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曲蔚然,你哭一下好不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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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彤還想說什麽,卻被一直等在一邊的嚴蕊拉走:“走吧,沒事的。”

    “可是……”

    “你一直說警察會煩的啦。”

    夏彤想想也對,隻能一步三回頭地往回走。

    邵警官搖搖頭,點了根煙道:“現在的孩子,這麽小就談對象。”

    “就是,也太早了。”站在一邊看守的警官附和了一句。

    “嗬嗬。”邵警官笑了兩聲,將手中的煙抽完,理了理放在一邊的材料道,“唉,把這小子的筆錄做完,就下班了。”  說完,推開病房門走了進去。

    病房裏的窗簾已經被拉開,窗戶也被打開,新鮮的空氣灌進來,清爽的微風吹動著窗簾,陽光灑在雪白的病床上。病床上的少年,安靜地靠坐在床頭,他微微仰著臉,望著窗外的藍天,長長的睫毛在光影中輕輕顫動,白皙的皮膚通透得讓人驚歎。他的周身像是圍繞著淡淡的憂愁一般,安靜寂然。

    很俊的孩子,這是邵警官對曲蔚然的第一印象。

    “曲蔚然。”邵警官出聲叫他。

    曲蔚然緩緩地轉過頭來,狹長的雙眼微微地眯了起來,一直到邵警官走近他才睜開。

    邵警官抬手,遞給他一個東西:“你的眼鏡。”

    “謝謝。”曲蔚然抬手接過,打開眼鏡腿戴上,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眼神清澈了些,整個人變得斯文又精明。

    “關於前天發生的案件,很多問題要問你。”邵警官公事公辦地坐到曲蔚然對麵。

    曲蔚然點頭,表示願意接受提問。

    “衛明侶是你什麽人?”邵警官問。

    “養父。”

    “你知道他有精神病?”

    “知道。”

    “家裏的鐵鏈是拿來鎖他的?”

    “嗯。”

    “誰的主意?”

    “他自己。”

    “既然鎖起來了,為什麽事發當天又要打開?”

    “那天……”曲蔚然輕輕閉了下眼睛,回憶道,“那天,媽媽回家看他,他叫出了媽媽的名字。媽媽很高興,以為他清醒了,便想打開鎖讓他自由一下,可是鎖的鑰匙早就給我丟掉了,媽媽就在廚房找了老虎鉗,想剪斷了鐵鏈。”說到這裏,曲蔚然忽然安靜了。

    邵警官也沒催他,隻是看著他,等他慢慢說。

    “然後,衛明侶很高興,一直笑,一直笑,一直笑……”

    曲蔚然忍不住用力地咬了下手指,瞳孔慢慢放大,表情像是陷入了當時的恐怖,他顫抖著說:“他一直笑,一直笑,忽然就搶過媽媽手中的老虎鉗……然後就……就開始打她……”

    曲蔚然說到這裏,輕輕地閉上眼睛,不再往下說了。

    邵警官合上記錄本:“累的話,就等一會兒再做筆錄吧。你先休息吧。”說完,便站起身來往外走。

    當他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聽見身後的少年輕聲地問:“警官,我能為我的媽媽辦喪事嗎?”

    “不行。”邵警官回過頭來,“你傷好之後,就得去拘留所,在開庭宣判之前,必須待在那裏。”

    曲蔚然默默地看著他,眼睛裏看不出情緒。

    “抱歉。”邵警官避開他的目光,輕聲道歉。

    曲蔚然低下頭,什麽也沒說,隻是雙手用力地抓緊床單,手心上一直沒愈合的傷口再一次裂開。豔麗新鮮的血液,染上了雪白的床單,有一種刺目的紅。

    一個月後,s市高級人民法院判曲蔚然為正當防衛,無罪釋放。

    曲蔚然最終還是沒能來得及參加母親的葬禮,聽說母親的葬禮是遠房的親戚幫忙辦的,辦過葬禮後,還順便以曲蔚然未滿十八歲的理由暫時接收了母親的遺產,隻是這暫時暫得讓曲蔚然再也沒有找到過他們。

    夏彤為這事氣了很久,發誓要找到那群人,將遺產奪回來。曲蔚然卻很淡然,一點也不在乎的樣子打開四合院的家門。

    他在開著的門口站了很久,默默地看著裏麵,像是在回憶著什麽,過了一會兒,他眨了下眼,望著夏彤說:“帶我去看看我媽媽吧。”

    夏彤點點頭,鼻子又開始發酸。

    她覺得曲蔚然變了,原來溫和優雅的他,變得和一潭死水一樣,毫無波瀾。

    雖然他以前也會這樣,可是,至少他還會戴著麵具,微微笑著,希望自己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希望用自己的努力改變自己的生活。

    可是,現在……

    他好像絕望了,無所謂了,隨便了,他不想在為任何事努力了,他放棄了他的夢想,放棄了他的追逐。

    “曲蔚然……”夏彤小聲叫著他。

    曲蔚然沒反應,眼神一直盯著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有著絕美的外貌,微微上挑的丹鳳眼曾經迷死過千萬男人,可最終剩下的也隻是一把骨灰、一張照片,還有一個悲傷的故事。

    “夏彤。”曲蔚然站了很久之後,忽然叫她的名字。

    “哎。”夏彤上前一步,轉頭看他。

    “知道嗎?”曲蔚然輕輕地張嘴說,“我媽媽是這個世界上最傻的女人。”

    “真是個……傻女人……”曲蔚然輕聲地說著,身子止不住地顫抖著,“怎麽會有這麽傻的女人……白癡啊……”

    “笨死了……”

    “我都說了,別打開……別打開,為什麽你就是不聽呢?”

    “笨蛋啊!”

    夏彤難過地從他身後抱住他,很溫柔很溫柔地說:“曲蔚然,你哭出來吧……”

    寂靜陰鬱的公墓林裏,瘦小的少女緊緊地抱著背對她的少年,那少年穿著淺色的藍格襯衫,他筆直地站著,卻微微地低著頭,過長的劉海遮住雙眼,蓋在了挺俊的鼻梁上,少年緊緊地咬著嘴唇,不肯發出聲音,身體因為極力地壓製而不可自已地顫抖著。

    10月燦爛得過分的陽光,明晃晃地照耀著他,有什麽輕輕地滑過他俊美的麵頰、尖細的下巴,一顆顆沉重地墜落……

    曲蔚然再次回到學校時,已經是9月底,學校高二劃分文理科是按高一期末考的成績劃分的,曲蔚然毫無疑問地分在了高二(1)班,高二(1)班隻有三十五個人,班主任是教數學的,姓曹,一頭白花花的頭發,戴著厚厚的眼鏡,說著一口不夠標準的普通話,板著黑糊糊的臉,看人的時候總是喜歡低著頭,將眼睛使勁往上翻著看。

    曲蔚然的數學成績很好,好到幾乎沒有題目能難住他,曹老師對這個天才學生早有耳聞,曲蔚然去上課的第一天,他便在黑板上出了一道夏彤連看都看不懂的題目,讓曲蔚然上去做。

    曲蔚然拿著白色的粉筆,在黑板前站了很久,最後將粉筆丟回粉筆盒,淡淡地說了一句“不會”,便走回到座位上。

    曹老師顯得有些失望,但還是笑笑:“這題目是比較難,是去年全國高中奧數競賽中最難的一題,也是很有意思的一題,大家看……”

    曹老師拿起粉筆,在黑板上打起公式,口若懸河地解說著,夏彤偷偷回頭望了一眼曲蔚然,隻見他安靜地坐在位置上,微微側著頭,看向窗外,眼神空洞得像是映不出一絲景色。

    他變了,夏彤回過頭來,無聲地歎氣,他變得冷硬、淡漠,不在和從前一樣,總是帶著溫柔的笑容,親切優雅得像個貴族一般為人處世。

    現在的他拋棄了理智,拋棄了信念,甚至拋棄了自己經營多年的麵具,將本來的自己完完全全地展現在世人麵前。

    其實,人都有兩麵性,一麵陰暗一麵陽光,人們都喜歡將自己陽光的一麵展現給別人看,或者活潑可愛,或者聰明大方,或者仗義勇敢,或者沉穩老練。以前的曲蔚然,也是這樣,他極力地將自己好的一麵做給大家看,他溫柔,他優雅,他聰慧,他善良,他努力地讓自己變得完美,他想讓所有遇見他、認識他的人都為他驚歎……

    他差一點就成功了。

    可最終卻功虧一簣。

    夏彤垂下眼,失神地盯著桌子,忽然一個紙團飛到夏彤桌子上,夏彤一驚,伸手抓過字條握在手裏,轉頭看去,隻見秦晉對著她比了個“v”字。

    秦晉一直和夏彤在一個學校,因為高一沒分在一個班,所以兩人幾乎沒怎麽說過話,奶片也因為越來越大不能放在學校養,而被秦晉抱回家去了。

    夏彤挑挑眉,打開字條看:奶片上個月生了兩隻小貓,我媽不給我養這麽多,小貓都要送人,你要不要?

    夏彤想了想,在字條上寫:我住校,不能養貓啊。

    夏彤寫完,丟了回去,秦晉拿起字條看了看,寫了一句,又傳過來:那你問問你宿舍有沒有人要吧,我舍不得把小貓給不認識的人。

    夏彤看完,將字條握在手心,對秦晉比了一個ok的手勢。

    回宿舍後,夏彤問嚴蕊要不要貓,嚴蕊搖頭:“要是狗我就要,貓不要。”

    “為什麽?”

    嚴蕊蹺著二郎腿笑道:“貓養不熟,誰給吃的就和誰走了,跟你一樣。”

    “你胡說。”夏彤瞪她,“我什麽時候誰給吃的就和誰走了?”

    “哦,是嗎?”嚴蕊挑挑眉,奸笑地從枕頭底下掏出一包肉脯,對著夏彤搖了搖,奸笑地道,“來,叫相公。”

    夏彤鼓著嘴巴瞪她,嚴蕊眯著眼笑,一副奸詐的樣子。

    夏彤咳了聲,扭捏地叫:“相公。”

    嚴蕊哈哈大笑地拍著床板:“還說你不是貓,你個好吃佬。”

    夏彤紅了臉,惱羞成怒地撲上去抽打嚴蕊,順便把她手中的肉脯搶來,氣呼呼地打開包裝,發泄似的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吃了兩口忽然停下來,奇怪地看著肉脯的包裝。

    “是不是覺得味道似曾相識啊?”嚴蕊靠著夏彤的肩膀問。

    夏彤點點頭,這肉脯的包裝看起來和曲寧遠送她的好像是一樣的,當時嚴蕊覺得好吃,叫她爸爸照著買了好久都沒買到。

    “從哪兒買的?”夏彤問。

    “嘿嘿嘿。”嚴蕊奸笑,“從曲寧遠家裏拿的。”

    “呃?”夏彤奇怪,“你怎麽去他家了?”

    “他老子在家辦了什麽聚會,邀請了我爸爸,我爸爸還非要帶著我去。”嚴蕊一邊嚼著肉脯一邊說,“然後我就遇見曲寧遠啦。”

    夏彤眨眨眼:“呀,曲寧遠啊,他不是出國了嗎?”

    夏彤升上高二的同時,曲寧遠結束了高中的課程,在家裏的安排下去了美國讀書。他走的那天約過夏彤,希望她能去送送他,可夏彤沒去,安靜地在女生宿舍待了整整一天。

    從那之後,夏彤再也沒有聽到過曲寧遠的消息。

    嚴蕊揉揉鼻子,繼續道:“本來是出去了,不過他媽媽忽然病重,他又回來了。我們就聊了一會兒,就聊到了這個肉脯,我說我想吃,他就拿了很多給我。”嚴蕊眯著眼笑,“他人真不錯。”

    “他還問起你了。”嚴蕊八卦地說。

    “問我什麽?” 夏彤疑惑地看她。她笑著繼續說:“他問你現在怎麽樣了,我說蠻好的。嘿,我覺得他真蠻喜歡你的。”

    “怎麽可能,人家那樣的貴公子哪裏看得上我。”夏彤揮著手,使勁否認。

    嚴蕊聳肩,放鬆地往單人床上一躺:“你不相信就算了。”

    夏彤不在接話,撚起一塊肉脯,溫柔地喂進嚴蕊嘴裏。嚴蕊大爺一樣地蹺著二郎腿,用力地嚼著,吃完了又“啊”地張開嘴,夏彤笑著又喂了進去。

    嚴蕊滿足地眯了眯眼,躺在床上看著夏彤。其實夏彤說不上漂亮,隻是當她低頭時,那溫順的模樣,讓人忍不住地就想疼她;當她抬起頭,用小鹿一般純淨的雙眸望著你,怯怯地對你微笑時,再冷硬的心,都會為她變得柔軟起來。

    嚴蕊輕輕抬手,撚了一撮夏彤的長發在手中揪著,她垂著眼,忽然出聲道:“夏彤。”

    夏彤疑惑地望著她:“嗯?”

    嚴蕊一改平日吊兒郎當的態度,有些認真地看著夏彤說:“曲蔚然不適合你。在沒受傷之前,趁早離開他吧。”

    夏彤一愣,眨了下眼睛,沒答話,垂著眼,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肉脯。

    過了好一會兒,嚴蕊聽見夏彤輕聲說:“我不會離開他的。永遠不會。”

    這是夏彤對嚴蕊說的,也是對自己說的。

    在她心裏,不管曲蔚然變成什麽樣,他都是曲蔚然,即使他變得陰鬱、冷漠、尖銳、可怕。

    可夏彤知道,他隻是累了,他不再稀罕得到他人的愛慕與仰望,他也不想再戴著偽善的麵具去生活。

    可是,他忘記了,其實,他真的是一個溫柔的人,一個愛笑的、善良的、手心帶著淡淡溫暖的人。

    夏彤相信,堅強的曲蔚然總有一天會找回迷失的自己。

    在這之前,她一定會,一直一直陪著他,支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