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商業繁榮，有東，西兩座集市。東市是奢侈品集散地，蜀錦，玉器，做工上好的漆器，名茶美酒不一而足。甚至還有從天竺，大食，大秦（中國古代稱羅馬為大秦，此處指東羅馬，即拜占庭帝國）運來的各式稀罕玩意。誇張點說，東市聚集了揚州城一半的財富。

    如果說東市是貴族，那西市毫無疑問就是草根的代表。這裏汙水橫流，嘈雜不堪，聚集著三教九流的各式人物。老百姓的吃喝拉撒，都離不開這裏。

    鄭觀喜是個西市的肉販子，一個不一般的肉販子。全揚州城，大到豪華酒樓，高門大戶，小到市井潑皮，無賴閑漢，吃的不論是豬肉還是羊肉，有一多半是他經手的。

    前幾日做了一筆大買賣，有人出高價把他手上的活羊羔子和那些處理的羊下水全都買走了，讓他狠賺了一筆。如到了年尾，眼看著就能過個舒舒服服的年，他不禁有些飄飄然。

    “吱呀”一聲，肉鋪子的門被推開，進來了兩個人。他睜開虛眯的眼睛，待看清來人，連忙誠惶誠恐的迎了上去。

    這兩人，在揚州生意場上打滾的沒一個不認識。一個是大名鼎鼎的漕幫幫主，一個是堂堂揚州通判，朝廷六品官員，都是他這個小人物得罪不起的。

    “兩位貴客，有何事要小的效勞？”鄭觀喜點頭哈腰道。

    彭山一板著一張冷臉，道：“本官聽說近日羊肉價格飛漲，偌大的揚州城已經斷貨了，可有此事？”

    鄭觀喜心中忐忑，不知對方為何會想到這茬，連忙陪笑道：“確實如此。”

    “混帳！年關將近，你身為揚州城最大的肉商，不思穩定市價，為民謀利，反而囤積不售，妄圖牟取暴利，你可知罪？”彭山一滿臉怒容，扣了一頂大大的帽子給對方。好像他真是一心為民的好官。

    老子不過是個商人，天生追逐的就是個“利”字，什麽時候該為民謀福了？鄭觀喜心中不滿，但嘴上卻不敢這麽說。他哀叫一聲，金魚眼裏已經生生的擠出了幾滴淚水：“大人呐，小的可真是冤枉。我哪裏敢私自囤積肉食來賺取不義之財？您不信可以去後麵看看，倉庫可是一絲肉沫子都沒有哩。”

    “那為何市麵上再也買不到羊了？就連羊下水也沒得賣？”繞了半天，彭山一終於問出了最想知道的問題。

    鄭觀喜連忙道：“哎呀，是這麽回事。前幾日小店裏來了個金發碧眼的大秦人，說是咱們大夏的羊肉比他們家鄉的要香，還有那些羊下水，是他從來沒嚐過的美食。死纏爛打要讓我將所有的羊羔都賣給他，他要將這些羊趕回家鄉去賣。我想這不是個傻子麽，哪有人萬裏迢迢販羊的？不過他出的價錢實在是好。小的就將揚州市麵上，還有那些農戶自養的羊全部收了過來，再轉手賣與他。”

    原來如此。彭家兄弟恍然大悟。彭山三又連忙問道：“你可知道那大秦人現下在何處？”

    “他就住在如歸客棧。小的上次還和他去喝過一回酒哩。”

    兩人聽了這話，也顧不上其他，立馬趕去那如歸客棧。

    待向小二問清了那大秦人的住處，二人又急吼吼的闖進了對方居住的房間。

    “金毛猴子，老子要買你的羊！”彭山一畢竟是江湖人，一進門就將對方一把提起。他這一急，剛才在鄭觀喜麵前擺的那些官架子瞬間消散。

    那大秦人滿麵恐慌，嘴裏嘰哩咕嚕的嚷嚷著二人聽不懂的話。

    彭山三畢竟是一幫之主，性子比他哥哥沉穩許多。他拍了拍彭山一的肩膀，道：“大哥，你這樣不是辦法，莫把這蠻子嚇傻了。咱們慢慢問。”

    彭山一這才將對方放下，還理了理對方被自己扯亂的衣襟。

    彭山三一字一句道：“我的話，你可懂得？”

    那大秦人點點頭，操著半生不熟的漢語道：“一點點，不熟。”

    彭山三臉色一喜，又道：“我叫彭山三，這是我大哥彭山一。”

    那大秦人伸出手抓住彭山三的手搖了兩下，笑道：“我，布魯斯.威利斯，你可以叫我老威。”

    彭山三不知道這握手的禮節，連忙抽回手道：“老威，你是不是買了一批羊？能不能賣給我們？”

    老威一聽這話，連忙搖頭道：“對，我是買了許多羊，但不能賣！”

    “為什麽？”彭山一有些耐不住性子了。這保險套的事實在是讓他焦心。

    “這是我要送給神之子民的禮物，不能賣！”

    “我們出高價，如何？”

    “不行不行，說不賣就不賣。”老威繼續搖頭。

    “你這雜毛再搖頭，老子一刀砍了你！”彭山一幾欲暴走。

    彭山三連忙將自家大哥拉住。二人走出房間，嘀嘀咕咕的商量。

    “三弟，不如咱們一刀將這傻貨料理了，那些羊不就到手了麽？”彭山一比了個抹脖子的手勢。在他看來，江湖人最終還是要靠武力解決問題。

    “不妥，現在這時候可不能再惹是非，到時候鬧大了，恐怕連康知州也保不了你我。”

    “那咱們去外地買羊羔如何？”彭山一道。

    “不行，時候不等人。”彭山三搖了搖頭。

    “那怎麽辦？”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咱們豁出去了。到時候弄成了那保險套，咱們連本帶利一塊賺回來！”

    二人打定主意，又進了房間裏。彭山三對老威道：“你開個價吧，這些羊我們是要定了。”

    老威緊皺眉頭，為難道：“你們如此執著，想是也有困難。神說，要幫助需要幫助之人。你們既然需要，那我就賣了，不過要這個數。”他伸手比了個數字。

    “什麽？你還不如去搶！必須少點！”彭山一本來見對方答應了，心裏還有些歡喜。哪知道對方開的價比市價高出了足足四倍。

    “不行，少一厘也不賣。”

    彭山三沒有暴跳如雷。他猶豫半天，終於下定決心。不冒點風險，怎能博得富貴！他對老威道：“好，成交。我們立馬回去拿錢。咱們今日就交貨！”

    彭家兄弟是真的急了，效率極高。這場交易很快達成。兩人帶著一群手下，從老威那裏接收了所有的羊羔，既心痛又興奮的走了。心痛是因為他們幾乎花光了漕幫所有的現銀。興奮是因為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能成倍成倍將銀子賺回來。

    “老威，你的演技可真是不賴。”漕幫眾人離開了一會，樸傑才從暗中走出來。

    “哪裏，哪裏，雕蟲小技。”老威將手中的一疊銀票交給樸傑，笑嗬嗬道。他說話流暢，一口地道官話，那裏有半分生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