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牙以手肘支撐，離地麵也不過一手臂的距離；更不要說離鬼車了，從眼睛到眼睛的距離也不過僅僅兩拳半。

    “嘀嗒——”

    血液透過頭頂上綁著的狼毛護額落了下來，鮮紅色的大部分血順著鋼牙的臉型，從左眼流過。暗藍色的左眼像是汙濁的玻璃球，失去了焦距和神采，隻有冰藍色的右眼，才還流露出幾分張狂與靈動。血液順著鋼牙的手臂流出來，也順著鋼牙的下巴滴落。

    鬼車現在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去。為了接住這個東方洞穴的首領，她倉促卸力時幾乎折斷了整個手臂。即使是折斷，本身的血液遭到擠壓還是順著傷口流出來，整條右臂都呈現出一種衰敗的淤青色。那本該其防護作用的衣服，也被摔的破破爛爛，活像被捶打出無數蟲洞的乞丐裝。

    混合的血液在兩人周圍的凹陷，形成了淺淺的血窪。

    本該是旖旎曖昧的動作，怎麽看怎麽透出股慘烈的氣息。

    鬼車撇撇嘴，把頭扭開，掃了眼支撐著兩人距離搖搖欲墜的鋼牙，突然有種扶住他的感覺——有個人在你麵前不斷的搖晃，是在太眼暈了！

    的確，用受傷的手肘發力的確很難受。

    鋼牙將身體一翻，倒進了旁邊的血窪中，突然露出四顆犬齒，張狂的笑出聲：“……嘿嘿嘿，這群味道惡心的肉球也有現在，真是大快人心……”

    “有什麽可興奮的，慘勝和失敗沒什麽區別。”鬼車坐起身來，惱怒的看著右臂——索性的是，她的人形是投機取巧來的，和本身並不是那麽緊密。

    要不然，以這種狀態回去，還真有些問題。

    鋼牙難得的沒唱反調，蜷起雙腿倒在一邊，看動作是在看著他的手臂——舊傷未好就添新傷，加上這次胡亂來造成的傷口，以妖怪的恢複力也要三五天沒辦法動彈了。

    對於鬼車，最嚴重的既不是手臂也不是其他傷口，而是變成人身關鍵的玉球。錯亂的妖氣在玉球裏衝突，有極樂鳥的、也有鬼車的。

    對於鬼車，最重要的是整理好玉球的妖氣。

    怕突然轉變身體，更加激化了玉球裏妖氣的爭鬥，鬼車就保持著狼狽的人形，打算去找個能安心壓製下玉球裏妖力的地方。

    ……妖狼少主鋼牙——居然枕著受傷的手臂睡著了！？！

    就在鬼車打算叫著鋼牙一起走時，理所當然的發現了很崩潰的事實——某個總是神色張狂的冰藍色眸子妖狼，居然皺著眉頭進入了睡眠狀態。

    瞄瞄已經開始愈合的傷口，瞥瞥鋼牙緊閉的眼睛；鬼車不得不承認，妖怪大多都是大條的生物，好歹也是在敵人的地盤，他居然能毫無心機的睡著，也算是本事了……吧。

    他真以為他是人形隕石、神州七號，隻要蜷縮其身體極樂鳥就不會再找上他，幫他分屍然後絲毫不浪費的分而食之了嗎？

    用完好的手抓住鋼牙滑溜溜的盔甲，五個指印就當成了人工提手，鬼車提起熟睡的鋼牙，嘴角抽搐幾下，四處張望準備找個地方恢複一下，就趕回東方洞穴。

    拖著一個人是在行進的速度不怎麽樣，尤其是那個人還配額的半昏迷的時候。

    失去的幸福就是這樣了。

    鬼車現在恨不得馬上變成巨狼抓著鋼牙趕回去，不用這麽磨磨蹭蹭、磨磨嘰嘰的拖著個人，小心翼翼躲避天空上的極樂鳥。

    可恨，極樂鳥的地盤內沒一處是安全的！

    每當鬼車半途不得不被成群的極樂鳥逼得躲進骸骨、碎石下時，就會不自主的咒罵一聲。躲躲閃閃的持續了半天，入夜，鬼車才帶著鋼牙回到了東方洞穴。比起平日的速度，簡直慢的像烏龜。

    “鬼車？”

    灰毛居然親自守在洞穴門口，輕俏的語氣中還有幾分質疑。

    “啊，是我。”鬼車搭著鋼牙的手臂，從暗處走了出來，將鋼牙交給旁邊驚呼出聲的妖狼們，才對灰毛點點頭：“抱歉，讓東方洞穴的首領受了那麽嚴重的傷。”

    灰毛匆忙的對鬼車點了下頭，轉頭檢查起鋼牙身上的傷口：“手臂是被極樂鳥從上到下咬下來的，除了這個沒什麽太嚴重的傷……不對，好像中了那個極樂鳥的毒液……”灰毛托著下巴沉思片刻：“應該是因為身體在拒絕毒液，而昏迷過去了吧？沒關係的，把鋼牙送去，讓他好好睡一覺就好了。”

    最後一句，灰毛是對後麵惶恐不安的妖狼們說的。

    仔細算起來，灰毛溫和的氣息，十分像個合格的領導人。就像帶著部下們的白冠，雖然算不上舉手投足都在安撫部下，但是關鍵的時候可以穩定軍心。

    聽了灰毛的話，妖狼們大多小心翼翼的護著沉睡的鋼牙，呼嚕一下子鑽進了山洞。

    灰毛這才空閑下來，對鬼車點點頭：“好了，沒事了。你們搞得好狼狽，怎麽，遇見像雷獸一家那樣的大妖怪了？”

    “不，感覺束手束腳的。”鬼車抱起雙臂，殘破的戰服隨她的動作，又是好一陣搖晃：“而且，好像不小心著了道，玉球也出了點問題。”

    聽著輕描淡寫的說辭，灰毛不止一次皺起眉。鬼車那個滿不在乎的樣子，讓她忍不住想起總是忽視人說話的毒舌狼牙。

    “對了，極樂鳥頭目我宰了兩個。剩下一個好像不在。”見灰毛不說話，鬼車平淡的轉移了話題：“極樂鳥的女王大概也被我電的夠嗆，烤肉的香味都與眾不同，不愧是女王。想恢複元氣，也夠極樂鳥吃一壺的。”

    “那個畸形的極樂鳥是在攻擊我們。”灰毛見了正事，反射性的恢複一臉溫和笑容，如春陽化雪：“留下那個極樂鳥女王，讓極樂鳥內鬥也是不錯的事。鬼車，你……”

    被轉移了話題的灰毛剛想把話題遷移回去，鬼車就已經鑽入了洞穴。

    揮揮手，鬼車聲音疲累：“就這樣吧……我去試試恢複下玉球。”

    極樂鳥和妖狼的戰鬥暫時結束了：以極樂鳥大敗收尾。

    極樂鳥的地盤大幅度縮水，許多部族的妖怪紛紛意動。在兩族征戰後的第三天，第一塊小地盤的被標示，成了妖怪們大戰的引子。

    兩族過去的地盤標界中的人類國家，也紛紛燃起了戰火。

    東方洞穴妖狼族附近，不出意外，即將陷入一片戰亂。人類戰火紛飛，妖怪蓄勢待發。

    造成動亂的罪魁禍首之三，正在夜空下沐浴星光。

    灰毛蜷抱著雙腿靠再樹幹上，微微側過頭，似乎是睡去了；鬼車側身躺在旁邊，枕著手臂，遠遠的望向山下；鋼牙平躺再草地上，雙手交錯為枕，一如既往精神的睜大眼睛。

    “喂，還醒著沒？”

    灰毛沒有應聲，鬼車也沒有應聲。鋼牙轉過頭，咧嘴爽快的笑，合攏手掌作拳，自信道：“銀太傳來消息，四魂之玉出現了，不知道是真假。能增加妖氣的寶玉，如果是真的話，就搶過來！”

    灰毛依舊是沒有反應，看來是真的睡去了。

    鬼車捏緊了拳頭，口氣嚴肅警告道：“那東西別去找它，就算得到它的代價，也是東方洞穴這個名字的泯滅。”

    “那是那些家夥都太弱了。”鋼牙的笑容自信而爽利，盡顯妖狼的傲氣：“喂，說起來，有個自稱是除妖師的女人似乎在到處找你。從西方傳來的消息。”

    算上上次的戰鬥，最起碼鋼牙和鬼車的態度不是那麽一點就著了。

    安心的相處起來，鋼牙的性格也算格外的幹淨爽快了。

    “找我？”鬼車側過頭，還沒反應過來其中的含義。

    鋼牙則肯定的點了點頭，盤腿隨意坐起來，湊到鬼車麵前眯起眼睛：“哦？該不會是你殺進除妖師的老窩了，害的他們費力的滿處打聽你的消息？”

    “嗯，我也許知道是什麽事了。”鬼車托著下巴，一翻身坐了起來，輕輕打著節拍，很熟悉而又很遙遠的節拍。

    “你在搞什麽？”鋼牙不明所以，口氣自然不會太溫和。

    認真算起來，鋼牙的口氣似乎從來沒有太溫和過，總是活力四射。不管是吵架，還是疑惑，或者說是交談。

    “回憶很久前聽過的歌的旋律。”鬼車如是回答。

    【古老的東方有一條龍，他的名字就叫中國……】

    用中文輕哼出來的歌曲，難怪這裏沒有人可以聽懂。鬼車可以漠視這裏人類的態度，也可以漠視不關本身的所有人。隻是，在心底某個神聖的角落，有著生她養她的聖地。飄揚的紅旗，幹脆利落的父母，還有那自願去遵循的國籍歸屬的偉大。

    當初一遍遍的強調政治課，和一遍遍的被雙刀灌輸武士思想有點像啊。

    鬼車莫名其妙的柔和了神情，眨眨眼笑出聲：可惜啊，她已經自願的決定了歸屬，思想已經固定了。武士道那種東西，根本就對她沒有任何意義，不管是身為中國人還是身為妖怪……這是，靈魂的差異。

    “……這是什麽?”鋼牙很莫名的暗跟了一遍節奏，咧嘴亮出一口白牙：“求愛的信號？或者是狼崽們新搞出的表白方式？”

    “是精神的寄托和回憶啊。”

    鬼車愕然，本來被打斷質疑而有些氣憤。不過想想現在她所在的環境，苦笑著搖了搖頭。站起來扯住鋼牙的馬尾，用力一拉，鬼車口氣突然變得輕快而張揚：“小狼王，你對狼群的感情居然是求愛？開什麽玩笑，你怎麽沒把妖狼們嚇跑？”

    “哼，開什麽玩笑，母狼，你……”

    鋼牙片刻的滯澀，使他黑色的馬尾落到了鬼車手裏。

    鬼車剛不客氣的扯了一下，鋼牙就呲牙咧嘴的凶惡起了神態——送到手裏的東西，不扯白不扯。

    搖搖頭，甩去剛才給人感覺完全不一樣的鬼車，鋼牙動作靈敏的撐其身體，側踢掃堂腿。還不等逼退了鬼車，他就跳起來，如同倒掛射門般的下劈腿。

    看樣子，鋼牙的傷是好得差不多了。

    同樣的，鬼車的玉球雖然還有隱患，不過基本上也算是可以正常使用了。

    毫無疑問，兩個人腿對手，速度對速度，過了數十招，才重新坐了下來——灰毛被兩人吵醒了。

    “說起來，我明天打算離開了。”鬼車懶散的躺在草叢上，對著漫天的星辰，突兀的道：“一天不流浪，渾身就別扭了。”

    “食物的村莊有什麽好住的。”鋼牙唾棄道。

    看來鋼牙也聽灰毛說過鬼車的事，不然也不會知道鬼車一直都和人類一起生活。

    “有必須要去做的事？”灰毛語調平緩。

    灰毛說的是疑問句，卻出乎意料的肯定。比起認識不到幾年，相處不過幾天的鋼牙，灰毛的猜測要正確的多。

    如果打賭猜測鬼車動向，或者說是比賽正中圓心的猜謎比賽，和灰毛做對手的人，除了有限的兩個人，大概會輸的毛都不剩。

    “不算必須要做的事吧。”鬼車懶洋洋的打哈欠，伸展身體翻了個舒服的姿勢：“打算去看看那個一直在找我的除妖師，然後去和巫女搗搗亂什麽的。”

    狼做久了，連行為都開始懶散起來。鬼車現在是標準的四爪朝天，亮著肚皮的耍賴狀態。人形就是這點好，披件衣服不管是怎麽耍賴都不用擔心春光乍泄問題。

    “那種事幹脆忘記算了，沒意思。”

    “好啊，你去吧。”

    “……那麽，灰毛，要一起走嗎？拋棄鋼牙跟我私奔吧。”

    “你——不要隨便就越過我做決定！再一臉肯定的說出來我就要你腦袋！” ·

    “什麽？好呀。”

    “灰毛都同意了小狼王你在堅持什麽，不要戀母情節了，長大長大長大。”

    “……白癡母狼！”

    “鬼·車·姐——”

    “……灰毛雖然你叫我姐了我很開心，能不能不要那麽一臉詭異的恐怖狀態啊……”

    “……危險，有殺氣！我先走了！”

    “……”

    嘭——！嘎吱、咣啷、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