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又黯淡了一些，李公子瞧了瞧頭頂上的屍體，猶豫著是不是把那死人瞪了他一天的死人眼給合上，一邊伸手一邊呐呐自語道：“兄弟，你說你們好好的為啥要當賊啊！現在弄得我也遭殃，前有山賊後有狼群，隻能和你躺在陰溝裏。”

    可沒想到李於身體上那屍體突然眨巴眨巴眼睛，沙啞著嗓子回起了話道：“還不是那群狗官逼死了俺爹娘，俺才反了他娘的。”

    李於嚇的兩隻眼睛瞪得比牛還大，一動不敢動，胯下熱乎乎濕漉漉一片，胸膛都不再起伏了。

    那死了半天的死人突然自己坐了起來，一拍李於的肩膀，繼續道：“兄弟不用緊張，活著咱們你砍死我，我幹掉你的，這都死球了，我不會報複你的。咱們哥倆也算有緣，死在一個溝裏。兄弟問你個事，你知道為啥咱們又複活了不？”

    還沒等喉嚨發幹，眼睛發直的李於回答，周圍一具具早就涼透了的屍體開始伸胳膊蹬腿地活動開來。整個桃花山馬鞍坡頓時熱鬧起來了。各種缺胳膊少腿翻找自己殘肢的，就剩下一個身體四處找頭的，坐起來往肚子裏劃拉著腸子的，群屍亂舞。最慘的是一個隻剩下一個眼珠子的人，就一個眼珠子像一顆小皮球似的四處跳來跳去，場麵即讓人背脊發涼又有幾分詼諧。

    這群死人開始忙活起來，你幫我找斷腿，我幫你拔背上的大刀。一邊忙活還一邊聊上了，這個笑話那個死得慘，那個咬著牙說要去報仇，還有要回去看老娘的，更有幾個家夥賊兮兮地鼓搗著褲襠裏的事物，看看自己的賊鳥還能不能重振雄風。場上亂哄哄的，好像在開一場屍體派對。

    混在死人中格格不入的兩個活人差點直接嚇成死人。但是幸好他倆渾身鮮血，滿臉慘白，再加上天色將晚視線不好，這群死人又都忙著自己的事情，並沒有發現還有兩個“假死人”在場。本來兩個很閑的死屍看著他倆麵生，想來盤問幾句，卻也被另一頭突如其來的動靜吸引了去。

    那頭的死人群裏爆發了衝突，幾個死去的軍漢嘲笑周圍幾倍的山賊跟著他們陪葬，惹得那群山賊死屍要再較量一場。那幾個軍漢活著都無所畏懼，死了難道還怕他們不成，眼看這群死人就要拿刀子比劃起來了。

    這時那個第一個死的山賊快嘴劉大喝一聲：“都安靜！你們這群蠢豬！馬上都要永世不得超生了，你們還有心思打鬧！”

    一眾屍體都安靜下來，一個軍漢屍體剛想張嘴，也被小隊長屍體給堵住了嘴。

    那快嘴劉見眾人安靜下來，喉嚨上插著根箭，撫著腦袋沉思著道：“我早年在北方做買賣時，聽說一個藩王作亂的故事。那藩王在北方殺人如麻，有一個鄉民叫李化龍鑽進山中躲避。待到歸來時，正好遇到了平亂的官軍。這李化龍害怕官兵好壞人不分，把他當賊人砍了，急亂中又找不到地方躲藏，便直挺挺躺在死人堆裏，詐作死屍。”

    快嘴劉見眾人都在仔細地聽他講話，撫了撫喉嚨上的箭，繼續道：“官兵隊伍走遠，李化龍也沒敢冒然出來。這時，一些缺頭斷臂的屍體突然開始亂動，其中一個屍身上的斷頭還連在肩上，口中說道：‘野狗要來了，咱們怎麽辦？’其他屍首參差不齊地應聲說道：‘怎麽辦！還能怎麽辦，裝死吧！’說罷他們就都倒在地上，寂靜無聲。”

    場上眾屍皆嘩然，這場景不是和他們類似。快嘴劉安撫住眾屍繼續道：“李化龍正哆哆嗦嗦地想起身逃走時，有一個怪物忽然來到這裏，獸的頭爪，人的身體，眼似鬼火。趴在那裏啃人頭，一個接一個吸盡人的腦漿。李化龍嚇得要死，使勁往屍體裏鑽，然後……”

    快嘴劉突然眼睛圓睜，滿臉的駭然與不可置信，嘴巴一張一合卻發布出來半點聲音。

    一眾屍體都催他：“快嘴劉，你接著說啊！那李化龍怎麽逃離怪物的啊。還有那些屍體怎麽個情況，是不是和咱們一樣啊？”

    一個陰測測似嬰兒啼哭的聲音忽然響起道：“他把頭藏到屍體底下，這野狗撥弄著他的肩背，找他的頭。不過這人力大無窮，野狗竟然拽不動他，又不想先殺他再吃死人的腦漿。後來野狗開始推開覆蓋的屍體，終於把他的頭露出來。”

    一個丈高的身影，狗頭人身，兩眼熊熊燃燒著白色鬼火，四肢皆是利爪的怪物突然出現在眾屍麵前，不顧眾屍驚駭繼續講道：“可是這人是雹神李左車的直係後人，李化龍在山中也是藏在李左車祠中。那雹神見這怪物要吃了他唯一後人，借著李化龍的手，撿起一塊石頭打落怪物兩顆牙，趁著怪物痛呼之際，助李化龍逃走。怎樣，你講的是不是這個故事？”

    快嘴劉撲通一聲直接跪下，“咣咣”地開始磕頭，嘴中不住地哀求道：“野狗爺爺，您饒了我吧！放我一條賤命去投胎轉世吧！”

    其他一眾屍體也各顯姿態，跪地求饒的，逃跑的，拿著刀麵露狠色的。

    野狗並全然不搭理眾人，撫摸著自己的狗嘴，尖利的聲音追憶道：“那兩顆牙我花了好幾年的時間才重新長出來，到現在嘴一用力都隱隱作痛。那邊的活人小子，你總不會忘記你的祖父李化龍和先祖李左車吧！”

    隨著野狗的話語，一眾屍體都順著野狗的視線望去，一個萎靡於地，瑟瑟發抖的身影可不正是活人李於。

    野狗也不再搭理李於，從手爪中放出十一個鬼差，搬來一塊光滑的大石，興奮地道：“算了先不提淒慘的往事了，我現在除了愛喝腦漿，還發明了一個新的食譜。來吧，食材們，讓我好好地料理一下你們！”

    隨著野狗的話，一眾屍體好似中了邪一般，雖然嘴裏大聲哭泣哀嚎，可是身體卻老老實實的來到野狗的菜板，也就是那大石周圍，任由野狗挑挑揀揀。

    跪坐在地的李於隻感覺這半天經曆的恐懼，比前半輩子都多。麵對一個與他家先祖有仇的妖怪，他已經想不到任何饒他一命的可能。但是他也沒有勇氣反抗，正如早已被丟在溝裏裝飾華麗的寶劍一般，他也隻是一個自認遊俠的慫包而已。恐懼已經抽掉了他渾身的力氣，讓他隻能柔弱無力地跌倒在地，麵對著前路未卜的命運。

    與他不同奉寧還有逃跑的勇氣，見妖物料理食人，沒注意到這邊，轉身就想往山裏跑。可是也隻是徒增笑料罷了，野狗哪容得到手的食物飛了，鬼火在黑夜中一閃，奉寧就被敲斷了四肢，痛苦哀嚎著被野狗扔進死屍堆裏。

    就著耳畔各種活人死人，因為害怕痛苦恐懼而產生的慘叫，野狗嘴角露出享受的笑容，開始他野蠻血腥的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