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老頑童周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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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靖走後,黃蓉劈頭蓋臉問道:“芙兒,你倒是老實說出,武家兄弟去蒙古大營行刺,是不是你的主意?”郭芙哽咽道:“是他們自己要去。”黃蓉大怒道:“你還要說謊?”郭芙這才將剛才在花園裏發生的事情一一說明,隻是將楊明一頭隱去不說,變成了大武和小武兩人爭風吃醋。黃蓉何等的聰明,早就看出了郭芙言有不實,轉念一想,便將事情大概原委猜了個七七八八。黃蓉也是懊惱,當下狠狠又瞪了郭芙一眼,喚人叫來了朱子柳,和其分說事宜。

    聽了黃蓉的話,朱自柳大聲咒罵:“這兩個不成事的小畜生!”黃蓉道:“朱師兄,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你且帶上一群武林好手、丐幫兄弟,出城去援救靖哥哥。切記,不得戀戰,隻要進行『騷』擾就行。”朱自柳曾是大理國丞相,胸中自有計較:“以郭兄弟的武功,我們隻須絆住些蒙古軍中異士。”當下不敢怠慢,立刻出門召集人手。

    卻說郭靖一人騎著汗血寶馬來到蒙古大營。忽必烈下座相迎,持晚輩之禮相待,邀於上座,並呼出馬『乳』酒,於郭靖和金輪法王等人共飲。飲過一杯馬『乳』酒,忽必烈命人釋放了武家兄弟。武家兄弟貪功冒進,不告而行,闖出這樣一個大『亂』子,郭靖本來十分惱怒,但見他二人衣衫淩『亂』,身有血汙,狼狽異常,當下也心生憐憫。念及這二人武功平平,留在這裏反成累贅,便讓其先行,並囑咐道:“你們稟報呂安撫,請他嚴守城關,不論有何變故,總之不可開城,以防敵軍偷襲。”

    武氏兄弟見師父親自涉險相救,又是感激,又是自悔,當下不敢多言,拜別師父,自行回城。

    及後,忽必烈與郭靖繼續飲酒。席間,忽必烈曾多次委婉地想招攬郭靖,皆被其大義言辭所震。忽必烈見此招無用,便單刀直入地說道:“郭叔父,趙宋無道,君昏民困,『奸』佞當朝,忠良含冤,我這話可不錯罷!”郭靖道:“不錯,理宗皇帝乃無道昏君,宰相賈似道是個大大的『奸』臣。”眾人又都一怔,萬料不到他竟會直言指斥宋朝君臣。忽必烈道:“是啊,郭叔父是當世大大的英雄好漢,卻又何苦為昏君『奸』臣賣命?”

    郭靖站起身來,朗聲道:“郭某縱然不肖,豈能為昏君『奸』臣所用?隻是心憤蒙古殘暴,侵我疆土,殺我同胞,郭某滿腔熱血,是為我神州千萬老百姓而灑。”

    忽必烈大讚,又引言《孟子》之語,“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欲以民族大義來招攬:“我大蒙古朝政清平,百姓安居樂業,各得其所。我大汗不忍見南朝子民陷於疾苦之中,無人能解其倒懸,這才吊民伐罪,揮軍南征,不憚煩勞。這番心意與郭叔父全無二致,可說是英雄所見略同了。來,咱們再來乾一碗。”說著又舉碗飲乾。

    法王等舉碗放到口邊。郭靖大袖一揮,勁風過去,嗆嗆嗆一陣響處,眾人的酒碗盡數摔在地下,跌得粉碎。郭靖大聲怒道:“住口!你蒙古兵侵宋以來,殘民之逞,白骨為墟,血流成河。我大宋百姓家破人亡,不知有多少『性』命送在你蒙古兵刀箭之下,說甚麽吊民伐罪,解民倒懸?”郭靖一番好教,便起身告辭。

    忽必烈心中早已生了殺心,當下表麵和氣地將郭靖送去帳外,暗地裏卻悄悄命人布下埋伏,意圖將郭靖除之而後快。

    郭靖行軍打仗多年,心中自有一番計較。出得帳房後,隻聽得號角聲此起彼伏,四下裏千人隊往來奔馳,已是將郭靖圍成了肉包餡。郭靖急欲奪馬而去,隻見忽必烈帳房中突然竄出幾個身影,幾個起落便攔住了去路。正是金輪法王、尹克西、瀟湘子、馬光佐四人。

    金輪法王自不要介紹。瀟湘子身材高瘦,臉無血『色』,形若僵屍,臉上隱隱透出一股青氣,內力顯然不弱。尹克西是波斯大賈,祖孫三代在汴梁、長安、太原等地販賣珠寶,取了個中國姓名叫作尹克西,此人高鼻深目,曲發黃須,身著漢服,頸懸明珠,腕帶玉鐲,珠光寶氣,嘻嘻哈哈、竭力裝出一股極庸俗的市儈氣來,此人越是顯得無能,隻怕越是有底,倒也不可小看了。唯馬光佐粗手大腳,臉帶傻笑,雙眼木然,雖身高八尺,實不足為慮。

    這四人武功都是一流絕頂之人,金輪法王更是蒙古國師,身份不凡,按說是不會聯手來對付郭靖的。但俗話說得好:“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忽必烈在帳中放出話來:“誰人能取得郭靖首級,便可封為‘天下第一高手’。”這“天下第一高手”之名,從古至今不知道有多少英雄豪傑趨之若騖。金輪法王等人終究不是聖人,自然不能免俗。縱是馬光佐這等傻大個也有了心思。

    郭靖眼看四人奔跑身形和取兵刃的手法,四人中似以尹克西較弱,當即雙掌拍出,擊向瀟湘子麵門。瀟湘子大棒一立,棒端向他掌心點來。郭靖見他棒上白索纏繞,棒頭拖著一條麻繩,便如是孝子手中所執的哭喪棒,心想此人武功深湛,所用兵刃怪模怪樣,必有特異之處,當下右手回轉,一招“神龍擺尾”,已抓住了尹克西的金鞭。尹克西待要抖鞭回擊,鞭梢已入敵手,當即順著對方一扯之勢,和身向郭靖撲去,左手中已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匕首。這一招以攻為守,乃是十八小擒拿手的絕招。

    郭靖叫道:“好!”雙手同施擒拿,右手仍是抓住金鞭不放,左手逕來奪他匕首。這時右手奪他右手兵刃,左手奪他左手兵刃,雙手已成交叉之勢。尹克西滿擬這一匕首刺出,敵人非放脫金鞭而閃避匕首不可,豈知他連匕首也要一並奪去。

    就在這時,法王的金輪和瀟湘子的大棒已同時攻到。郭靖一扯金龍鞭不下,大喝一聲,一股罡氣自金鞭上傳了過去。尹克西胸口猶如被大鐵錘重重一擊,眼前金星『亂』舞,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郭靖已放脫金鞭,回手招架。尹克西自知受傷不輕,慢慢退開,在地下盤膝而坐,氣運丹田,忍住鮮血不再噴出。

    法王與瀟湘子、馬光佐見郭靖一上手就將尹克西打傷,都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懼,喜的是少了一人搶那“蒙古第一勇士”的頭銜,懼的是郭靖如此厲害,隻怕自己也折在他手上。當下三人不敢冒進,嚴密守住門戶。

    郭靖此時所施展的正是武林絕學“降龍十八掌”。法王等三人緊緊圍住,心想他內力便再深厚,掌力如此淩厲,必難持久。豈知郭靖近二十年來勤練“九陰真經”,初時真力還不顯『露』,數十招後,降龍十八掌的勁力忽強忽弱,忽吞忽吐,從至剛之中竟生出至柔的妙用,那已是洪七公當年所領悟不到的神功,以此抵擋三大高手的兵刃,非但絲毫不落下風,而且乘隙反撲,越鬥越是揮灑自如。

    忽聽得怪嘯一聲,瀟湘子雙腳僵直,一竄數尺,從半空中將哭喪棒點將下來。郭靖側身避過,突覺眼前一暗,哭喪棒的棒端噴出一股黑煙,鼻中登時聞到一股腥臭之氣,頭腦微微一暈。他暗叫不好,知道棒中藏有毒物,忙拔步倒退。瀟湘子見他明明已聞到自己棒中的劇毒,竟然並不暈倒,不禁大異,暗想:“便是獅虎猛獸,遇到我棒中的蟾蜍毒砂也得暈倒,他居然若無其事,這可奇了。”當下二次竄起,又揮毒砂棒臨空點落。

    當年瀟湘子在湖南荒山中練功,曾見一隻蟾蜍躲在破棺之後口噴毒砂,將一條大蟒蛇毒倒,心有所悟,於是捕捉蟾蜍,取其毒『液』,煉製而成毒砂,藏於哭喪之中。棒尾裝有機刮。手指一按,毒砂便激噴而出,發『射』時縱躍竄高,毒砂威力更增。這毒砂棒在遇到巨蟒猛獸時曾經用過,當者立暈,豈知郭靖內力深厚,竟能強抗劇毒。

    法王與馬光佐便在郭靖之側,雖非首當其衝,但聞到少些,已是胸口煩惡欲嘔,忙竄躍遠離。瀟湘子鼻中早已塞有解『藥』,在黑氣中直穿而前,揮棒追擊。郭靖一掌“見龍在田”往他僵直的膝蓋上擊去。瀟湘子收棒擋格,未及發毒,身子已被掌力住得飄開五尺。

    四人鬥至酣處,忽聽得遠處有人高聲叫道:“郭靖,郭兄弟,你在那裏?快快出來,郭靖,姓郭的小子哪!”呼聲初時發自東邊,忽之間卻已從西邊傳來。東西相距幾有裏許之遙,似是一人喊畢,第二人跟著接上,但語音卻是一人,而且自東至西連續不斷,此人身法之快,呼聲中內力之厚,均是世上少見。

    郭靖聽得分明,發話之人便是老頑童周伯通,當下鼓動內力,大聲叫道:“周大哥,我在這裏。”

    眾人隻覺得眼前一閃,一個人影已經竄近了郭靖的身邊。隻見此人是個白發白須的老人,滿臉紅光,笑容可掬。才一到郭靖的身邊,就上下左右仔細瞧了一番,嘴裏說道:“誒?你這人是誰?為什麽要冒充郭靖那個傻小子?”原來老頑童周伯通已有近二十年未見著郭靖了。二十年間,郭靖已從一少年變成了名震天下的大俠,人至中年,模樣自然有一番變化。隻是老頑童心『性』淳樸,想不到這個點上去而已。

    郭靖卻是哭笑不得,但他深知自己這位拜把子兄弟的個『性』,說道:“周大哥,你再仔細瞧瞧。”老頑童又仔細瞧了一番,圍著郭靖打著轉,從左到右,又從右到左,還拿手扳著郭靖的腦袋左轉右轉仔細瞧了個遍,說道:“你這人和我那郭兄弟卻有幾分相象,但我那郭兄弟可沒你這般老!”

    郭靖一怔,心中會意,問道:“周大哥,你我已有多久未見麵了?”周伯通點著手指頭兒一數,十隻手指每一隻數了兩遍,道:“總有二十年了罷。”郭靖笑道:“二十年,模樣自然要變了。”周伯通哈哈大笑,隻吹得白須根根飄動,說道:“你這人說謊,為什麽我的模樣就沒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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