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7月19日 星期二 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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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上班,我就被王小賤一臉的淒風苦雨給震懾到了,仔細一問,原來是他房東的兒子突然要結婚,本來長期租給他的房子要拿來當婚房用,所以他從今天起,就得開始努力四處找房了。
王小賤看了半天租房站,然後發自內心地萬念俱灰了:“哎,你說我是在大興租個兩居室好呢?還是在國貿和四個老爺們兒合租一陽台好呢?”
“我覺得都不靠譜。你不如抱著大老王的腿哭上半個小時,然後讓他把咱們茶水間分給你住。”
王小賤仰天長歎:“你說這是什麽情況啊?房租貴得也太沒譜了。”
“所以說啊,社會都發展成這樣了,你一個人空揣著兩個腎,不覺得太奢侈了嗎?”我笑嘻嘻地接著打擊王小賤。
王小賤瞪我一眼,轉過身去,再也不和我討論了。
快要下班時,魏依然給我發了一條短信:“我在你公司樓下等。”我看著短信一恍惚,要是不看電話號碼,這口氣和他一模一樣。
下班時間一到,我便“噌”地站起來向電梯門口衝去,倒不是因為多迫切地要見到魏依然,而是不想被王小賤發現魏依然在樓下等我。但是緊趕慢趕,王小賤還是在我身後看見了坐在車裏一臉笑意衝我招手的魏依然。
王小賤看看我,看看他,一臉茫然,我心裏湧出一股被家人將我和小男友捉奸在床的感覺。剛想解釋什麽,王小賤帶著他的茫然轉身走了,背影都透著一股事不關己的氣息。
魏依然坐在車裏衝我喊:“上車吧?”我點點頭,拉開後座的車門,坐了上去。
車裏有一股好聞的香水味兒,空調也開著,還飄著淡淡的怡情小音樂,和外麵的酷暑一比,這裏邊真是人間仙境,但我還是忍不住左挪右晃地調整著坐姿,一副坐立難安伺機潛逃的風貌。
魏依然回過身說:“看,你一上車,就能看出和李可的路數不一樣。”
我很好奇:“嘿,還真是小細節見功力啊,您說說,我聽聽。”
“李可就比較懂事。”魏依然指了指他旁邊副駕駛的座位,“我和李可第一次約會,她一上車就自己坐在這兒了。這麽一來,我就不用一邊兒開車一邊兒費勁地轉過身去跟她眼神交流,而且也等於是她給我的一個信號,告訴我,這一路上,可以有一些發展的空間和可能,比如肢體無意中的小摩擦啊,眼神偶爾間的一碰撞啊,這大大提升了我的駕駛樂趣。要都跟你似的,一上車就悶頭往後麵一坐,等於主動拉開了咱們兩個人的距離感嘛。”
我聽完魏依然詳盡的分析,點點頭:“有道理,不過我還是忍不住想要打擊你。我坐後麵隻有一個原因,從小我爸就告訴我,如果遇到車禍,坐副駕駛位置上的家夥一般都必死無疑。因為對麵的車迎麵撞過來的時候,司機都會下意識地向右拐,所以迎難而上的都是副駕駛位置上的那具**。眼神接觸挺美好的,肢體摩擦也挺美好的,但路上就這麽點兒工夫,您這麽三心二意,這美好真是挺危險的。你看那些路邊刷的標語:為了快感丟了命!那都是在提醒你呀,魏依然同誌。”
魏依然聽我說完,長歎一口氣:“嘿,還真碰見惜命的了。”
車子在一家日本料理店門前停了下來:“就這家吧。”
我抬頭看看這家店的外觀,低調內斂,暗藏風騷,一看就知道是那種打高貴牌的坑人小飯店。
打開菜單,我的脊梁骨一軟,先不說菜有多貴,光是菜名我都看得似懂非懂,而且起得還都不怎麽好聽,從字麵上聯想,隻能想到雞飼料、妙鮮包一類的動物食品。
魏依然輕車熟路地點好了菜,我上下左右斟酌了半天,終於發現了一個朗朗上口還不失風雅的菜名。“我要一份燒白子。”我對服務員說。
服務員和魏依然都一愣,魏依然表情認真地問我:“你確定嗎?”
我心想,什麽情況,點個菜還這麽嚴肅:“怎麽著?不確定還能求助現場觀眾嗎?”
魏依然轉頭對服務員說:“給她上吧。”
服務員莫名其妙地忍住笑,點點頭。
“要新鮮點兒的。”魏依然補充完,服務員便躡手躡腳地離開了。
隻剩下我和魏依然麵對麵,我有點兒尷尬,但又不是針對魏依然的尷尬,想了半天,才發現是四周的氣氛使然。大堂裏空空蕩蕩的,隨便出點兒什麽聲音,都引起一陣回響,除了我們,客人隻剩斜對麵坐著的一對男女,要說不是婚外戀,連他們麵前的那盤生魚片可能都不相信。男的四十多歲,女的也就二十二三。兩個人大概是在商量吃完了飯要去哪兒**一下,所以男的麵帶油光喜笑顏開,女的腰肢輕扭紅潮亂泛。遠遠遙望著的我,想到這兩個人肚子裏塞滿了海膽海螺和生魚片然後緊緊相擁在一起的畫麵時,胃袋和腦漿都變得抽離荒誕起來。
服務員又像幽魂一樣出現在我們身邊,分別給我們上了菜,我嚐了一口我的燒白子,幹幹巴巴淡而無味,魏依然興致勃勃地問我:“好吃嗎?”
我麻木地點點頭:“有股羊腰子的味兒”
魏依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確實是一個體係的,這是河豚的精子。”
我扭頭就把嘴裏的東西吐了出來:“你怎麽不早說啊!”
魏依然一臉笑意:“我還以為你就好這一口呢。”
情緒慘淡地吃完了飯,我和魏依然走出這家變態小飯店。坐上車,魏依然問我:“還惡心嗎?”
我點點頭:“惡心。”
“這是我請姑娘出來吃飯,第一次吃出這麽個結論來。”魏依然總結道。
魏依然一邊開車一邊問我:“現在咱們去哪兒?去s喝點兒東西?”
我搖搖頭:“算了,我穿成這樣,跟著你去那種金光閃閃的地方,別人肯定以為你別出心裁雇了個女保鏢呢。”
魏依然沒說話,車默默地開上了長安街,王府井旁邊的一片建築群進入我的視線裏。
“去東方新天地吧。”我對魏依然說。
“好,”魏依然說,“這點你跟李可還真是一樣,吃完飯,順手讓男朋友給你們買件衣服買個包,就當飯後甜點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反正你先往那兒開吧,停在麵向長安街的那個門口。”
站在東方新天地門前,魏依然向地下的商鋪街走去。
我指指大樓的上麵:“我要去那兒。”
魏依然順著我手指著的方向看過去,隱隱約約看見一家五星級酒店的招牌。
“呃這有點兒過了吧?”
“你想得太高端了,放心,我不劫你財,更不打算劫你色。”
我和魏依然沿著一長串的台階向上走,一直站到酒店大門前的平台上,平台中央有一個小型的噴泉,轉過身來,腳下是車燈匯成一片的長安街,風從四周吹過來,帶著一股熱乎乎的慷慨。
“視野真好。”魏依然很驚豔。
“一直在樓下埋頭消費,都不知道上麵還有這麽好的風景吧?”
我和魏依然在最高一層的台階上坐了下來,短時間裏,誰都沒說話,隻是一個勁兒地看著腳下的車流發呆。
“我上一次和男孩子約會,都是好多年前了,還上大學呢。他說帶我去吃哈根達斯,我說一破冰激淩有什麽好吃的,他就揣著吃冰激淩的錢,帶著我去前麵的小吃街美美地吃了頓爆肚兒。我特緊張,所以一直埋頭猛吃,結果吃得太撐,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他特別擔心,一路問我:沒事兒吧,要是太難受,就吐出來。我搖搖頭,說那不行,都是我的,一口都不能吐。後來走到這個台階前麵,他說,那就坐下來歇一會兒吧,再後來,你猜,發生什麽事了?”
“什麽事?”
“我們接吻了。”
魏依然一笑:“都快吐了,怎麽還會有那種想法?”
“趕上好時候了,”我看看時間,馬上就要到九點了,“希望今天也有。”
九點鍾一到,噴水池“噌”地躥出了水柱,水柱下麵還有五顏六色的彩燈配合著交替閃爍,嵌在地麵上的音箱,播放起了乘著歌聲的翅膀。
我和魏依然身後是一片茫茫的水霧,小水珠蒙蒙地灑在我們的身上。
當年,我和他也和此刻一樣,被突如其來的驚喜困在了一個小天地裏。
“看,你是不是也有種感覺,除了接吻,幹別的實在是不應該?”
魏依然上下左右地環視一周,然後看定我,眼神專注起來。
我笑著問他:“是不是燈光一配合,我也變得麵目很端正了?”
魏依然輕聲說:“既然來了,那就別白來,接個吻再走?”
魏依然把臉湊上來,我默默地估算著我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50厘米,30厘米,15厘米,還剩5厘米他嘴唇就要著陸的時候,我迅速往後一撤,躲開了。
魏依然撲了個空,滿臉不解地看著我。
我露出一個抱歉的笑:“真不好意思,一湊近了才能聞出來,雖然你噴了古龍水兒,但還是帶著一股天生的渾蛋味兒。
魏依然臉色一變:“黃小姐,你這是在逗我玩兒嗎?”
“我們什麽時候說過這是一特真誠的事了?”
遠遠地,我聽到魏依然在心裏暗暗罵了一聲“靠”。
“昨天在森林公園看見你,就知道你不對勁兒,快結婚了,以後再出來鬼混多多少少都得牽涉點兒道德問題了,心裏特不甘心吧?正好我一出現,是不是頓時覺得這是老天爺快遞給你的一個大便宜?”
“你情我願的事,你至於說得這麽嚴重嗎?”魏依然修養真是好,居然還保持著微笑。
“可你昨天跟我分析李可那種姑娘有多好的時候,我聽得很不情願啊。”
“那你今天可以不用跟我出來吃飯的。”
“我得讓你明白,有一種姑娘愛你的方式,是把你帶到新天地下麵去,讓你有一個機會為她們消費,不過還有一種姑娘,是把你騙上來,真心實意地跟你接個吻,讓你看看北京的小夜晚有多夢幻。”
魏依然沉默了半天,然後開口說:“好,我承認,如果我年輕五六歲,我肯定追你這樣的姑娘。”
這才是一整晚唯一中立的事實,是的,多年以前,我的矯情我的浪漫我的天時地利,到了今天,已經統統過期,更關鍵的是,當年陪在我身邊的那個人,居然選擇了中途退票離席。
我看著魏依然,開口說:“如果我能回到五年前,我要把自己好好打磨好好完善,爭取五年後的今天,再慘也不能慘過現在。”
我和魏依然慢慢走下台階,兩個人和平而有禮貌地握了握手。
“我猜,你也不會讓我送你回家了吧?”
“前麵就是公車站。”
轉身離開前,魏依然轉身笑著說:“不過,我確實發現了和李可完全不同的姑娘們她們的好處在什麽地方。這麽一來,你欠李可更多了。”
“更多選擇更多歡笑,”我衝著他說,“你有這個覺悟很好,而且,這是李可她欠我的。”
我坐在回家的末班車上,看著窗外。長安街的風景真好,這麽好是因為它永恒不變,那些大氣勢的建築物,越來越昏黃的霓虹燈和在金水橋前傻笑著留影的遊客,他們永遠不會變。
曾經,我和他天天坐著公車經過這條街,經過我們初吻的那個舞台,這一條街,也是我們愛情故事裏的一個小景點,老的時候,可以讓子孫們組團來瞻仰參觀。
但現在,或許隻是在我眼中,這條街變得越來越麵目慘淡,每次經過時,說觸景傷情太誇張,但我確實是想要緊緊閉上眼睛,免得腦海裏循環播放起關於回憶的3電影。
但從今天起,希望不會再這樣了,對於銷毀不了的回憶,我隻能找一個毫不相幹的人,做些毫無意義的事,東拚西湊,勉勉強強,把那回憶覆蓋起來。
不然它永遠立著紀念碑,我寧可灑點狗血上去,讓它不要美得那麽遙不可及。
這是第23天,我努力做出的嚐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