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妖異的山風橫貫密林, 掀起嘩嘩巨響, 連衣袂都飄起。

    淳於灝卻呆立不動, 因為他從沒想過在姚家壩這樣尋常的地方，竟然會有這麽大的一個天然洞穴！

    這整個姚家山就像是一個海螺殼, 外表堅韌，怪石嶙峋, 內裏卻是掏空的。

    而且它入口處是相當地隱蔽, 下了馬車，換成驢子, 在茂密難行的樹林裏兜上好幾個大圈，真是東南西北都摸不清了才找到這個洞窟入口, 且還是一段非常黑暗、掩映在藤蔓底下的小徑。

    一旦經過這段最為狹長的山路，抬頭一望，便是一塊高得不可思議的岩石穹頂, 很難想象它是天然形成的，而四周依然是生長旺盛的樹藤，光滑的石壁下還有暗河流淌之聲，少見蛇蟲鼠蟻, 空氣很是清冽。

    兩條注滿燈油的石槽沿著洞壁挖鑿，這應當是唯一人工改動過的地方了，老親王親自將它們點燃之後，就如一排篝火照耀著山洞深處，也就更顯得寬闊敞朗。

    總得來說它就像是一座天然宮殿，有合抱粗的“石立柱”, 有守門的“石獅”，還有成套的“石桌”“石凳”，讓淳於灝不得不感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老親王告訴他說，要去石洞內的地下河還得往裏走，寬可行船，直通姚家壩外的河道，但因為地勢很高的關係，若要從河道逆流而進石窟，是怎麽也行不通的。

    淳於灝聽了更是驚得目瞪口呆，連忙問道，“爺爺，這麽大的一個洞窟，怎麽朝廷會不知道？”

    “當年，你的太爺爺奉聖旨來姚家村督造防洪蓄水的大壩，他老人家在視察地形時，聽村裏人說，這山裏有野獸出沒，每到開春之時就會發出咆哮之聲，所以本地人是不進去的，以免攪擾了它出來吃人。”

    “你太爺爺生**獵奇，亦不信鬼神之說，就帶著護衛想要去抓住那隻野獸，哪裏知道不過是幾隻大野豬而已，那巨大的吼叫聲是偏南風吹過山洞時發出的，而這偏南風一般在春季才有，但是當地老百姓就認為，那是野獸開春求偶的嚎叫，發情之時的獸類更加恐怖，也就更無人踏足此地了，久而久之，它就如同仙家修煉場所一般與世隔絕。”

    “太爺爺本想上奏朝廷的，但因為建造大壩的事務繁重便耽擱下來，待水壩建成，都已經是三十多年後了，他長期操勞，加上年邁體虛，便忘了這事，直到臨終前的一日，他是回光返照般地想

    了起來，還親手畫下一張地圖，這‘尋仙窟’便成了我們淳於家的避難所。”

    老親王的聲音在洞穴裏回蕩，雖然年邁但精神矍鑠，走了這麽長的一段路，他竟然連喘氣聲都沒有。

    “避難所？”淳於灝明白“尋仙窟”是這兒的名字，但避難所是怎麽回事？

    “當年，我身為十九皇子也有份參與奪嫡之爭，與行事機敏的皇兄淳於炆，處在亦敵亦友的關係，後來他被選為太子，繼而登基為帝，你太爺爺擔心此人殺心太重，會對我有所不利，就百般叮囑說一旦局勢不對，就切勿逗留皇城，要去尋仙窟內避難。”老親王說著，笑了起來，“此處到底沒有荒廢，如今又派上了大用場。”

    “是什麽用場？”淳於灝不太明白，這眼下還不用避難啊。

    “你去看看，那些茅草底下的東西。”

    “孫兒遵命。”淳於灝剛才就想問了，這石窟雖大，但兩邊都放滿了草垛，如同糧倉一般，甚是奇怪。

    他走到一處草垛前，伸手抓起一大捆往下一看，竟然是一隻隻的大木箱，看來草垛都是遮掩物罷了。

    淳於灝不等爺爺發話，就掏出懷裏的匕首，用力撬開其中一隻木箱的頂蓋，他這一看，可是大吃一驚！

    ——火龍槍！

    這是大燕國最先進的武器，精銅打造，有單筒、雙筒兩種樣式，其“勢若火龍，洞穿甲胄”，威力無比，但造價不菲，工藝極高，能配此武器者，均為皇室精銳兵。

    可這裏一整箱都是，且都是簇新的，淳於灝拿起它來左看右看，驚喜不已地說，“這麽貴重的東

    西爺爺怎麽弄到的？而且還這麽多？”

    “有五年了，自從淳於愛卿登基開始，我就在準備著一切，火龍槍、大炮、強弓、勁弩，這裏應有盡有，足供一支萬人的軍隊使用，既然不能用政變來扳倒他，那就用武的，爭權奪位，豈能不見血呢？”

    “可是光有兵器，卻無士兵……”

    “姚家壩上的士兵，表麵看是朝廷編製下的，但實際上皆為我王府所養，人數約有六千，加上王府內的家兵，正好是一萬人。”

    “什麽？”淳於灝的表情比看到火龍槍還要吃驚，“姚家壩的士兵竟然是我王府之人？！”

    “沒想到吧？你太爺爺當時督造大壩時，朝內各黨鬥爭就已十分激烈，他有心留了一撥心腹在這，以備後用，姚家壩離皇城極近，且建有一高一低兩座大壩，高壩依山勢而建，可擋雨季暴漲的河流，使皇城附近免遭水患的危害，低壩用於蓄水，可防治皇城遭遇旱災……”

    “孫兒明白了，皇城是否受水患、幹旱，姚家壩起著至關重要的調節作用！”

    “正是如此！洪水抵過千軍萬馬，加上另有的共謀之人，嗬嗬，所以，不管淳於愛卿他是成婚也好，還是其他，我都不會讓他的皇帝夢繼續做下去！”

    “如今看來，真是萬事俱備，隻欠……通知永和親王知曉了。”淳於灝點著頭，但也難掩心裏的疑慮。

    “他不需要知道這些，待米已成炊之時，由不得他不當新君。”老親王運籌帷幄這麽多年，早已是胸有成竹！

    “爺爺今日帶孫兒來這裏，不止是看這些兵器吧？”淳於灝很佩服爺爺的聰明睿智，因為這麽大的一件事，私造、私儲兵器，都這麽多年了，朝廷竟然一無所知，可見爺爺有多厲害了。

    “嗯，那士兵仗著有王府撐腰，與他村民起口舌糾紛，本是一件小事，卻將人打死，我今日來，是想看他‘畏罪自盡’的。”老親王目光和藹地望著孫子，微笑著說，“你功夫好，就去牢裏走

    這一趟，把事情給解決了，也算是為炎殿下辦的第一件差事。”

    “孫兒明白，爺爺是想考驗孫兒，定不會讓爺爺失望的。”淳於灝高興極了，雖然與爺爺談了這麽多回，卻是第一次真正地安排他去做幕後的事情。

    “好！要有多多的曆練，方能成就大事。”老親王望著石窟內那數不勝數的草垛，以及隱藏著的精銳武器，眼底含笑地說，“不論是誰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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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場春雨過後，翠綠小草便點綴了整座皇城的角角落落，繁密的樹葉間，原本含苞的花蕾幾乎一夜開放，大街小巷皆有賞花之人，但大家熱議的話題卻是三句不離“皇帝選妃”！

    因為皇上頒下的聖旨，說要在近期內冊封一位後妃，但並沒有說明這“後妃”是指皇後還是妃嬪？這範圍實在是太廣了。

    有人分析說，如今東宮虛位，皇上要冊封的，自然是母儀天下的皇後了。

    但是也有人說，“一國之母”哪是這麽好挑選的？眼下，又沒有“皇太後”出來主持皇帝的婚事，所以要在短短一個月之內，就選出合適的皇後，根本是行不通的！

    因此皇上要選的肯定隻是側妃，那步驟上就簡單許多，隻要依照慣例，從民間挑選出良家之女便可。

    當然，誰都知道這所謂的“良家之女”，都是官宦權貴之後，因為隨著後妃娘娘的入主，這朝臣們的勢力格局都會因此而發生改變。

    於是乎，不管是皇後也好還是側妃也罷，大家都是津津樂道，就好像皇上要選的就是自家姑娘一樣亢奮不已！

    就連向來不問朝廷時事的景將軍府也是一樣，丫鬟們湊在一起，說王大人家的小姐年方二八，出落得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還有孫大人的孫女，雖已二十歲，但溫柔賢惠，才學卓越，是母儀天下的典範。

    唯有誥命夫人和小姐田雅靜安靜得，仿佛是在寺廟裏靜修似的，以至於丫鬟們都暗暗認定夫人是想讓小姐做自家媳婦，而小姐也是一心一意地想嫁給將軍為妻，所以，這件事自然與她們毫無關係，也就不會熱衷談論了。

    誰也不知道夫人和小姐之間，為了皇帝選妃的這件事，已經鬧過一次不愉快了。

    田雅靜獨自坐在閨房內，聽著外頭本該清掃的丫鬟說著王小姐的美貌，心裏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論美、論才學，不管是誰家小姐都比不上我，但是論資格……我又比不上任何一家的小姐，畢竟我是被收養的……’田雅靜心酸地想著，黯然低頭，想著昨日夜裏發生的事情。

    她避開下人，偷偷地去到誥命夫人的房裏，聲淚俱下地跪求夫人同意，讓她參加後妃的選舉。

    ‘怎麽回事？！靜兒，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的？你明明知道皇上他……！’誥命夫人的下半句話沒說出來，但田雅靜很明白，是的，她明知道皇上是和將軍在一起的，所以皇上根本不會疼愛妃子，這選妃怕也隻是一場戲吧。

    ‘幹娘，正因為女兒明白這其中的秘密，所以才想要嫁給皇上。’田雅靜極力表現出這是她三思之後的決定，‘皇上突然頒布聖旨說要選妃，想必也是迫不得已而為之，然而，這世上豈有不透風的牆，他們隱藏得再好，也會有被娘娘察覺到的一日，與其讓他們終日提防，惶惑不安，倒不如讓我這個知內情的人去，再怎麽說，我是不會讓將軍出事的。’

    ‘哎！傻孩子，你一心一意為霆瑞，為娘怎會不知！但你可知道，為娘為何不把你許配他人？’

    誥命夫人搖頭歎氣地說，‘就因為為娘知道你對霆瑞的心思未斷，與其讓你痛苦地嫁與不喜歡的人，倒不如靜心隨緣，我日日求神拜佛，願上天賜予你一段美好的姻緣，你怎麽就自個兒往火坑裏跳呢？！’

    ‘幹娘對女兒的好，女兒這輩子都還不完，但是……女兒再也不會喜歡上除了景將軍以外的人了，既然此生與將軍無緣無份，但隻要能為他排憂解難，女兒什麽都願意做，也算了卻心裏的這份痛苦的惦念，所以別說那是火坑，哪怕是十八層地獄，女兒也願意去！’

    ‘唉！你這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啊！非要看著他們恩恩愛愛的，你才能明白有些事是勉強不得的嗎？’誥命夫人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神情亦變得非常哀傷。

    ‘……人人都說王爺負我，休我出王府，沒錯，他是對待王妃比對我要好上千百倍！但是，王爺當年把我從妓館救出，給予側妃的身份，對我來說，那就是莫大的恩情了，哪怕這麽多年來，我心如刀割地看著他和王妃相濡以沫的樣子，但這份情意我始終記得。’

    ‘幹娘……’看著夫人如此傷心，田雅靜也是感同身受，不由得緊握夫人的手。

    ‘靜兒，你曾經問我，為何不阻止將軍和皇上的往來？沒錯，我對此是很震驚，可是，我亦了解霆瑞的為人品性，他若不是真心實意地喜歡皇上，斷然不會做出那種糊塗事的。’

    ‘我這一生隻能看著夫君與他人相愛，而心如死灰。直到最後，他還恨我生了這麽一個‘目無尊長’‘冥頑不靈’的兒子，難道我還要親手毀了吾兒的幸福嗎？’

    ‘靜兒，我左思右想，即便是痛苦萬分，也很明白此事若東窗事發，將軍府的上下無一可以幸存，但是出自於為娘的私心也好，還是想要彌補自己年輕時的缺憾，我都想看到霆瑞可以常伴在

    自己心上人的身邊，不論將來發生什麽，至少他這輩子能做到無怨無悔，這便是我這個母親唯一能替他做的事了。’

    聽到誥命夫人掏心掏肺地這番話，田雅靜心裏的震驚不亞於當初撞見將軍和皇上的私情！

    因為她一直以為夫人老實本分，就算吃了大半輩子的苦也依然恪守倫理綱常，從未在外邊說過景親王府的一句壞話，所以夫人是絕不會允許將軍做出一些，有失臣子本分的事！

    田雅靜以為夫人一直閉口不談此事，肯定是在找合適的機會，原來這一切都是自己過於美好的幻想，夫人壓根就不會做出任何讓將軍不開心的事來。

    以前是這樣，現在也依舊如此。明明覺得幹娘在此事上不可靠，但自己又屢次地把希望寄托於幹娘的身上。田雅靜是啞口無言，都不知道該生幹娘的氣，還是自己？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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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麽麽噠

    好久沒見到秋殤蘿了，不知道最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