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推心置腹

字數:3265   加入書籤

A+A-


    有美景.丹楓白鷺.玉石台階若隱若現在縹縹緲的雲霧裏.抬頭一柱遠.回首萬塵低.千裏黃雲白日曛.日落時分的承極天界.夕霞萬頃.最是迷人.有好酒.呈色淨透偏青.淡淡的酒香中沾染了秋天深山草木的氣息.再用以淡青色的煙瓷酒壇子盛著.壇耳上係著艾葉搓成的草繩.繞掬在手中.別有一般韻味.禦雷揭開塞住壇口的紅布.清冽的酒香立刻在封妖台上彌散開.

    “好香的酒.”被鎖住的淡青色人影輕聲讚道.

    “秋虹.”禦雷麵無表情地說著酒的名字.遞給傾羽一壇.然後自己席地而坐.抱著另一個酒壇子咕嚕咕嚕地灌了起來.

    “你有心事.”傾羽側過腦袋頭看他.雖然看不見.可他仍是喜歡把視線隨著別人.見禦雷不答.他笑道:“看來不是什麽好事.”

    “我辦事不利.尊主罰我禁足一年.”

    傾羽把酒壇抬到嘴邊喝了一口.似笑非笑:“那不是我每天都會有酒喝.”

    禦雷瞥了他一眼.道:“你也沒幾天好酒可喝了.”

    “怎麽.鳳羲宸已經決定了殺我是嗎.”他淡淡地問道.嘴裏還在繼續喝那壇子秋虹酒.眉宇間平靜地看不出一點波瀾.逃亡了那麽長時間.最後還被心愛的人奉上一碗毒藥……其實他這樣半生不死地被囚在這裏.跟死去本就沒有什麽區別.

    “不是.師尊下令.我禁足的一年裏.沒收所有仙俸.”禦雷放在手裏的酒壇子:“我可沒錢給你買酒了.”

    他的表情本來就冷冰冰的.看起來很認真也很沮喪.不過卻把一旁的傾羽逗得笑了出來.

    “你就為這個心情不好.”一臉妖魅的九尾狐妖眯著一雙金色的柳葉細眼笑道:“不過是禁足一年.隻要不下界.至少你還可以在天界隨意走動不是麽.你看看我……”

    傾羽微笑著掀開自己的長袍.被銅索貫穿而過的一對腳掌血肉模糊.看起來有些駭人.他又抬起自己手攤到禦雷麵前.他的手很瘦.十指修長而且蒼白.銅環從手掌的正中間穿過去.舊的血新的血都一層層疊在一起.因為鎖鏈太重扯得有些變形.總之.跟他那張無懈可擊的臉蛋相比.他現在的身子著實叫人看了有點可怖.

    但他像根本感覺不到痛一樣.淡笑著對禦雷說道:“你看看我.被鎖在這裏.別說出去.連站起來動一動都是妄想.你能想象的到這是種什麽感覺嗎.幾乎完全不能動地被鎖在一個地方.舊傷剛好就馬上會有新傷加上來.長此反複.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做不到.你若不來我甚至連個說話人也沒有……”

    禦雷看著傾羽.突然不說話了.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這樣被鳳羲宸關了多久.是幾個月.還是幾年.我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我全身的妖力都被這些該死的符咒封住了.現在的我甚至連結束自己都做不到.最可怕的是.鳳羲宸若是不打算處決掉我.就這樣半死不活地關我一輩子.關到老.到死.”傾羽說著說著.忽然自嘲地笑起來.

    他笑得很厲害.不等禦雷表態.繼續自顧自地說道:“小時候我怕黑.一定要在有人煙和有光的地方才能睡得著.可現在我能看到的卻隻有黑色;小時候我也怕疼.在野外捕獵的時候擦破點皮我都會偷偷哭上好久.為此一起長大百鬼稻大哥還取笑說我像個小姑娘.但現在我天天走在渾身浴血……其實這些都不算什麽.我最怕的還是寂寞.但是到頭來我卻要落得個被關在這個封妖台上孤獨終老的下場……我們妖族的壽命是何其漫長.一隻狐狸平均能活一千二百年.可我才三百歲.也就是說我可能還要這樣被關上九百年……九百年呢.哈哈.可能我壓根等不到那個時候就會徹底瘋掉的吧.”

    雖然傾羽一直在笑.可是那個笑容好像刀子一樣.讓禦雷這個旁觀者一陣陣沒來由地寒戰.他甚至有點懷疑.當初把他從鬼門關給救回來到底是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怎麽樣.跟我相比你有沒覺得自己很幸運.”傾羽依然笑著.問.

    “有.”

    “那現在你的心情好點了麽.”

    “不.”禦雷垂眼想了想.老老實實地說道:“聽完你的事情.我心情比剛才更糟了.”

    正抱著那壇秋虹小酌的傾羽冷不伶仃地就嗆了一口.他放下酒壇子.用手背在嘴邊按了按.開說禦雷道:“何必非得想那麽多.禁足對你來說也不一定就是件壞事.你姑且就休息一段時間.沒事看看下麵的凡俗瑣事.倒不是也樂得清閑.”他想了想.又舉起手中的酒壇子道:“再說了.佳釀在手.你若感懷於此而不與我不暢飲一番.豈不辜負了這良辰美景.”

    良辰美景.禦雷皺眉看了傾羽一眼.此刻太陽已經完全下山了.天空也變成了那種紫紅色.封妖台上黑漆漆的.壓根就看不到遠處的景致.

    “你倒很會苦中作樂.”他不想破壞傾羽的興致.於是也不戳破.隻提起自己的酒和他手中的一個碰壇.用那種一貫冷冰冰的口吻道:“幹了這壇.今朝有酒今朝醉.”

    傾羽牽起唇角.極好看地笑道:“明日愁來明日愁.幹.”

    ……

    日暮西沉.又是一天的結束.

    黑色的馬車悠悠達達地減緩了蹄步.在一家名為“一丁”的野外客棧前停了下來.客棧前有一棵粗大的老榕樹.樹洞上還供著一座財神龕.顏色已經退的差不多了.本是辟邪保平安之物.但在這夜慘淡淡的月光下.倒給這座荒郊野店平添了幾分詭異.

    “姑娘.到了.下來歇歇腳吧.”車夫收住韁繩.替車裏的人拉開幕簾:“再往北走三百裏就是花垣郡的地界.這附近前後十幾裏就這一家客棧.條件是簡樸了點.不過也沒有別的選擇了.就請姑娘將就一晚上吧.”

    一個披著白色大鬥篷的少女鑽了出來.臉蛋雖然還沒有完全展開.卻也不失了清秀.正是妝衣.隻見妝衣輕盈地跳下馬車.然後塞給車夫兩塊碎銀子:“有勞這位師傅了.”

    看到銀子.那個車夫的兩隻眼睛亮了一下.一臉堆笑:“哪裏哪裏.這都是小的應該做的.那姑娘裏麵請.小的先把這畜生牽到馬廄裏去.”

    妝衣點點頭.抱了琴往客棧微微泛光的大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