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顛倒雌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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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鏤月成歌扇.裁雲作舞衣.

    長夜一點一點褪去藍紫色的麵紗.就在衛楓和阿彌坐在姹紫嫣紅的屋頂上曬著月亮拌嘴罵俏的時候.載著妝衣的馬車已經趕在拂曉來臨之前.晝夜兼程地駛進了花垣郡的地界.

    長夜已盡.天色將明.霧靄朦朧地蒸騰在田埂之上.白蒙蒙地一片.這是日出之前.天空是淡紫色的.四野裏可以聽到鳥鳴百囀.妝衣從車裏探出腦袋.想尋找它們的影子.卻發現霧實在太大了.一隻手伸出去就像遁入了虛空.迷茫到她自己都無法看見自己的指尖.不過空氣很好.有點潮濕.微帶寒意的霧氣迎風潤在臉上.有泥土和野花的芬芳.空洞裏妝衣隱隱約約看見前方有一條青灰色的東西.而後馬車駕得近了.視野愈發開闊.一個威儀的輪廓才漸漸顯露出來..正是花垣郡的郡門.

    “姑娘.就是這裏.我們到了.”車夫收了韁繩.慢下車速準備門檢.半回過頭對妝衣說道.

    妝衣仰起頭凝視著城門上方的“花垣”二字.心中蕩起一絲漣漪……這就是北部昌州第一郡.花垣.幾日前她還在下梁.而今……她已經到昌州了.

    “昌州六郡.這花垣是第一道門檻.姑娘想去安川.隻需從這兒往北.再過了秦硯郡即可.”車夫說罷停下馬車.排隊開始等候守城士兵的檢查.

    天剛微微亮.城門口就擠滿了攜家帶口挑著擔子排隊出城的流民.有的還牽著家畜.這些流民多數是孤寡女子.僅有的一些男子也基本都是老弱病殘.時逢戰亂.賦稅與往年相比愈發堪重.昌州又幹旱無雨.幾座郡城之內遍地饑荒.隻怕連街邊乞丐身上的虱子都給餓死了.每家每戶凡是沒有殘疾的男丁.上至五十多歲的耄耋老翁.下到剛滿十歲的黃口稚兒.皆免不了被征入了兵馴之列.

    “姑娘昨夜一路趕路.一定累壞了.到了郡城內可得好好找個地方休息一下.隻是現在昌州兵荒馬亂的.物價難免高昂……姑娘若是不介意倒是可以去小的家中小住幾日.不過秦硯那裏戰亂得比較厲害.小的家中還有妻兒.就隻能送姑娘到這兒了.”

    “這一路上有勞這位兄台照顧.送行至此妝衣已經感激不盡.怎麽好意思再去兄台家中打擾呢.”妝衣略想了想.覺得人家畢竟有家室的人.自己驀然跑去登門打擾實在不太方便.也容易招人閑話.於是淡笑了笑.道:“這位兄台一會進了城找個地方放我下來便是.”

    “那委屈姑娘了.”

    守城的將士草草檢查了一下馬車.便放兩人進城了.眼下戰亂.南下的人多.北上的人少.一般出城的車馬都會經過仔細的盤查.不過進城的基本則是應付了事.

    進城之後.馬車悠悠達達地駛著.城裏很空.全然不似下梁那樣繁肆的景致.沿街少有攤販.偶有一兩個也是提著籃子叫賣點心的婦孺.東張西望地.一副隻要官兵一來隨時都能拔腿就跑的模樣.郡城之內景色蕭索.隨處可見麵色蠟黃婦孺老人.沿街還有不少要飯的乞丐.連僅剩的幾家店鋪也都是門牌半掩.鬼鬼祟祟不敢做生意的模樣.

    又駛了一段.馬車行到了一個稍微熱鬧的地方.濃霧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可見稀稀落落的幾個臨時搭起來的棚子.有賣茶肆和燒餅.人也漸漸多了起來.莫約是個集市.妝衣下了車.又給了車夫一些銀子.於是別過車夫隻身上路.

    下了馬車妝衣就沒主意了.她開始為自己的生計問題犯愁.她隻身來到北地.一來她在這裏人生地不熟的.身上的盤纏也所剩不多;二來既然她帶著這把冰魄十二弦.頂了傾羽的身份.就要時刻躲避聖天音的追殺.她沒有地方可以去.甚至沒有一個可以給她遮風擋雨的屋簷落腳……之前從天波府的那個家裏逃出來的時候也是這樣.不過這一次無助的感覺卻比那一次更甚.天下之大.她竟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兒去……

    身邊是來來往往逃難的流民和一臉鬱色的昌州百姓.他們低著頭.行色匆匆.沒有人願意在這冷清的街道上多做片刻的停留.妝衣感到前所未有的迷惘.她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像一隻遊魂.時不時有人擠著她.她也不說什麽.隻是呆呆地往前走著.走著走著竟也不覺得餓了.

    最後妝衣在一家叫做‘仙客來’的客站前麵停了下來.

    她走了進去.要了一碗清粥和一個最普通的房間.並囑咐夥計粥熬好後直接送到她的房間裏.夥計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個子很矮.態度也是不冷不熱的.對人愛理不理的樣子.妝衣看了看他.身板和自己差不多.隻比她高出一點點.於是靈機一動.給了他幾個銅板.問他買了一套他穿過的舊衣服.

    房間不大.擺著幾張半新不舊的家俱.許是戰亂中家家閉戶太久無人投店的緣故.夥計打掃得也不勤快.妝衣伸手一摸.桌椅上都有了一層積灰.她隻好卷了袖子開始做衛生.先是灑水掃地.然後又把被子拎到過道外麵的天井去曬太陽.一麵做著.妝衣覺得自己有些好笑.自己幾時變得這麽愛幹淨.想以前在天波府聶家的時候再髒再累.就是睡柴房她不也都這麽過來了.莫不是在姹紫嫣紅學藝這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就被傾羽那隻狐狸給染上了那個什麽‘潔癖’吧.

    待到一切布置完.妝衣已經是頗感疲憊.她慢悠悠地喝了夥計送來的那碗湯多米少的清粥.然後又燒水洗了個澡.最後換上從夥計那兒買來的那套舊衣服.

    銅鏡裏的人有一張憔悴的素顏.她穿著一身微寬的男裝布衣.綠豆的顏色.衣服很舊.已經被洗得有些發白了……十五歲的年紀.她的五官也沒有完全展開.瘦答答的小臉.除了削瘦還是削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