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奶奶，這是誰看你來了？”

    “我孫媳婦！”

    “就那個總來看你，又高又帥的孫子媳婦？”

    “我就這一個孫子，除了他還有誰呀！”

    “喔嗬！你孫媳婦這個子也不矮啊，長得還挺福相，帶人緣！”

    “那是，別看我們這孩子性格好，我那刺頭孫子也就她能降得住，這就叫一物降一物，天生的緣分！行了不跟你們聊了，那啥，小張啊，你把我孫媳婦帶來的水果和點心給大家都嚐嚐吧。”

    “好勒！白奶奶你家來人真大方啊！我代大家謝謝你啊！”說著竟然朝我點頭致意。

    “不用謝！不用謝！奶奶就多虧大家照顧了！”　我不自在的應承著，整個人還在這‘孫媳婦’的稱呼中沒緩過神來。

    “應該的！應該的！行了，你們娘倆快回房間說悄悄話去吧！”

    我笑著點點頭，扶著白奶奶朝她的臥室走去，邊走邊感歎：“這裏的人還挺和善！”

    “恩恩，都挺好相處！來這裏都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過一天少一天的，沒啥可計較的了！”

    “嗬嗬！誰不是過一天少一天啊！珍惜當下，開心就好！”

    “恩，這想法對勁！我還琢磨著哪天讓小軒接我找你呆會去呢，沒想到你今天就過來了。不過來了就來了，還買這麽多東西幹嘛？這得多少錢啊？”走進房間，白奶奶忍不住開始數落。

    我嗬嗬笑著，“沒花多少錢，年兒八月不來看您一回，再兩手空空的，我都不好意思進來。”

    “啥不好意思進來，咱們都是一家子又不是客情！再說就算不來，你們的東西也沒少往這裏郵啊，尤其是你父母，一個星期一個包裹，我都說過多少次了，也不聽。他們在X市都挺好吧？我聽說老黃也去了？你快坐床上！”

    “不用，我這衣服哪兒都坐，還是做椅子吧，您先坐下！”扶著白奶奶坐在床上，一隻手被老太太攥著，我隻得用腳把椅子勾過來，挨著床邊坐下，接著說道：“他們都挺好！黃大爺跟我爸又把小麵館給開起來了。”

    “這親哥倆兒也不過如此！你父母人忒好，一塊兒住的鄰居都能相處的這麽好，也是難得啊！唉！遠親不如近鄰，我們家也是多虧有好鄰居了。哎對了，你不是還沒出月子嗎，怎麽就自己出來了，小軒呢？”

    “他估計一會兒就到，我是剖腹產沒事，再說都兩個多星期了。”

    “那也應該注意著，別等老了落下病！”說著白奶奶上下打量著我，“還行，沒光著腳，不過你這腿不能露著，尤其是膝蓋，還有這胳膊，最好帶個帽子再出來……”

    “奶奶！現在可是夏天啊！”我哀嚎。

    “夏天更應該注意！小心賊風入骨啊！”

    “嗯嗯嗯！我知道！”我乖巧的點頭，心裏暖暖的。

    白奶奶一臉慈祥的看著我，時不時摸摸我的頭，喜愛之情盡顯，“唉！說也是剛生完孩子的人，一點兒也沒胖，這身邊沒老人伺候月子，還是不行啊，我這笨手笨腳的隻能是幹著急，也幫不上忙。”

    “您電話倒打了多少啊，要我的意思等一切都好了再告訴您，省的為我們著急，現在我老媽還不知道孩子已經生了呢。”

    “你媽的情況特殊，不告訴無所謂了，連我也瞞著，以後我就不理你們了，生孩子這麽大的事，我本來想去看看著，小軒非得不讓。”

    “是我不讓的，醫院那地方，人多細菌也多，您還是少去，我這不過來看您了嘛！”

    “那你也應該出了月子再來啊，行啊，反正也出來，等會兒小軒來了，趁著太陽沒落山，你兩就趕快回去。孩子挺好吧？”

    “挺好的，就是還在保溫箱裏呢，我們也隻能隔著玻璃看看。”

    “唉！這事都趕一塊兒了，萬幸都沒事，好人有好報啊！不過孩子你不用擔心，古話說得好，七活八不活，就算早產，七個多月也沒事了。說起來，小軒也不是足月生的。”

    “是嗎，那他這大個子可不像早產兒。”我輕笑。

    “唉！怪就怪他爸爸不懂事，天天就知道玩，媳婦大著個肚子也不知道讓著，結果……也萬幸孩子大人都沒事！”

    見白奶奶又要陷入到悲傷的回憶，我忙安慰道：“奶奶，過去的的事就讓她過去吧，咱們想想開心的事，你看白鶴軒讓您養的多好，身高體壯的，還特別聰明。這不今天他們老師找到我，讓勸勸他參加一個國際性大賽，關於汽車方麵的，可見老師多看重他吧。”

    白奶奶聞言，哀傷的情緒立馬消散了，取而代之是一臉的疼愛與自豪，　“是嗎？那可是好事，那你好好勸勸他，這孩子聰明歸聰明，就是性格太孤僻，對這類活動不愛參加著呢。你說我們家也沒有這麽孤傲的人，怎麽就養了他這個倔脾氣啊，得虧遇上你了。所以說六十啊，奶奶年歲大了，指不定哪天就走了……你先聽奶奶把話說完。”見我要開口，她忙抬手製止，“小軒是個好孩子，就是脾氣太倔強，個性太強。以前啊，我就怕自己走早了，留他一個人孤苦伶仃可咋辦？那樣的爸爸不拖累他就是好事，而他媽媽這麽多年都沒露過麵，也指望不上了。不過，不怪人家，都是我的錯，是我糊塗才把家弄成這樣啊！”

    白奶奶又開始長籲短歎，神情不光哀傷，也滿是自責與悔恨。我知道此時安慰或轉移注意力解決不了問題，便起身關上門，所幸當個安靜的樹洞，讓老太太一吐為快吧。

    白奶奶很感激的拍拍我的手，重重的歎了口氣，仿佛下定決心般說道：“有件事，我一直不知道怎麽告訴小軒，可又覺得他有權利知道，所以奶奶想先告訴你。等以後了，他想知道他的身世了，你再告訴他吧，可以嗎？”

    我順從的點點頭，雖然早已經知道白鶴軒與他父親沒有血緣關係了，但還是想多了解一下他的身世，這樣有朝一日那小子想尋根了，至少有個尋找的目標而不是成為心中無解的遺憾。想到此，又為自己的多事懊惱，不是已經想好各走各的路了麽，怎麽還總是不由自主的管這小子的事！

    這時聽到白奶奶開口了，我忙斂回心神　，認真的聽她徐徐的道來，“我兒子在小時候因為我的疏忽受了一次很重的傷，雖然命救回來了，但他卻失去了生育能力。我當時悔恨的恨不得掐死自己，想到孩子的未來，又想到社會的輿論，我咬牙決定讓這個秘密爛在心裏。因為愧疚，我不舍得嚴格要求他，才使得他變得這麽自私自利玩世不恭。你知道要守住這個秘密，得需要多少個謊言來圓場嗎？小軒的媽媽是我千挑萬選中尋來的，無父無母的孤兒，隻有這樣才能跟我一起守住這個秘密。為了不引起外人的懷疑，能跟正常家庭一樣，我瞞著兒子，苦苦哀求小軒媽媽做了人工授精，而精子的來源是醫院提供的。”

    我震驚到石化，消化了好半天才緩過神來，心情複雜的問：“這麽說媽是親的，而他親生爸爸，您也不知道是誰嗎？”

    白奶奶搖搖頭，“那都是保密的，但可以保證的是提供精子的人絕對是身體健康，基因優秀的。從小軒現在的樣子，你也能看的出來。”

    “可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

    “六十，生和養其實是一樣的，有時我覺得養比生還要感情深，要不為啥說養育之恩，養在前麵呢。這事要在國外是很稀鬆平常的事，隻是在咱們國家受傳統思想的禁錮，有些人一時接受不了罷了，這其中就包括小軒的媽媽！”

    “所以她才那麽狠心的離開，至今不聞不問嗎？”

    白奶奶又歎了口氣，“也不能怪她，她從一開始就不能接受，完全是出於對我的同情勉強答應的。我以為孩子出生了，作為母性的本能她就慢慢接受，可誰知小軒長得太漂亮了，太聰慧了，一看就不像我們家的人，慢慢的閑言碎語多了，我那混賬兒子耳根子軟，就開始在家耍渾，小軒的媽媽是逼不得已，含恨離開的，她恨我，也恨這個家！”

    “那後來您兒子知道白鶴軒不是親生的嗎？”

    “他懷疑過，但我一口咬定是親生的，他也沒那閑錢去做親子鑒定，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了了之，疑惑卻沒消除，這也是他對白鶴軒不喜歡的原因吧？！忽然我又想起那個同樣倔強的小男孩，便問：“那他跟後來那個女人也有個兒子，難道是那女人帶來的？”

    白奶奶苦笑，“這個問題就得問那個女人了。”我了然不再多問，竟然有些同情白鶴軒的養父了。

    “唉！這事怨我啊，當初若是能正確看待這件事，把孩子教育好，而不是為了所謂的麵子，把事情隱瞞下來，或許日子就不會過成這樣了，是我親手把這個家毀了……”白奶奶說到此竟捂住臉嗚嗚的哭了起來，我忙起身把她抱在懷裏，“別這樣奶奶，你也是出於對孩子的愛才會如此，母愛無罪啊！”聽著奶奶悔恨無助的哭聲，我竟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淚。

    一時間整個房間被悲傷的氣氛所籠罩，而複雜的心情令我不知該如何安慰，哭吧！哭出來心裏也就好受了。有人說不作就不會死，可都是凡人，都有七情六欲，遇到挫折時，誰又能做到理智對待呢？

    過了一會兒，哭聲漸漸平息了，我鬆開雙臂胡亂的擦了擦自己的臉，轉身抽了兩張紙巾邊幫白奶奶擦臉，邊柔聲安慰道：“奶奶，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其實人生就像一場戲，老天爺既是編劇又是導演，而我們隻是跟著劇本走的小演員，所以有些事不是你想避免就能避免的，順其自然吧，關鍵還是活在當下，珍惜眼前啊！”

    盡管眼睛紅腫，白奶奶卻釋然的笑了，“恩！難為你年紀輕輕能看透這些，你父母教育了一個好孩子啊！所以六十，奶奶厚著臉皮有個不情之請！　”

    “您說，隻要我能辦的，一定竭盡全力！”

    “好好！”白奶奶感動的眼裏又含淚了，“遇上你們一家人，真是老天爺對我這個罪人最大的恩賜啊！所以奶奶就把小軒拜托給你了，打罵隨便，但不要輕易放棄這小子行嗎？”

    我視線微閃，想了想才道：　“放心吧，奶奶！我父母說了，白鶴軒就是他們的兒子，而我也會把他當成家人的！”

    “家人？！對對對，丈夫也是家人啊！行，隻要你時刻在小軒身邊，我就算死也瞑目了！”

    “呸呸呸！奶奶你幹嘛說這話呀！”

    白奶奶卻不在意的笑了，　“沒關係，人都有百年的時候，而對於百年之人死能瞑目，就是對她這一生最完美的……”話還沒說完，門就被打開了，隻見白鶴軒沉著臉走了進來。

    “你兩眼睛怎麽了？哭著？”這小子進來後就看出了異常，我還有些不自然的閃躲，白奶奶則大大方方的承認了，“是哭著，想起以前的事了，不過現在開心了，因為六十為了讓我百年後能瞑目，答應一直跟你在一起了。”

    “嘢？！”我愣住了，心說自己啥時候答應的？

    白鶴軒狐疑的看著我，卻問白奶奶，“你確定？別是你一廂情願吧？”

    “怎麽會，六十啊，你不是敷衍奶奶，是真心實意的答應奶奶，和小軒永遠在一起的是吧？”

    我嘴角抽搐，剛要解釋，卻見老太太眼裏波光湧動，心一軟忙連連點頭應聲。

    “你看，我們六十是好孩子，絕不會騙我，哪像你這臭小子啊！行了，你來了就趕快帶著六十回去吧，哪有坐月子滿大街跑的。”

    “我已經在外麵的飯店訂好桌了，咱們先去吃飯，吃完我倆再回去。”白鶴軒提議，奶奶欣然應允，而我則糊裏糊塗的跟著一起去吃飯了。邊走邊琢磨不對勁，怎麽有種被下套的感覺？！

    我所不知道的是，在自己神遊在外的時候，白鶴軒湊近奶奶身邊低聲問：“怎麽做到的？”

    白奶奶老謀深算的吐出一句，“秘密！”

    白鶴軒不在意的聳聳肩，目的達到就行了，至於過程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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