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壓壓的雲壓在頭頂，電蛇在其中穿梭。七人隊完成了個任務，都在悠閑的放假中。鬼車和睡骨一路，本打算去找個地方吃飯，天空就突然昏暗了。

    睡骨四處張望了一陣，發現沒什麽買賣蓑衣的地方，重重的吐出個唾棄的音節。

    仰著頭，鬼車對突如其來的烏雲很是懷疑，抬眼用碎銀瞳孔仰視著天空，不自覺的出聲疑惑道：“這烏雲……來的十分蹊蹺啊……”

    “是，妖怪。”

    經過如此明顯的提醒，睡骨冷靜的觀察著烏雲，人類是無法清楚感知到妖力的，睡骨幹脆從中找尋妖怪的身影。對著站在烏雲中如同少年的黑發妖怪，睡骨不太確定的說著。

    “飛天？”鬼車詫異。

    明顯的雷擊刃和明顯的火輪，基本上都是那個變臉都不帶間隔的小鬼的標誌。更別提身後似乎還有個個頭巨大的弟弟，媲美傳說中阿諾、自創另類種族阿諾新時代的宗師的，滿天了。

    “終於找到你了，鬼車。”

    飛天爽快陽光的笑著，在人類恐慌的目光下施施然壓下了雲頭，落在地上。掃了眼鬼車身邊血腥味十足的睡骨，飛天彎起眼睛，和善語氣就如鄰家少年的閑聊：“又和人類在一起旅行，看起來很閑在的樣子呢，鬼車。”

    “這裏好像不是雷獸的地盤吧？”早就習慣了飛天逼真的變臉絕技，鬼車連片刻的迷惑都沒有了，在她看來，飛天笑得越開朗陽光，笑容下隱藏的暴躁陰鬱就越厚重。

    “妖狼叔叔找你，我幫他跑一趟。”

    飛天笑得人畜無害，招呼滿天落下來，像是沒看到一群普通人類顫抖的恐懼，像是叫鄰居家叔叔的孩子回家吃飯，笑容燦爛和善的耀眼。

    就在眾人都納悶於妖怪和善無害的笑容時，鬼車則數著距離變臉的秒數。

    簡稱，讀秒。

    不過，才兩、三年沒見，妖怪少年開朗外表越來越完美了，變臉的時間也大大延長，最起碼鬼車看了三分鍾親和笑臉，都還沒有察覺到要變成陰鬱暴躁的跡象。

    鬼車刹那間就懷疑了：這孩子是不是因為變臉太過頻繁，導致肌肉功能崩壞形成永久性麵癱，醫學上稱之為小兒麻痹症與多動症結合的進化症狀——麵部細胞壞死的不治之症，後天因素純天然無毒害國家保護級綠色麵癱臉是也。

    不過。

    有快幾十年沒見的狼老爹找她做什麽?

    站在地上還在腳底凝聚著雷雲的滿天，焦躁不安的四處亂看，就是不去對上鬼車的雙眸。扛著雷擊刃的飛天，卻是一臉再完美不過的笑容，看不出深淺。

    “老爹的召喚就沒辦法了。”鬼車輕鬆笑道，不再觀察飛天漫天兩人的表情，轉而跳上滿天的雷雲，對睡骨招招手，隨意道：“睡骨，記得幫我請假。”

    睡骨很是沉穩的點點頭，一點沒被突發的情況搞得錯愕。

    飛天回頭看了眼拍著滿天肩膀的鬼車，略收起了那臉燦爛到極點的別扭笑容，與滿天一樣，一起雲頭，轉身向雷獸兄弟領地的方向飛去。

    自然，少不了飛天終於忍不住的、令人期待了許久的變臉——陰沉暴躁的狠厲表情。

    飛天漫天帶領著鬼車找到了那個一失蹤就幾十年的狼老爹後，就不負責任的離開了。難得，飛天沒維持鄰家少年的陽光笑臉，也沒采用狠曆暗屬性少年的暴躁神態，中正平和的走了。難以想象，他到底吃錯了什麽藥變成了這樣。

    莫非就是，傳說中東西結合的效果？！

    鬼車神乎其神的腹誹著，腳下不慢走向在陰暗中的狼老爹。屋頂遮掩住刺眼的陽光，狼老爹的輪廓越來越清晰，一如既往放蕩形骸的穿衣方式；一如既往隨意束著的飄散銀發；一如既往戲謔不羈的金銀雙瞳。

    狼老爹還是狼老爹，隻不過左手換成了精致的皮護手；右手纏著的布條漂洗的發白。

    “老爹，好久不見。”

    相比上一次見麵的略帶拘束，鬼車的性格已經變得簡單又不拘小節。即便見了許久未見的長輩，也僅僅是抬了抬手，很是隨意的招呼：“我們幾個以為你和老媽躲在別處，忙著教育弟妹呢。雖然以你的性格，把弟妹扔給我們帶比較正常些。”

    狼老爹回了個感動的媚眼，張開雙手嗓音真誠的歎道：“啊，我的好孩子，你是多麽的了解你偉大的老爹。”隻是，那似笑非笑的浪蕩神色，實在不能為這句話加上多少親情分。

    鬼車見狼老爹真有擁抱的意思，連忙運起妖力向一側躲去。

    狼老爹不緊不慢的步伐卻像是不可避免一般，將掙紮的鬼車抱了個滿懷，收縮雙臂使父女之間沒有任何空隙。

    狼老爹的語調依舊是戲謔而無正經的，輕笑著將下巴搭在不斷掙紮的鬼車肩上，用略有些胡茬的下巴輕輕磨蹭鬼車，“為父很欣慰啊，四個兒女都如此出色了。”

    “老爹你做什麽！別以為不告訴我們你的名字，我們就沒辦法詛咒你了！”不習慣被抱得如此緊密，鬼車掙紮的幅度越來越大，皺起眉頭不爽叱道：“喂，快放手！不然……電焦你！”

    狼老爹像是沒聽到鬼車的咆哮，穩穩的將下巴搭在鬼車的肩膀，來回磨蹭。

    這個有著金銀妖瞳的男人，依舊保持著二十歲的俊美麵貌，甚至比兒女中顯得最成熟的白冠還看起來小一點。若不是經常是一副中年打扮，從不在乎外表，說不定能讓人誤會成比狼牙還稍小。

    就是這樣的形骸不羈的家夥身上，卻有著一股滄桑的中年感。

    鬼車威脅的力度越來越大，開始在身上流過一道道電光，狼老爹攬著鬼車的腰，一手拍拍鬼車的頭，如浪子般放聲大笑，“沒想到小鬼車比狼牙小子還能掙紮，不錯不錯。不愧是最像你偉大老爹的。”

    父女間的距離，最遠也不過兩拳。狼老爹似乎有所收斂，收起戲謔調笑的那一套，伸手揉亂了鬼車一頭長發，慈父的神態一閃而逝：“不過小鬼車啊，光是外表隨性可不行，老爹調戲你，有本是就調戲回來嘛，吃吃豆腐就跳腳，你還嫩的很。”

    被調笑了的鬼車，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趁機被狼老爹按住頭，來了個徹頭徹尾的零距離擁抱。

    狼老爹這才滿意放開鬼車，曖昧眨眼，懶散如酒足飯飽的浪客，一揚眉毛：“發育的不錯，改天去試試緊身衣好了。還是除妖師們的衣服比較合我胃口。”

    “混蛋老爹你要是光為了調戲我而來！我現在就砍了你拖去找狼牙一起報仇！”鬼車還沒從一連串的被吃豆腐中反應回來，聽見狼老爹總結一般的話，立刻渾身雷鳴大作，連準備都沒準備，超常發揮出了實力。

    那獠牙畢露的樣子，看來是真火大了。

    “啊，對了。”狼老爹如突兀找回記憶，隻是那偽裝片刻都不屑的誠然態度，實在沒幾分讓人可信的說服力。他隨手從懷裏挑出個黑色線繩係著的獸牙，在指尖轉了幾圈，丟向鬼車懷裏。

    鬼車半空截住那鏈兒，警惕盯了狼老爹半晌。

    見他沒有再來此襲擊的意念，才放心觀察。

    黑色線繩穿著的，是乳白色妖狼獠牙，是上下顎共四顆大牙的其中之一。從重生就接觸狼這種動物的鬼車，一眼就判斷出來了：這是正值壯年的妖狼犬齒，隸屬上顎左側的大牙。從成色看，似乎是處理過的；從妖氣量判斷，獠牙的擁有者本身實力不弱；從氣味來說……充滿了她便宜老媽的氣味……？！

    鬼車突兀抬頭，緊緊盯住狼老爹，神色詫異又猶疑。

    “你老媽給你們四個的。”狼老爹掏掏耳朵，神色無疑的挑眉戲謔道：“遺物。”

    鬼車震驚。

    許久許久，才找回了麵無表情的冷靜，握住了獠牙鏈兒，左右言它：“老媽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

    “是這樣沒錯，不過我也有被其他迷人的景色吸引的時候。”狼老爹看不出是否在玩笑，表情讓鬼車挑剔不出一絲異色。

    “你去找他們三個了嗎？”

    “沒辦法，小灰毛和白冠小子明明都很好找，小鬼車和狼牙小子比較愛亂跑。”

    “你什麽時候來的？”

    “那要問飛天小子找了你多久了。”

    “……”

    “……”

    鬼車一直問些無關緊要的事，狼老爹也就毫無正色的回答，完全不像個喪妻了的男人。可鬼車等四個兒女都心知肚明，若比起感情，他們四個人加起來也不如眼前這個金銀妖瞳的男人對狼老媽的感情多。

    無涵養的對答持續了很久，鬼車和剛才無疑的突然問道：“你打算什麽時候去找她？”

    後世問答的技巧，左右言它，在答話者放鬆了警惕後，突然提問關鍵。

    鬼車怕看似不甚認真的狼老爹反應過來，還特意問的模糊，連個身份都沒提及。

    “要準備準備，【那邊】即使偉大的老爹我也沒太大把握，更別說……”狼老爹依舊是隨意不羈的回答，突然反應過來，眯眼凝視鬼車，片刻眼中就醞釀出了看似心酸的淚水，像是戀女父親的女兒要出嫁，委屈萬分的哭道：“小鬼車你居然套話，太狡猾了！”

    說罷，他張臂撲住鬼車，上下其手。

    太可惜了，那麽快就反應過來了。

    鬼車無聲歎了一聲，被再怎麽問也都刀槍不入、油鹽不進的混蛋浪客巧妙的轉移了話題、甚至頻頻被引出了怒氣。

    狼老爹最後戲謔的拍拍鬼車，反常的乖剌一笑，便甩甩浪子青衫，瀟灑的走人了。

    留下怒氣磅礴的鬼車在原地緊咬銀牙。

    看來，也隻能祈禱他們三個是否套出了其他方麵的了。

    來不及和雷獸兄弟打招呼，鬼車就向另外三人那邊趕去。有著相同目的的，還有遠在天涯的狼牙和灰毛——四個人原本越好下次見麵的地方依舊是白冠處，沒想到會那麽快。

    狼牙已然冷淡的靠在南方妖狼住所的最前端，歪頭遙望遠處天空，神色雖是冷淡，卻多了顯而易見的凝重。

    在他旁邊的，是穿戴著肅穆盔甲的白冠。白冠行走威壓，眼中含了沉重的焦躁，最講排場的他，居然連半個部下都未帶，親自等在洞口。

    鬼車來時，看見的就是這種情況。

    稍遠的灰毛還未到，三個人簡單的點了下頭，彼此之間默契地沒置一詞，沉默等待灰毛到來。不到半天時間，平原上出現的個黑點逐漸變大，能看出是奔跑著的灰毛。

    灰毛見了三人，歉意點頭，隨即引入正題：“看來你們都知道了，母親她……”

    “老爹剛找過我。”鬼車側過頭，抱著雙臂，剛被狼老爹調戲的怒火還未全散，“直接進入正題。他透露什麽了沒有？我隻知道，他要去個連他目前實力都沒把握的地方，疑似要去找老媽，而且另有隱情。目前，在準備，準備時間不確定。”

    “死國。”狼牙如恒久的堅冰，吐出的字，都充滿了薄怒的冰冷：“他要去死國。”

    “母親的遺物似乎有秘密存在。”灰毛皺著眉，略收起了溫和笑容，即便是笑了，也是充滿了陰暗的笑：“父親似乎是這麽猜測的，應該也不甚清楚。”

    三人交流完，同時看向還一言不發的白冠。

    白冠沉吟，眉宇肅穆，他清了清嗓，沉聲道：“我這裏的女妖太過多了，父親甚至沒說兩句話，一直在和女妖們左右言它。我，問不出來什麽。”

    “……”

    鬼車捏著拳，喀嚓喀嚓的脆響，無言以對。同樣無言的狼牙，冰冷的氣勢擴散，周圍猶如接了一層華美的冰雕。

    灰毛仍是三人中最溫柔的一個，笑意甜美，柔聲建議道：“不如，我們提白冠大哥整理一下洞府中的女妖們。順便，幫白冠大哥，改善一下形象與生活。”

    白冠肅穆，默然開始考慮預留逃生通道的計劃。

    不管死匹妖狼願不願意，都必須分成兩批來監視狼老爹的動向。善於隱匿的灰毛和人脈繁多的白冠一組；速度超然的鬼車和較克老爹的狼牙一組。

    三年一換，最先是鬼車一組。

    無論如何，無論狼老爹再怎麽隱瞞——這是，他們必須所要承擔的。

    隻是三年後，鬼車和狼牙告別時，再打算找七人隊流浪一陣的時候。僅僅，是看到了一空塚，和當地人類對其的憎惡與唾罵。

    惡徒的七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