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7月6日 星期三 晴 37 攝氏度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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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第十天。如果分一次手要一個月才能不再陣痛,不再時時都想求他回頭,想到他名字時不再心慌手顫,那我已經成功地走過了三分之一的路段。當然這想法有些樂觀,大片大片的人走在路上時,身後拖著的影子都恨不能魂飛魄散,上去問問,其中有一半的人得說,嗚嗚嗚,我半年前失戀了。但我還是有點高興,畢竟,我從個位數撐到了兩位數,怎麽說也是質的飛躍。意識到這一點,我終於有了點兒小歡樂,這份悲涼的小歡樂帶給了隔壁王小賤難得的清淨因為我一上午都沒有長籲短歎。魏依然打來一個電話,禮貌地詢問我身體好些了沒有。我心又一軟,多好的人兒,可惜不是我的。這種羨慕嫉妒的心情,我也早就習慣了。從小和媽媽上街,媽媽拉著我的手,誇別人家的孩子:哎喲,多好的孩子,可惜不是我的。談戀愛也是,男朋友在街上看見36翹臀絲襪妹,也會兩眼放光地喃喃自語:嘿,這姑娘真帥氣。溫柔聰敏的我,就會一邊踢他要害處一邊替他把下半句補齊:可惜不是你的。我走了個不大不小的神兒,剛好魏依然開始在那邊說正事:“這麽安排你看行嗎?”我趕緊問:“什麽?”“小可說,想請你們找人拍一個紀念短片,她想用膠片拍。”“用膠片拍可很貴啊。”“沒事兒沒事兒,關鍵得把她拍好看。”“了解。”“那你看,你什麽時候有時間我們再約見一次?小可她寫了個劇本,你能不能找個懂行的人來幫著看看?”我頓時猶豫了,但是嘴裏一個勁兒說好好好。“那,那你看今天下午你有時間嗎?”我心想,這是拿我們服務業者當城管使嗎,一個電話就火速出現?我心情剛好一點兒,實在不想去見了你們這甜蜜的一對兒後,重新蹲回角落裏自怨自艾。我剛想說,“喲,今兒不行,日程滿了。”偏偏此刻,大老王將目光聚焦於我身上,橫著個肚子,一路溜溜達達地經過了我們區域,做側耳傾聽狀。於是我隻能說:“成,沒問題。”掛了電話我開始著急,到哪兒去找會寫劇本的文藝青年啊?於是我鼓足勇氣打擾了一下埋頭工作中的王小賤,王小賤苦著臉轉過頭看向我:“幹嗎?”“你認識電影學院的人嗎?”王小賤歎了一口氣:“黃小仙兒,我是電影學院係畢業的,這事兒連掃地大姐都知道。”看來,電影學院是同性戀聖地這個傳聞,不是風中飄著的傳說,而是一清二楚的事實。和魏依然兩口子談完,我頓時筋疲力盡,連抱怨的力氣都沒了。李可一副職業編劇的模樣,把本子發給我們,大麵積的“深情一吻”、“**”、“天地交融”看得我那個觸目驚心。王小賤更可恨,從看完劇本以後,就一副進了核反應區的模樣,不說話不表態,問他什麽,他最多用兩個字答完:“也許”、“可能”、“還成”,他不當公務員,實在是太可惜了。我隻能癡癡地指著一段文字谘詢李編劇:“您看這兒,李可和魏依然終於相擁在一起了,這時,天地交融,風起雲湧,大片大片的雲朵散開,流星雨下了起來”李編劇打斷我:“特別美好吧?”我把“美好個屁”這句話費力地咽下去,然後接著說:“呃對,是美好,不過關鍵是,怎麽拍呢?這麽大場麵,這流星雨也不是說租就能租到的啊,對吧?”我看向王小賤。王小賤麵無表情:“沒錯。”李編劇不高興了,小臉兒一沉:“你們還專業的呢,連我都知道,這些都可以做特技啊。”王小賤又在旁邊冷靜地答複了這個問題:“浪費。”“錢不是問題,人一輩子才結幾次婚呀,該浪費的時候就得浪費。對吧,依然?”魏依然也傳染了王小賤的兩個字答複綜合征:“嘿嘿。”我徹底頹了,我想象著這個片子的畫麵:兩個人站在一片京郊的曠野中,饑渴地緊緊相擁,此時,天怒人怨,風呼嘯,雲飛揚,大片大片的隕石砸下來沒準兒也挺好看。送走了魏依然和李可,我坐在沙發上連站起來的勁兒都沒有。王小賤還是一臉氣定神閑:“不走?”我被他兩個字兩個字往外蹦的說話方式擊敗了:“不走。”王小賤做了一個離開的手勢:“拜拜。”“回見。”本來應該是乘勝追擊的一天,趁著心情好,回家,洗個澡,喝杯溫牛奶,好好睡一覺。但我現在卻沮喪得像一條海帶,軟弱無力地掛在了酒吧的沙發上。魏依然每次約見,應李可的要求,都是約在城裏聲色俱佳、金碧輝煌的場所,這次也不例外,酒吧裏彌漫著各種高級香水聚作一團的混合氣息。我坐著的露台,稍微轉個身,便能看到故宮大殿的屋簷。夜色慢慢沉了下來,空氣裏有一股蠢蠢欲動的生猛味道,但風卻吹得很溫柔,這是北京的夏天,我和它共處了好幾年,但每次換季時它揮手告別我,我都很留戀。景山街道上,車依次緩緩滑過老頭坐在樹下藤椅上,搖著蒲扇,和小賣部俏模樣的大媽以夕陽紅的方式打情罵俏姑娘們穿著短裙一臉正氣匆匆地沿著路邊走過樹木沉默地擺動,發出齊刷刷的聲音,那聲音真讓人心動雲朵此刻真是像李可描述的一樣,目的明確地向天際線卷動,然後再層層翻轉開。我心裏什麽地方變軟了。十天前,夏天還是一股欲語還休的模樣,但現在已姿態坦然地蒞臨到了我眼前,我最喜歡夏天,但今年,它來得太匆忙,我根本無暇好好看一看。雖然這酒吧裏彌漫著一股裝腔作勢的味道,但我還是伸手加了一杯酒,那價格貴得讓我想打12315投訴。我竭力不去看向視野裏最美好的風景故宮,但喝完酒,我終於鼓起勇氣正視它了。故宮。下雪的故宮最好看。我隻去過一次,是和他一起。那也是多年前,故宮一片白色,令建築群看起來平易近人了許多,我們兩個人說情話說到清晨,卻還是死死看著對方的眼睛不想回家,眼睜睜地看著天亮起來,外麵的雪越下越大,他說,去哪兒再走走吧。我們就到了故宮,兩個人穿得一個賽一個的單薄,是那天的第一批遊客。有那麽半個小時,整個故宮裏隻有我們,我們突然失聲了,誰都不再說話,在一片白茫茫裏,緊緊地拉著對方的手,凍得哆哆嗦嗦,一路張望著身後留下的腳印。那一刻我們被自己製造出的碩大的感動淹沒了。雪地裏他說:“黃小仙兒,冷不冷?”我牙齒打戰,大聲嚷:“不冷!心裏暖活。”他用大衣裹住我,在我耳朵旁邊輕聲說:“黃小仙兒,我愛你。”我到現在還能感覺到那一刻,他嘴裏的熱氣吹在我耳邊,我的頭發摩擦著他的臉,他說完那句話後,這片雪地,雪地上那氣勢浩大的建築,屋簷下的風鈴,都隨著我,一起蕩漾了起來。往昔這麽曆曆在目。“人非”已是現實,但“物是”也帶給我扼住呼吸的痛。不知不覺間,我就喝多了,兩個現實擺在我麵前,一個是掏光錢包,一個是酒後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