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反應過來的喬維京仰天長笑，卻笑聲悲涼。他一點不懷疑子衿的愛他之心，注重禮教的時代，一個女孩子坦然麵對未婚先孕需要多大的勇氣多深的愛戀？可是，好一個高亞徳，好一個高家。為了家族利益，竟可以做出這樣的犧牲。子衿，想得多簡單，保全孩子，保全聲譽，她可知誰去保全她？可是，她已經做了決定。“還是想你，可是也想孩子有一個正大光明存於世間的理由。”她在給高亞徳一點點偷走她心的機會，或者，高亞徳已經在一點點打開她的心門。子衿，子衿，你用最溫柔的聲音，說出最殘酷的話語。用最深情的愛戀，給了我最深重的刑罰！傷心，悲愴，憤怒，烈火在胸腔燃燒，無法冷靜。數千裏的距離，再焦急也鞭長莫急。無法離開戰場飛到她麵前保護她，阻止她。從未試過的挫敗、無力。荀安不明白以三十八師副師長的軍銜剛剛領了“兼任四十一師師長”委任狀的師座為什麽在這兩次接到信後的心情、精氣都這麽差。難道是孩子有什麽問題？還是子衿小姐？

    不需要他明白，也沒等他弄明白，連喬維京自己都沒想好該怎樣阻止事情的發生，一個人帶著將喬維京徹底打入地獄的信息到來。

    相隔五天的下午。新一軍副軍長傅仲年來看心愛的學生，與往日不同的卻是帶著一排裝束整齊的士兵分戰門口守衛，兩個親兵相隨，進到喬維京的辦公室。見到敬重的老師，喬維京麵帶笑容，起身相迎，卻被這陣仗驚到。

    “老師，您……”

    怎麽是他？旁觀的秦忠信見到來人心頭疑惑，可惜這一如夢似幻的驚詫兩個當事人都聽不到。

    “你們都出去。”傅仲年站在門口，對兩個親兵揮了揮手。親兵退出去，關了門。

    傅仲年待門關後，走到喬維京桌前，沒坐，而是掏出一張紙放到他麵前。喬維京拿起一看，竟是一封向傅仲年檢舉自己通共的信。第一感覺是太好笑太荒謬，自己從稅警總團到三十八師，從淞滬會戰到印緬戰場。不說戰功赫赫，卻也是身曆戰爭無數，才換得二十七歲到三十八師副師長、今天二十九歲兼任四十一師師長。忽然來個“通共”，剛剛經曆過四平之戰的喬維京“通共”？

    可是看到老師嚴肅的表情，想到門外的陣仗。臉上漸漸凝重，看向老師注視著自己、一種不可知的情緒藏於深處的眼睛，緩慢開口：“您，信嗎？”

    信嗎？這雖是一封加急密件，但，多年的師生，一直在跟前，他自是傾向於不信。傅仲年看著眼前自己引以為傲的愛徒，在心裏，他甚至勝過自己的幾個親生兒女。除了那個自己從沒有盡過一天父親責任的可愛又可憐的孩子。她，實是自己最心愛的女兒，隻因為她是自己和一生中最愛的女人共同的孩子，遠遠地看她長大了，長成令自己驕傲的孩子。可是，終歸是負了她們母女。對於他能與那心愛的孩子走在一起，甚感欣慰，想著有自己的看護，又知喬維京是一個也許不夠浪漫但絕對專注的人，她總不會步母親後塵。沒想到，現在……一個讓自己懷著愧疚的孩子夭折的父親心頭的沉痛與蒼涼無人能了解。看在喬維京眼裏，卻誤以為是對自己的失望，一股寒意從後背發起，透心涼。

    “嗬嗬，您也認為信息屬實，對嗎？”久久沒有得到回話。

    連日來，那每日盼望的信件帶給自己的打擊，現在身邊最信任的人對自己的懷疑。這兩個人，一個是自己視為珍寶的，給了自己決絕的背叛。一個是自己最敬重的，給自己人格上的懷疑。一時間，精神上沒有了任何支撐。控製不住傷心與怒火，從懷裏掏出兩張紙甩給了傅仲年，蒼涼一笑：“嗬嗬，您的女兒，懷著我的孩子拋棄了我！而您，認定我通敵。我喬維京何其失敗！哈哈！”

    傅仲年沒注意他用了“父女”一詞，隻抓住了信紙，展開，快速看完，閉了閉眼睛，內心波濤翻騰，竟然是這個原因！須臾，睜眼，說出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就因為這個原因，她被白令啟……殺了，槍殺，已經入葬。”

    “什麽？！”驚人的消息入耳讓他血液凝固，思想停頓，目光凝聚在傅仲年臉上，怕他有一絲隱藏。

    傅仲年卻沒有再給他一字回答，而是同樣看著他，眼神悲哀又空洞。

    兩個男人，本該是那個美好生命至親至近的男人，本該是延續著給她開辟廣闊天地的男人，本該是帶她展翅讓她感受人世瑰麗的男人，對麵相望，無力憑吊著她過早地凋零。

    靜寂的房間裏，呼吸不聞，空氣不流。半晌，有了反應的喬維京一口血從口中噴出，捂著胸口重重地摔到了椅子上，眼裏一片空茫，無悲無喜。低低地開囗：“她，去哪兒了？”聲音飄渺如遠山來的一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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