了一聲：“申公策把一切都告訴你了？”

    葉楓搖了搖頭：“可以這麽說，不過申公策這個人從不講明白話，但他暗示過我。我還和白蓮交過一次手。她的身體變得人不人，鬼不鬼，如果不是學了十步奪，我可能就死在她手上了。”

    說到這裏，葉楓歎息道：“我最愛吃白蓮做的蓮子羹——‘紅棗’蓮子羹。紅棗這個名字，倒是取得不錯。申公策和我第一次見麵時，就對白蓮稱之為‘這位’，既是自己的隊友，何必用‘這位’這麽生疏的稱呼來代替呢？可見，她原先不是朱雀宗的人。而我和申公策第二次見麵時，申公策就讓白蓮與我交手。”

    葉楓轉過身去，將懷裏的白蓮木簪取出，說道：“你讓甚草把這個給我，上麵有‘白蓮花謝千日，楓林葉落一秋’的字句。而白蓮和我交手後，她還跟我說了一個字——秋！看來，她並不是完全沒有意識。而從那時候起，就等於印證了白凡托祝炎兒帶給我的話，白蓮的確沒有死。”

    說完，葉楓低下頭來，唏噓不已：“你曾經說過，你不會讓背叛你的活著，的確如此，如同白蓮一樣，你沒讓她活著，但也沒讓她死。如果不出意外，我可能也要像她一樣。”

    婉娩點了點頭，笑道：“沒想到啊，在百獸窟你的經曆還不少嘛，那白凡竟還會和你暗中通氣。”

    葉楓冷哼了一聲，道：“事到如今，你也不必再瞞我了，其實從去年秋天開始，也就是從白蓮死後，我所經曆的一切，你都知道了，對吧。”

    說著，葉楓從懷裏摸出一個玻璃球一樣的東西放在手上，繼續說道：“不管我走到哪裏，做什麽事，見什麽人，你都看到了，都聽到了。而監視我一舉一動的東西，讓我打死都不會相信，竟然會是白蓮的魂魄。”

    “哈哈哈哈！！！”聽到葉楓這一句，婉娩浪笑一聲，笑得讓人毛骨悚然。

    笑罷，她深深點了點頭：“看來你確實長大了！”

    “不過！”葉楓搖了搖頭，說道：“長大得晚了點，我也就是方才你叫我時，我才開悟。”

    婉娩緩緩地走到葉楓跟前，撫著他的鬢角，動作極為柔和親切，就如親姐姐麵對受傷的弟弟一般，給予充滿憐愛的慰藉。

    “不晚，孩子，隻要你肯聽我的話，就不晚。”她撫著葉楓的臉頰，輕輕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