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完飯，按照以往，郭川本應該回到教室繼續自己手上的工作，但是，他沒有心情。這個美麗的大學校園，他很少有時間四處走動一下，看看它迷人的風景，如今，就要離開了，總該四處轉轉，在自己的記憶裏，留下一兩處亮點。

    沿著櫻花樹林漫步，心情好了許多。雖然，時值暮春，櫻花早已凋謝，但是滿目的翠綠散發出的勃勃生機，依然能撥動生命中那種激昂的精神元素，讓人在一片分別的淒婉中，看到前方的人生亮點。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夫妻之間尚且如此，現代的情侶之間，又怎麽會有長相思守的經典愛情？！樹林中的長椅上，一對對情侶，臉上布滿這離別的淒苦和戀戀不舍的情緒！傷感又如何？！誰又能夠或者願意，為了‘偉大’的愛情，不離不棄？！生活的壓力是那樣的巨大，每個人前方的路該怎樣走，都沒有底，這個時候的任何承諾和誓言，都是那樣的蒼白無力！

    嗬嗬嗬，幸虧自己聰明！郭川突然之間，有一種幸災樂禍的快樂感！他不知覺之間，把這種心理表情寫在了臉上。

    “你覺得他們很好笑嗎？”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

    轉身時，郭川的雙眼，和一雙蒙著霧氣的眼睛相遇了。這次的相遇，讓他再次陷入了語言匱乏狀態！

    “你真無情！”

    說完這話，那雙眼睛從郭川的眼中消失了。這種消失，仿佛是一種永久的離去，深深的刺傷了郭川的心。他想辯解，但是，熟知的語言頃刻間如同急需泄洪的狂流，在狹小的泄洪口，被堵塞了，唯一能夠發出的隻是一聲沉悶的：“嗯”

    消失的眼睛，再次出現，但是，這次的出現，卻表露出一種很明顯的信息，很不友好甚至是厭惡的信息。那雙藍色的眼睛中，有了一片日出東方的魚尾白，這種白色是那樣的刺眼，那樣的讓所有想在它藍色的海洋中分享寧靜的心情，被徹底丟棄、遺棄！

    “我，我叫郭川，今年二十一歲，漢族，家住……”郭川突然意識到，自己不是在麵對一個溫婉可人的女孩，而是像一個罪犯麵對警官。他閉了口。

    原本又是一個意想不到的幽默，但是，因為前期的惡劣印象，讓這詼諧的場景變得很不合適宜，女孩子沒有停下離去的腳步。隻是，在從郭川目光中消失後，女孩子才忍不住在嘴角蕩起一絲苦笑：“上帝啊，這是什麽人啊？！遠看很風流，近看很下流，最終結論——不入流！很帥的男孩子，怎麽如此的智商？！”

    失魂落魄的過了一個多星期，郭川還是沒有從沮喪的心情中解脫出來。女孩子眼中的那一片魚肚白，時刻壓抑著郭川，讓他多年以來培養的一點點自信，瞬間被摧毀，被撕扯得粉碎。

    今天周六，到爺爺家看望爺爺奶奶。

    徐定坤看出郭川的精神不好，情緒不佳，建議他到東湖去遊泳，散散心。畢業設計階段嗎，雖然很重要，但是也不能因此而背上沉重的思想包袱。

    東湖遊泳場，還沒有開業。隻是在相隔不遠的一處沒人管理的長堤下的一片湖邊草地上，一些冬泳愛好者，在那裏試水。春江水暖鴨先知！有這些先行者陪伴，也消除了一個人在偌大的湖麵上撲騰的寂寞。

    停下自行車，脫掉衣服，把隨身物品裝進防水背包，郭川下了水。水好涼，不過，這對郭川沒有產生多大的影響。從小，家裏的哥哥弟弟們都是這樣被要求的，能洗冷水的，盡量不用熱水，長年累月的鍛煉，使他們都已經習慣在冬季用冷水洗身子。要不是這樣，郭川也沒有必要在露天環境下，在沒有任何防護裝備的野外下水。恒溫遊泳池，家裏有，但是，那是家中女性們的專利！

    他略微活動了一下，撲進了水裏。在淺水區活動了十幾分鍾後，他轉身向深水區遊去。遊出二百米開外，身後傳出了一陣陣的怪叫聲，好像又有人下水了，而且，好像還是一個女的，要不然，幾個大老爺們能這麽興奮麽？！下水的女人，一定有一定的姿色！你看大堤上，往來的汽車，都不由自主的放緩了速度，剛才還用浴巾包裹著身體的男冬泳愛好者們，也不會再次下水。

    剛才下水的的女人，看來泳技不錯，姿勢很優雅，但是速度並不慢。一陣水花飛濺，原本想跟在她後麵的男人們，漸漸的被甩在了身後。看樣子，對方也是一個不喜歡熱鬧的人，她沒有留在淺水區，而是像郭川一樣，逐漸遊向了深水區。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遊泳和做人一樣，也是需要一種意境的。郭川不喜歡被人打擾。眼看著對方慢慢向自己逼近，他加快了速度，繼續向湖中間遊去。沒有一定的功底，在這麽冷的湖水裏，很少有人能遊到這麽遠的距離還能再堅持下來的。

    很快的，郭川發現，自己原來低估了對方，從她的架勢來看，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嗬嗬嗬，不會是想和我比賽吧？！

    對方的舉動，激起了郭川的興趣。他想看看，到底是什麽人，能有如此的能耐！

    他放緩了速度。有意識的等著對方慢慢逼近。如果有可能，他想和對方比試比試。

    距離越來越近。漸漸的，對方的廬山真麵目即將露出來了。在相距十幾米的地方，那人停了下來，雙腳踩水，露出了泳帽下的一張俏臉。

    彼此看清楚對方後，雙方同時一愣。怎麽又是他（她）？！郭川的激動換來的卻是對方一種發自心底的刻骨銘心的厭煩！還是那種視他為路人甲乙丙丁的白眼，一轉身，像躲避瘟疫一般，對方還沒有仔細的調整自己的呼吸，用一種搶渡般的速度，快速離開了。郭川覺得自己的手腳，像是要失去力量一般，身子開始往下沉。

    神啊！請你用清潔的湖水，帶走我‘肮髒’的靈魂吧！閉上雙眼，四肢平攤著，郭川仰麵躺在湖麵，任冰冷的湖水，冷卻翻湧著的，即將吞噬自己的失望！

    但是，神好像並不眷顧他，剛才還平靜的湖水，怎麽此刻被攪動得風起雲湧，讓浪花一陣陣的擊打自己的眼睛？！平躺著的兩三分鍾，卻像一個世紀那樣的漫長，漫長得讓人絕望！

    絕望時，世界萬物都欺負我！

    不配合的湖水，激怒了郭川，他一翻身，恢複了遊泳的姿勢，準備完成自己剩下的遊泳距離。在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充滿留戀的一瞥之間，郭川發現一個奇怪的景象。原來舒展優雅的泳姿，怎麽隻剩下單手劃水式了，而且，偏轉的身體顯示，她水下的身體重心，已經出現了迫不得已的偏轉！

    “不好，她好像抽筋了！”郭川看出了問題的所在。但是，他又有些不敢確定，因為對方離自己相隔並不遠啊，為什麽出現這種危險狀況，她不出聲求救呢？

    “看還是不看？！”郭川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

    對方的動作，好像越來越淩亂了，姿勢更加的不協調了。

    是麵子重要還是生命重要？這是個問題！

    狗屁的問題！郭川感覺自己好像是被人推著一般，不由自主的向女孩子身邊靠攏了。

    隻剩下兩米的距離時，他又停了下來。他在看對方的反映。女孩子好像感知到有人過來了，扭頭看了他一眼，立刻又將頭扭向了另一邊。

    “這是個什麽樣的女孩子啊？！即使在生命遇到危險時，也不願意向卑鄙的‘敵人’低下高貴的頭顱！！”

    郭川看到了讓他一聲都無法忘懷的一張臉！眼中噙著淚花，雙唇緊咬著不發出絲毫的象征軟弱的呼救聲……

    深吸一口氣，潛入水中，手腳劃動了兩下，估算著到了位置，郭川才從水中伸出了頭。緩緩的伸出雙手，一支臂膀拖住她的腰身，一支胳膊抱住她的肩膀，雙腳蹬水，把眼前的這個對自己充滿敵意的女孩子，托出了水麵。

    女孩子掙紮了兩下，屈服了。郭川的舉動，給她留下的隻是關懷、溫暖而沒有絲毫的敵意，這種主動妥協的舉動，挽留了她內心中強大的尊嚴。女人天生的羸弱感，在這一刻，仿佛找到了歸宿，她慢慢的放鬆了僵硬的身體，柔軟著配合著郭川雙腳踏水的節奏，輕輕的蕩漾著，向湖邊漂去……

    這是一段什麽樣的距離啊？！

    雙腳踏上湖底堅硬的泥土時，郭川站起了身，女孩子好像很享受一般，沒有意識到，已經靠岸，依然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

    女人是水做的，這是誰說的，真他媽的太經典了！！

    好景不長，任何美妙的事情，都是那樣的短暫！郭川還想讓這種感覺保留長久一點，哪怕隻是延長片刻的企圖，很快被人打斷。

    剛才發現湖中間的人出現狀況，卻隻是在遠遠的呼救，並不下水施救的男性冬泳愛好者們，此刻，表現出了最大的熱情。不用人招呼，一個個爭先恐後的伸出了手，像是搶新娘子一樣，就往郭川的懷裏搶人。那種架勢，任何人看著，都會被驚嚇住。女孩子驚叫著推開一雙雙試圖乘機揩油的鹹豬手，那驚恐的表情，讓郭川難以放棄作為一個男人的義務。他強撐著沒有放下女孩子，抱著她一步步向岸邊走去。

    女孩子很配合的雙手環抱住他的脖頸，將臉埋進了他的胸膛。

    接過一位女性冬泳愛好者遞過來的浴巾，郭川準備給女孩子披上，他看見了一雙雙貪婪的眼睛，這種眼睛，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也能放出綠色的光芒！那一雙雙的綠色的眼睛下麵，是一張張大張著的，能吃人的嘴巴，有些嘴巴裏，甚至流出了比湖水濃稠的透明液體……

    有這個必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