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渾水摸魚】

    山體的崩落，這可是個大動靜，即便是數裏之外的普通人也會聽到巨響，何況那些為了陰陽雙煞丸而隱藏在九轉峽穀內外的修羅眾？

    葉楓心知這一回，自己又成了眾矢之的。該怎麽辦呢？如今這個處境，自己帶著陰陽雙煞丸這燙手山芋，走到哪裏都會被‘熱烈’迎接。

    首先，他不能成全朱雀和青龍兩方；再者，在沒清楚情況之前，玄武宗也絕非他的歸宿；冰茜兒那兒，他更是萬萬不敢領著尾巴去；至於陰護法夜荊的濁月峰，任務還未完成，自然不能回去。經過左右權衡，他還是隻能回白虎宗，因為隻有那裏才是他在阿修羅國的家，也隻有婉娩以及央金、順水、嶽明他們，才有可能容納如今的自己。

    打定主意，葉楓收緊背囊，拖著疲憊的身軀，朝著西北方奔去。

    盡管此時的九轉峽烈日高照，但他心底裏，卻是過了一個雨雪齊飛的嚴冬。之前與祝炎兒的三番交手，讓他靈氣瀕臨耗盡，加之用了十步奪的步法上天井，體能也亦顯疲憊。但在山體附近，還有許多牛鬼蛇神朝這邊趕來，如若遭遇強敵，他知道自己沒有足夠的靈氣逃出重圍。

    葉楓在疾馳而過的叢林樹縫內，覷見幾個詭異的黑色身影，那些人顯然是盯上了他，但暫時未有動手的跡象。

    “果然都來了。”

    雖然他的身上有著陰護法大人的令牌，但事關陰陽雙煞丸，幹係重大，恐怕在這個特殊的時刻會不管用。

    突然，他有一種強敵環伺，而自己卻是孤軍作戰的悲戚。但正是這種悲戚，又讓他得到一種銳不可當的悲壯豪情，以使他在阿修羅國這場漩渦中氣勢如虹，如日中天。

    既然再無力從眾多陰鷙的目光中全身而退，他便圍繞著這座塌方的山頭，縈繞一圈，竟又再度回到大榕樹這個原點。他以敵不動我亦不動的態勢，吸引著眾多覬覦的目光投向他。

    他環顧四周的掩體，發現了更多詭異的蹤影，不知是誰家的暗影修羅。

    “全是敵人嗎？”葉楓暗想道：“即使我把藥和劍留下，他們也不會輕易放過我，他們既然知道東西在我手上，必會認為我知道更多關於陰陽雙煞丸的消息，所以也就有活捉或者滅口的理由。好在他們之間並不是隊友，依然會各懷鬼胎，我暫且與他們周旋著。”

    站在敵人的立場上考慮，葉楓首先能肯定一點，任一方的追蹤者，都為了帶走陰陽雙煞丸的樣本，盡管任一方想要幹掉葉楓都不算難，但也會損耗一定的戰力，行蹤更會由暗轉明，陷入被動局勢。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在接下來麵對其他覬覦者，露臉的一方就會十分不利，因此，他們都會保持觀望，誰也不願率先出手。

    見對方持觀望態度，圍而不捕，葉楓便反其道而行，折返回到大榕樹來。此時，任何一方就都會開始擔心：時間拖下去會引來更多渾水摸魚之輩，也相當於引來更多各方的敵人。

    如此一來，動不動手，就都會讓這些已經盯上他的人，多少感到一些焦慮與恐慌。

    這和方才他對付祝炎兒的方式一樣，讓對手左右為難，一旦敵人焦躁起來，就會露出更多的破綻。

    見那些躲在暗中的鬼影兒進退兩難的樣子，葉楓倒是悠閑了下來，他倚著大榕樹，席地而坐，一時抬頭望日，一時頻伸懶腰，他麵露微笑，並把蒙臉麵巾揭下，讓太陽光照到自己的臉上。

    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過這種自由愜意的日子。

    他清楚自己此刻是九死一生，命懸一線，所以不想像影子一樣，至死都活在黑暗中。在這個緊要關頭，他心裏已做好了兩手準備，既要實施自己的戰術方針，激惱他的對手，又要敞開內心，坦然麵對命運對他的安排。

    “咻咻咻！”

    徒然，葉楓聞到一股風聲，他即刻從背囊內抽出那柄由陰煞丸練就的寶劍，正反兩手，將三枚暗鏢格擋開來。

    葉楓並未起身，甚至未朝暗器投來的方向觀望，他知道這是某些人用來試探他的手法，也就不以為意，畢竟這種程度的暗器還不足以對他構成威脅。不過，這證明著那些鬼鬼祟祟的蹤影開始按耐不住，即將蠢蠢欲動。

    他倒沒想到自己這麽快又成了焦點，看來這一次，四大宗派多年來的暗中角力，會將決定勝負的終究對決推向高潮，他也預感到一場真正的腥風血雨即將拉開帷幕。

    稍作休整，葉楓立起身軀，二度環顧四周。

    在視野中，他看見崩塌的石山，以及因為山體崩落而露出的樹根，那些歪歪斜斜的大樹橫七豎八地相互傾軋，隻剩一行驚弓之鳥衝天而起。

    在土石和灰幕的背後，三撥黑衣人在盯梢葉楓的同時，也以戒備的神色打量著其他勢力的人員，彼此間的忌憚讓他們依舊不敢輕舉妄動。

    可就在他們保持觀望的時候，葉楓倏然感覺到了一股殺意。

    “咻咻咻……”

    “咻咻…當當當……”

    凝重的氣息中，他聽到各類暗器入狂風暴雨般灑射而來……

    “黑衣暗影修羅三方，共十三人。”葉楓根據身形與影子，判斷出此刻至少要麵對的敵人數目。

    在此同時，他還得小心翼翼地避開從四麵八方射來的飛鏢、鐵棱、錐、細針、管箭與鐵彈珠。

    憑借他的身法和劍法，應付第二輪的遠程打擊還綽綽有餘，但如果繼續這樣下去，體力也撐不下去。

    此時，他用意念控製榕樹縱橫交錯地朝著四麵延伸，在避開暗器的空隙，算計每一個黑衣人的身形和體態，他驚喜地察覺到，這些暗影修羅所穿的黑鬥篷，竟和他自己所穿的黑衣基本相似，他在心底將這三方敵人自定為甲、乙、丙三組。

    尤其是丙組的衣服，和他的黑衣製式一模一樣，於是，一時計上心頭。

    隨著那榕樹的枝蔓越長越粗，越伸越遠，在最後一輪狂風暴雨的遠程打擊結束後，大榕樹的枝葉已經覆蓋到十丈開外。

    從樹底仰望，猶如天空中撐起一把巨大的樹傘。濃密的枝幹形成了一道屏障，既能防範那些從四麵八方飛來的暗器，又能阻隔眾多敵人的視野，不過作為代價，葉楓已將自身的體悟流靈氣耗罄。

    此時此刻，參天的榕樹遮天蔽日，葉楓身處其中，猶如林中之鳥，水中之龍，忽隱忽現，神出鬼沒。不過，即使這個屏障足夠讓他暫時藏匿，也終究逃不出十多名暗影修羅的包圍，他必須在敵方展開地毯式搜索之前，想出對策。

    正在大榕樹覆蓋半邊天空之時，三方中的甲組暗影修羅隊長，率領隊員衝入榕樹底下前去搜尋。

    見甲組的暗影修羅出擊，乙、丙兩組人馬亦不甘示弱，紛紛潛入榕樹之中。

    轟隆兩聲。

    榕樹開始震動，樹傘下的土石再次沉淪到山底下的地道，而地麵上則是塵土飛揚，加上榕樹枝幹對視野的阻撓，樹傘之下陷入了一片霧霾混沌當中。

    霎時間，重重迷霧的樹傘下，隻聽到各種兵器的撞擊聲，顯然是某一方和另一方在混亂中起了衝突。

    甲組修羅隊長得知情形不妙，生怕葉楓乘亂逃離，急忙朝著一名隊員手語道：“大淨化術。”

    所謂淨化術，就是在特定環境中，依靠特定性屬的玄士對環境進行清理淨化，以達到環境透明，視野開闊的效果。比如在烏煙瘴氣的火焰堆裏，施展水玄術滅火，然後再用火玄術蒸發霧氣，使之較快地讓空氣清晰起來。

    在不同的環境下，運用不同的靈氣與方式，靈活地淨化環境，是追捕敵人，使之現身的妙招。

    此刻在樹傘和塵土之間，甲組修羅先用木性靈氣灌入大榕樹，將主幹枯萎，再由水玄士天降雨水，把灰塵和煙霧清洗幹淨，使藏在樹叢內的目標人物以及其他對手的位置，出現在可視視野之內。

    一木一水兩位玄士組合成淨化術後，十丈見方的樹傘終於應聲坍塌，而那些遮人耳目的塵土，也被雨水洗淨，隻留下光禿禿的榕樹枝幹斜躺在地。生機盎然的榕樹樹底，在一轉眼間，就似經曆過一場殘酷戰役的洗禮，變成了秋風肅殺的戰場，了無生氣。

    “這下，看你往哪裏躲。”甲組隊長內心冷哼一聲，靜靜凝視著逐漸清晰的大榕樹殘骸，並在其中搜尋著葉楓的身影。他的視野中，先是出現了乙組；緊接著又見到乙組和丙組在相互交手。乙組和丙組對方看出狀況，雙方人員也立即停止廝鬥，各自退回自己的隊伍內。

    “人呢？”甲組隊長心中一驚，尋思道：“不可能，在十丈見方的榕樹樹傘覆蓋下，這麽短的時間內，這個屬木的小子，絕不可能挖出一條地道逃離。但是…除了其他兩方勢力，哪裏還有他的影子？”

    他與他的四個隊友相互對視一眼，頓時，隊長眉頭一皺：“不對，我們隻有五個人，但現在我旁邊就站了五人，加上我自己就是六個。那麽，那小子肯定混在我隊伍中，至於是哪一個……”

    甲組隊長正在逐一甄別，忽地，其中一個蒙臉黑衣人朝著他擲出一顆鐵珠。

    隊長側身避開之際，又見那偷襲自己的黑衣人縱身一竄，落入向丙組，立在了丙組的三個黑衣人之間。

    “是他！”隊長朝隊友打了個手勢，指著攻擊自己的黑衣人下令：“抓住他。”

    哪知這邊五人剛準備追擊，那頭的丙組四人齊刷刷擺出陣勢，一副‘你動我們試試’的架勢。

    “住手。”甲組隊長連忙攔在自己人跟前，手語道：“不對，不是他。”

    甲組隊員在隊長的指令下，停止了追擊，但乙組的人似乎感覺到哪裏不對，隻見乙隊四人組同時朝著己方欺來。他們個個手持利劍，人人氣勢洶洶，似乎是認定目標人物就藏在自己剩下的五人當中。

    在麵對乙組威脅時，甲組的五人同時拔出各自的武器，嚴陣以待。對於甲組隊長而言，自己的隊員最清楚不過，一旦小隊遇到危險，全體隊員的動作、姿態、站位都有著嚴密分工。此時隊友表現出了平時的警惕，每個人都沒有丁點錯謬和可疑之處。

    “看身形、體態、姿勢和模樣，我們這一組內，絕對沒有那個外人。”甲組隊長自己十分肯定這一點。

    “不過！我們自己雖然知道，但其他勢力的人卻不會明了。”他心底又思忖道：“這下可不好弄了，其他暗影會當那個目標人物在我的隊伍內！”

    隊長最擔心的是：乙組和丙組不明就裏，先拿自己五人開刀。

    可讓隊長擔心的事卻並未發生，乙組的暗影修羅也並不愚鈍，見到他們甲組陣容縝密，也便停下腳步，原地觀望。

    甲組隊長見乙組四人麵麵相覷，顯然是乙組也明白：在他們甲組隊伍內，沒有那個目標人物。因為甲組一直是五個人，如果那個目標在他們甲組，一定會有六個。站在甲方立場上，乙組自然無法判斷目標人物是否在甲組內，但甲組的反應足以證明他們是一個整體。

    可是，問題又來了，既然甲組五人、乙組四人當中，都沒有那個外人，而丙組的反應也如此正常，那目標人物究竟又去哪了呢？

    十三名暗影修羅相互間靠得更為緊密，他們各自朝著另外兩方仔細打量，試圖找出葉楓。十三個人的眼中，其他十二人都有可能是目標，但相同的裝扮，以及暗影修羅差不多的身材，一時之間讓三方都不敢貿然斷定哪一個才是真正的葉楓。

    彼此間的懷疑和警惕，讓他們既不敢輕舉妄動，又不能相互溝通，這就給了目標人物有機可乘。因為三方雖然都能斷定目標不在自己隊伍內，但對其他兩方的隊伍組成卻沒有判斷力，因而他們都會彼此迷惑，懷疑目標是在別的隊伍中。

    至於目標藏在哪一方，三方都不敢妄下論斷，所以場麵一度僵持。

    正在甲、乙、丙三方相持不下時，在榕樹枯幹的下，突然冒出了一個黑腦袋，緊接著，那人摸了摸陣痛的後腦勺，十三人見那人沒有係上黑麵巾，猛然醒悟過來，都覺得這人才是剛剛那個目標人物，因此，十三人的暗器同時對準了他。

    “咻咻咻咻……”

    當所有的暗器都朝著那個黑腦袋射去時，那個半埋在土坑樹幹下的黑衣人悶哼了一聲，再接著，他轉頭回望著丙組，而那年輕的麵孔上，也露出一股猙獰而痛苦的神色。顯然，後腦勺上的那些利器，已經讓他的腦袋開花……

    見到那個腦袋開花者的麵孔，丙組四人幾乎在同時驚呼一聲，顯然，這個腦袋開花的倒黴蛋，竟才是他們丙組的真正的成員。

    一時間，丙組陣容大亂，四個人都睜著殺人眼，試圖找出自己隊伍中的內奸。

    最後，其中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其中一個身上。這個人，就是方才偷襲甲組隊長，隨後又回到丙組隊伍的那一個。

    這人，就是真正的目標——葉楓。

    甲組隊長見到這一幕，瞬間領悟了葉楓的瞞天過海、渾水摸魚之計，他先是揭下麵巾，讓他們甲乙丙三組人的眼光都堆在他的臉上，麻痹了對他身材和服裝的仔細考量。隨後葉楓催長大榕樹，在大榕樹開枝散葉後，借助地利和十步奪的身體優勢，趁乙、丙兩組在混亂中交手之際，先擊暈丙組一員。隨後甲組以淨化術透明環境，葉楓趁機假扮成丙組被擊暈的那一員，係上蒙臉黑巾，偷襲甲組隊長，偷襲不成後，葉楓大大方方地回到丙組的隊伍當中。由於葉楓偷襲了甲組的隊長，加上丙組確實少了一個人，葉楓又奪取了被擊暈的那人的兵器，從身形和裝飾上，果然十分相似，所以丙組成員一開始並未懷疑葉楓，並把他也當成了自己人。但讓葉楓也沒有料到的是，那個真正的丙組隊員很快就蘇醒過來，不過這個可憐人暈乎乎醒來，就被當成目標人物，做了活靶子。

    葉楓這回再度暴露了出來，他感到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自己身上，而且，這目光還帶有著遭受戲弄過後，極為仇視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