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張老師來了！”

    “小張老師！”

    “六十姐你看……”

    我抬手製止大家的七嘴八舌，盡管氣喘籲籲，也極力壓製著自己的焦急，故作鎮定的看向側坐在樓頂邊緣，正在哭泣的女孩。

    雖說我們現在所在的是學校的新校區，但也是在老校區的基礎上翻蓋的，而一號教學樓，不知是不是因為所處位置偏僻，或是樓體保存比較完整的原因，竟然沒有被拆除翻蓋，而是刷白後整體保留了下來。但建築風格還是比較老舊的，四層的建築，樓頂邊緣隻用石灰築了半米多高的護牆，此外就沒有任何安全防護措施了，所以女孩此時跨坐在那半米高的圍牆上，身子稍有不穩就可能掉下去，情況還是相當危險的。

    再說這種情況下，心裏最慌的就是她，受不了刺激，受不得驚嚇，所以即便是勸慰的話，也必須小心謹慎，不能太激進，更不能態度強硬。不由暗自慶幸她選的是一號教學樓，位置偏僻，正好是周末，沒有來往的師生，也就不會有人圍觀起哄了。

    我掃了一眼同樣站在樓頂的其他學生，七八個人還不算多，看神情都是一臉的焦急與關切，應該彼此認識。快速查看一下周圍環境並權衡一番後，我柔聲的問：“小蓮啊，你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麽嗎？”我的語氣平和，好似在聊家常。

    但是小蓮隻顧著哭泣並不理會。我頓了頓又道：“能說說你是為了什麽事，要這麽做嗎？你真的舍得離開你的父母和那些喜歡、關心你的親戚朋友嗎？”

    “不要再勸我了！他走了……我活著也沒啥意思了。”女孩淒厲的吼著，神色悲愴中透著決然。

    我回想起甜甜說過的失戀，便語氣平靜的問：“你確定他真的走了嗎？”

    “六十姐，她男朋友是因為勇鬥歹徒被刀刺傷才去世的，這事兒還上了報紙呢。”甜甜湊到我身邊，小聲告知。

    我微微頜首，反而再次追問：“你難道是親眼看到他離開的嗎？”

    “小張老師……”我揚起手，製止她人的勸阻。也清楚這個問題很可能會刺激到女孩，但是對於身處無限悲痛的人來說，有時候會精神恍惚的以為那個人並沒有離開，一切隻是夢境，待夢醒後還能恢複從前，這種自欺欺人的想法，曾經在佳佳離世那段時間，一直都是我的麻痹劑。而我想用這種方式來麻痹小蓮，給她造成一幅人並沒有離去的假象，不過很可惜，還是失敗了。

    “誰說沒親眼看到他離開？！我親眼看到他……躺在血泊中……也……親自參加了……他的……嗚嗚嗚……”小蓮說不下去了，再次捂住臉失聲痛哭。

    擔心她做出過激的反應，我不再出聲了。正在這時，有名男生想趁此機會靠近，哪知剛走兩步竟踢到一個空的易拉罐，發出一連串響聲，也驚動了正在痛哭的小蓮，“你別過來！”她立馬大聲警告，竟情緒激動的從石灰圍牆上站了起來，身體一陣搖晃，嚇得女生們失聲驚叫。

    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兒，暗叫不好，但卻極力的控製著自己的情緒。這個時候，千萬不能慌，更不能亂，必須要穩住、鎮定，心思微轉我又有了辦法。

    “小蓮，你不想聽聽我的故事嗎？不好奇我為什麽這麽大歲數還來上大學嗎？其實，我的遭遇跟你差不多！”為了挑起心靈的共鳴，我也豁出去了，隻是在說出這句話後沒有急於表述，而是先觀察她的反應。

    除了哭聲小點兒，其他沒啥反應。我不甘心，邊無奈的歎息邊裝作無意的向右側挪了一步，見小蓮警惕的歪過頭，心中才有了底，開始從那年高考講起，我語速極其緩慢，目的就是拖延時間，心中不斷祈禱係主任和警察能快點到。

    說實話，在這麽多不太熟悉的人麵前揭開自己的傷疤，真的不是一件很舒服的事，但是為了穩住小蓮，也算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了。邊娓娓道來邊不斷提醒自己千萬不要沉浸其中，忘了正事。當講到十年後，我終於鼓足勇氣想跟佳佳和解的時候，聲音還是抑製不住的哽咽了，以至於無法再講下去。原以為釋然了的過往，再次拾起依舊那麽刻骨銘心。

    “那後來呢，你兩和解了嗎？”小蓮出乎意料的問。

    我心中一喜，卻沒有表露出來。而是神情憂傷的看向遠方，輕輕的搖搖頭。

    “為什麽？難道她生你的氣了嗎？”追問的還是小蓮。

    我還是搖頭，“對不起！先讓我……緩一下情緒好麽？”我神情悲傷的詢問，卻沒有看她，而是抬腳朝石灰護牆走去，這是一個相當冒險的舉動，身後也有人在驚呼，似乎想阻止，但我顧不得那麽多了。多耽擱一分鍾就多一分鍾的危險，再說我並沒有朝小蓮走去，而是走向距離她兩三米的地方。這就是我想到的迂回戰術，在吸引她注意力的同時，不經意的向她靠近。

    此時此刻，我所有的神情舉動，都是一副沉浸在哀傷中不能自拔的樣子，所以對於我的靠近，小蓮並沒有阻止，也沒激動，反而還在神情專注的等著我說出結果。

    靠近圍牆，才發現這裏怎麽也得有十公分的厚度，一個人側身站在上麵還是可以站穩的，我稍稍鬆了一口氣。沒等小蓮追問，好似自言自語般，幽幽的說道：“後來死黨接到電話先出去了，而我也急忙跟領導請假，可沒一會兒，死黨竟六神無主的闖了進來，語無倫次的說……”

    “她說什麽？”看得出小蓮已經完全被我的話題所吸引了，而我也在緩緩的訴說中，一點一點的朝她靠近……

    突然，一陣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的響起，緊接著一個男人厲聲的喝斥便傳了過來，“嘿！那名同學，幹什麽呢？趕快從護牆上下來，聽到沒有！”這句話如同在平靜的水麵上投下一塊巨石，攪亂了我所有的努力。

    此時此刻，再阻止已然來不及，我第一反應就看向小蓮，隻見她臉色慘白的搖著頭，怯懦與慌亂的眼神盯著跑上來的幾個人，腳竟不由自主的往後退。

    “小心！”我驚呼，在她的右腳即將踩空的同時，我如同離弦的箭竄了過去。一時間驚叫聲四起，小蓮的身體也在一瞬間往下墜落，我急紅了眼，在幾近絕望的吼叫中，撲過去一把拽住了她上揚的手，身體也被她墜的朝護牆撞擊過去。

    彎曲的雙腿幾乎用盡吃奶得勁才卡住了往外探出的半截身子，可是我右側肋骨好似被圍牆棱角給擊碎了，劇烈的疼痛席卷了整個身體，眼淚不受控製的往外冒，但我的雙手仍舊死死的攥住小蓮的手，因為那是她存活下來的唯一希望。

    還好！還好！小蓮被大家七手八腳的拽了上來，而我如同爛泥一般癱軟在地上，渾身冒著冷汗。

    “怎麽樣六十姐，你沒事吧？”

    我大口的喘著氣，依舊有些蒙圈的看向詢問的人，原來是張翠。她見我呆愣的不說話，便關切的說道：“先站起來吧，地上太涼了。”說著，她想拽我起來，可剛一用力，我就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慘叫，身體蜷縮著，說啥也不敢動了。

    “怎麽了，六十姐？怎麽了？”

    “有點疼……讓我緩緩！”我虛弱的回應著。

    “是不是受傷了？！六十姐受傷了，誰來看看啊！”好麽，被張翠這一咋呼，圍繞在小蓮身邊的人全都看向我了。我本想說沒事，可稍微一用力，肋下就疼得不行，隻得作罷。

    “她可能肋骨折了，趕快找醫務室的人過來！”一位身材魁梧的男人指揮著。聽到此聲，我無比哀怨的瞪向他，奶奶的！真是成也此人敗也此人，若不是因為他吼了那一嗓子，我何至於受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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