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字數:5221   加入書籤

A+A-




    在這個皇城的最深處,最為僻靜的地方,即便盛夏,也頗為清涼。比起皇城中寬敞的大道,這裏的路顯得更窄一些,說是荒蕪小徑也不為過。因為這裏鮮少有人,比不得皇城中來來往往的宮女太監。

    月上中央,城牆投在地上的陰影顯得有些扭曲,荒涼的小路上一個筆挺的身影正慢慢過來。

    “叩叩叩”冷宮陳舊的大門被叩響,但門並沒有打開。叩門之人並不氣壘,繼續叩門,隻三下,不多不少,沉穩有力。

    “咿呀”陳舊腐朽的大門緩緩打開,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音。

    門隻開了一條縫兒,探出一張鬼魅般的臉,上麵滿是斑駁的燒傷痕跡,在陰影裏顯得更加的陰森恐怖。此人正是梅姑姑。

    “你是何人?”梅姑姑隻探出頭,警惕的打量著麵前這個高個冷麵的陌生男子,手裏捧著一隻盒子,站的筆挺。

    “您就是梅姑姑吧?”冷麵男子很淡定,對於梅姑姑那張恐怖的臉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適。

    “是我,你怎麽知道的?你到底是何人?”梅姑姑手緊緊把著門,似乎在害怕男子會突然衝進去。

    “在下名叫穀雨,主子是慕國的皇子慕蒼靄。就住在前麵。”穀雨依舊冷著個臉,但卻很有禮貌。

    “原來是慕國的來客,冒犯了。”梅姑姑長的瘦弱,很輕易的就從門縫裏出來了,但她依舊沒有打開門把人迎進去的意思,相反的,在她出來以後,還刻意把門虛掩了。繼而攏攏整齊的發髻,抱歉的笑了笑,“我們冷宮裏都是女眷,現在又是月上中天了,實在不方便請貴客進去。還請見諒,客人有什麽事就請在這裏說吧!”

    “夜深人靜還來打擾,實在是在下的不對,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不得不來請您幫忙了!”穀雨一臉鄭重。

    “這……”梅姑姑看穀雨那英俊的臉上滿是肅穆,也不禁嚴肅起來,“我不過一個容顏盡毀,又在冷宮多年的老姑姑,能幫到您什麽?”

    “那個……”穀雨臉上竟透出一點點紅暈,似乎不好意思了,猶豫著把手裏一直托著的盒子往梅姑姑麵前遞了遞,“我們主子來辰國,隻帶了我們幾個侍衛,並不曾帶女眷過來,所以……主子衣服破了,我們也不會縫補類的針線活,不得已才來打擾您的,還請您,千萬要幫忙啊!”穀雨一臉不好意思的求助於梅姑姑,卻隻字不提為何辰國沒有安排宮女太監伺候,也沒有提為何堂堂皇子衣服破了竟還需要縫補。

    “噗……我還當什麽要緊事呢,不過這點小事罷了,看你一臉嚴肅的,把我也嚇著了。”梅姑姑笑道,“咱們在這深宮裏,也該守望相助的。不過一點小事,以後隻管拿過來便是,隻要慕皇子不嫌棄我等奴婢手拙便好了。”

    “哪裏哪裏,我等以後還要多多麻煩您呢!”穀雨道。

    “不麻煩不麻煩的,”梅姑姑望了望天上,道,“這會兒已晚了,我也要回去侍奉主子了,便不同你寒暄了。這衣服你明日午時來取吧?可急著用嗎?若是著急,我便今晚趕好了,明兒一大早就能取了。”

    “不著急不著急,”穀雨道,“梅姑姑您慢著點也無妨的。我明日午時再來打擾了,這會兒便告辭了。”說著穀雨便把手裏捧著的盒子交給梅姑姑,卻不想梅姑姑接的慢了一步,盒子打倒在地上了。裏麵的落出了幾件折疊好的衣服。

    “哎喲,對不起對不起,瞧我這老眼昏花的!”梅姑姑趕緊道歉,蹲下身收拾。

    “沒事”穀雨也蹲下,同梅姑姑一起收拾起來,不經意間碰到梅姑姑的手,冰涼的沒有一點溫度,驚的穀雨手微微一縮。

    “抱歉啊!”梅姑姑似乎並沒有察覺到穀雨的小動作,手腳麻利的收拾好了,又裝進盒子裏,“看我這笨手笨腳的,把衣服都弄髒了。待我把衣服洗了,好在現在天兒熱,幹的快,明日午時前是能好的。你還是那會兒來取吧!”

    “那就麻煩梅姑姑了。”穀雨抱拳行禮道謝,“在下不便久留,告辭。”

    “慢走不送。”梅姑姑也不客套了。待穀雨轉身後,依舊捧著盒子望著他的背影。直到人走進拐角看不到以後,才轉身回了冷宮裏,關上了門。

    皇城裏的時間總是流逝的格外的快。一晃眼,便過去了幾日。這幾日裏,有人喜上眉梢,有人墜入地獄。

    冷宮裏最近多了一位新鄰居。這鄰居可不是指慕蒼靄一行人。他們雖說住的近,但卻沒有實實在在的進去冷宮的地盤。可有一人,就實實在在的進了冷宮的門。

    這人叫陸晴柔,是慶雲帝的女人,位份不過是個美人罷了。陸晴柔雖說也是出身官宦之家,但其父位份低微,生母更是出身商賈之家,在辰國,士農工商,商人盡管有錢,但地位卻是最低下的。

    陸晴柔僥幸得了還是王爺的柳善德的青睞,娶入王府,因為性格柔弱,楚楚可憐,頗得了柳善德一段時間的喜愛。還為柳善德生下一名皇子。後來柳善德繼位為慶雲帝,又跟著入宮。但不想,其父卻因貪贓枉法而被捕,後又被斬首。陸晴柔也因此沒了盛寵,由原本的昭儀,降為美人。陸晴柔被降為美人後,徹底看清了帝王家的薄情寡義,也不再有多的奢想了。她知道,自己的父親向來膽小,哪裏有膽子幹那些個違法的事呢?不過是有人看自己不順眼,又沒法下手對付自己。才從自己的娘家下手罷了,人一旦想通了,就什麽都不怕了。對於其他嬪妃的奚落嘲諷,甚至有意的欺負,都不在意了。隻是一心想要撫養自己的孩子長大,也不同其他的妃子一樣望子成龍,盯著那個皇位。隻想著孩子能平安長大以後能得個閑散王爺,派往封底,再把自己給帶走,遠離這紛擾的皇宮便好了。

    可惜,天不遂人願。此次蓮妃宮中發生的投毒案,慶雲帝擺明了要揪個人出來的。這事,陸晴柔是完全沒有關係的。當初皇後是從各宮抽調人手去承恩殿伺候蓮妃,但陸晴柔此時分位是美人,根本沒有資格擁有自己獨立的寢宮,還隻是依附於皇貴妃而活,住在承慶殿的一個小院子裏。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雖說是住在承慶殿裏,但衣食住行,一應都是自己解決的。那些個宮女太監,向來都是狗眼看人低的。索性陸晴柔看得開,倒也不太計較這些了。陸晴柔本身就沒有下人伺候,更別說從她這裏抽調人手了。所以,此番承恩殿的事,和她一丁點兒關係都沒有。但既然死去的丫鬟是從承慶殿裏出的,且先不論皇上什麽態度,皇貴妃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這承慶殿都得有個人出來擔了這事兒。皇貴妃本人肯定不可能了,那就隻能是陸晴柔了。

    一開始陸晴柔並不知道皇貴妃的打算,那一日,淑妃秦幽若來承慶殿看望皇貴妃,兩人說了好一會子話。走的時候,淑妃悄悄的同她說一句,死道友不死貧道。聽了這話,陸晴柔心下一涼,便知曉了皇貴妃的打算。可惜即便知道了,也無能為力。最後,還是被皇貴妃以自己孩子柳銘睿為威脅,不得已去皇後麵前頂了罪。

    在承乾宮裏,還遇到了幾個剛入宮不久的美人,年輕,美麗,嬌橫,不過得了皇上一點點的寵愛,便不知天高地厚的,妄圖去除了皇貴妃。當然,她們的下場不言而喻。她們的愚蠢,甚至帶累了她們的家人。而陸晴柔,在這世上,除了柳銘睿,便再沒了親人了。虎毒不食子,慶雲帝再怎麽樣,也不會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陸晴柔本是帶著求死的心去的,可惜皇後卻沒有同處置那幾個美人一樣,殺了她。而是念在她有為皇上生育皇子的情分上,隻貶入了冷宮裏。說起來,陸晴柔不禁自嘲,自己還是這一朝第一個被打入冷宮的妃子呢!

    可惜,即便陸晴柔已經這麽可憐了,卻還是有不願意放過她的人。在她入了冷宮的第一個晚上,便有陌生的太監帶來了皇貴妃的賞賜,一杯毒酒。倒不是致命的,隻是毒啞了她。以此為警告,讓她不要亂說話。

    被打入冷宮,又被毒啞的陸晴柔,躺在冷宮的地上,想哭,卻已流不出眼淚了。此時的她,已是心如死灰了。隻求皇貴妃能放過柳銘睿,畢竟那還隻是個孩子。可是,沒了自己的庇護,柳銘睿不過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要怎麽在這皇宮裏活下去呢?

    “在擔心你的孩子嗎?”一個冰冷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陸晴柔心下一驚,便要轉身,但立刻就被人製住了身子,隻能被迫的頭偏向一側,看不見身後。但能清楚的感覺到一個人湊近自己的耳邊。

    “你恨趙玫玲嗎?”那個聲音繼續在耳邊蠱惑,“你猜猜,如果你死在了冷宮裏,你的孩子會如何?他能活多久?”

    “……”陸晴柔想說話,可惜她已被毒啞了,徒勞的張著嘴,卻發不出一丁點的聲音,像一條離開水的魚。大張著嘴,最後還是死於窒息。

    “我忘了,你已經是個啞巴了!”那聲音繼續毫不留情的刺激著陸晴柔,“一個冷宮中的啞巴,皇貴妃做事還真是滴水不漏啊!這樣的你,完全沒了翻身的可能啊,到時候再把柳銘睿除去了,她便可高枕無憂了啊!”

    “……”陸晴柔聽到自己兒子的名字,開始劇烈的掙紮起來。可惜她的力氣太小了,根本不能撼動那人一絲一毫。

    “別亂動,您身嬌體弱的,別待會兒再給你扭斷了手腳,可就不好了。”那人手下的力氣明顯加重了一些,“想讓柳銘睿活下去嗎?想讓那些害你的人都得到懲罰嗎?想讓她們死無葬身之地嗎?”那聲音越來越重,裏麵透著滿滿的血腥氣兒。

    “……”陸晴柔卻仿佛被那聲音蠱惑了一般,腦中盡是自己入宮以來所受的苦。慘遭陷害,連累家人滿門抄斬。被降為美人,受盡欺負,在承慶殿苟延殘喘,在皇貴妃的授意下,連宮女太監都可隨意欺辱自己。本已活的卑微的自己,還要被推出來頂罪,被打入冷宮不說,還被毒啞了。而自己的孩子還在皇貴妃手上,生死不明。如今自己服了毒,雖說隻是毒啞了,但自己身體虧了這麽多年,那毒到底對自己有影響的,還不知道能在冷宮活多久。一旦自己死了,那自己的孩子又能活多久呢?不過一個棄妃之子,慶雲帝哪裏會在乎呢?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不記得了吧?到時候即便死於非命,慶雲帝也不會知曉了,隻會徹底的遺忘了,就像遺忘自己一樣。

    “想報仇的話,就點點頭,我會幫你的。”那聲音湊在陸晴柔的耳邊,帶著絲絲的涼風吹入陸晴柔的耳朵,“我會幫你把那些欺負你的人全部踩在腳下,我會幫你完成你全部的心願。”

    “……”陸晴柔頓了頓,用力的點點頭。然後,便感覺壓製在自己身上的力量一鬆,她趕緊轉過頭,去看那個人的廬山真麵目。入目的卻是一張鬼魅般的臉,在慘白的月光下,更為驚悚。陸晴柔瞳孔一縮,活生生的嚇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