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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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九章

    辰國自慶雲帝上台後。因著他偏好享受,宮裏司樂坊漸漸的壯大了起來,人數多了不說,還獨有一片院子專門養著的。

    司樂坊裏除了樂師,歌姬,舞姬外,還有唱戲的角兒們。還專門開辟了一片梨園,種滿了梨花樹,春日裏開了,一片白茫茫的,煞是好看。

    司樂坊裏建的十分漂亮,小橋流水,一樣不少。而司樂坊的練舞之地多在室內,舞姬們個個膚白如雪,可經不得曬的。梨園就不一樣了,專門有一個大台子,四麵環水,裏頭養著睡蓮同錦鯉,十分漂亮。適逢天災,這裏頭的水也不見少的。平日裏梨園的弟子們都是在這兒練習的,地方寬敞,空氣好,敞開了吊嗓子也是無妨的。慶雲帝有一次閑來無事溜達到這兒來,恰巧碰到了梨園弟子在此吊嗓子練習,便製止了太監的通傳,駐足聽了好一會兒,倍感愉悅,親自為這台子賜名曰“夜鶯台”。意為讚賞梨園弟子音如夜鶯。隻是最近天災,越發的暑熱起來,這夜鶯台上再沒了聲如夜鶯的梨園弟子了。

    柳清漪被接到夜鶯台時,就知道今兒不好過了。陪同來的是艾雪,梅姑姑臉上有傷,不宜到人多的地方。艾雪性子沉穩精明,又是個懂醫的,跟著來夜鶯台再合適不過了。

    轎輦停下,艾雪垂著頭撩開簾子,將柳清漪扶出來。昨兒晚上柳清漪特地讓艾雪用藥敷在臉上,使得臉上的傷更加嚇人了。不止腫的像饅頭一般,還沁著血絲,將本來的麵目遮的幹幹淨淨的,絲毫不擔心本來的樣子被看見。為了不惹人懷疑,梅姑姑特地將柳清漪頭發收拾的幹幹淨淨的,用那根祥雲紋的木簪子簡單的綰了。臉上故作遮掩的蒙著白紗,因著柳清漪一直吃藥沒斷過,整個人單薄的如同紙片一般。白色的紗裙空蕩蕩的掛在身上,仿佛一陣風就能刮走一般。

    出了轎輦,柳清漪餘光一掃,喝!人還真不少啊!夜鶯台的上方有一個月牙形的長廊,上麵種著紫藤花,這會兒正花開,深紫淺紫的垂下來,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隔絕著暑熱。長廊上頭頂著一塊石刻的牌匾,上書——紫月廊。而長廊裏,坐滿了人。

    除了趾高氣昂的柳明珠,還有不少生麵孔,都是女子,想來該是那些個王公大臣的女兒。目光掃到長廊結尾的地方,柳清漪眼眸一縮,是喬鬆。

    喬鬆穿著竹青色的長衫,白發半綰,很是閑適的打扮。這會兒他的大弟子陸離伺候在旁,麵前擺著一套冰瓷的茶具,喬鬆手裏正端著一隻小巧的茶杯品茶。一派舒適安詳的模樣,隻是這安詳的下麵到底藏著怎樣的波譎雲詭,就不得而知了。

    艾雪扶著癡呆狀的柳清漪慢慢的上了夜鶯台,烈日當空,夜鶯台麵上的石板被曬的滾燙,地麵的空氣因為高溫隱約成了扭曲狀。盡管穿著鞋,柳清漪還是覺得腳底隱隱的灼熱。

    艾雪扶著柳清漪走到夜鶯台的中央,還想往長廊的方向走時,就被凝翠喝止了動作。

    “站住!”凝翠明顯是得了主子的示意,“長廊這邊擁擠的很,就不勞煩女巫大人過來了。況且,女巫大人過來這邊是要學習祭天舞蹈的,終歸是要到這夜鶯台中央的,您就站在那兒吧,省的多跑了。”凝翠語氣不善,絲毫沒有一個奴婢該有的樣子,旁邊坐著的一群小姐們司空見慣的樣子,還一齊低聲竊笑著說什麽。她們這幅模樣,要不就是習慣了凝翠的做派,要不就是事先得了指示的。不過這一切柳清漪都不在乎。她在乎的是一旁一直一副悠然模樣的喬鬆,他依舊在品茶,連一縷目光都吝於施舍給這邊,儼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可旁邊的女子們卻絲毫沒有在國師麵前應有的拘束樣,這說明喬鬆事先示意過她們不用在意自己的。

    可是,喬鬆為什麽要來呢?是在懷疑自己嗎?所以才會頂著烈日,放下外有天災,內有鎮國鈴響的辰國爛攤子,混在一群無知女子之間,來看自己的祭天舞蹈教學?還是說,他發現了什麽所以才過來,意在警告自己?柳清漪腦中瞬間轉過千萬個念頭,繼而又一一否認。不可能!按照喬鬆的為人和行事,如果他真的發覺了什麽,那他一定會立刻采取行的。如今的自己於他而言,就如同一隻螞蟻,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捏死的,完全沒必要特地過來試探警告。現在那他到底是為何來的?

    柳清漪腦中思緒萬千,而現實中,柳明珠的萬千為難才剛剛開頭。

    因著凝翠的出聲為難,艾雪隻能扶著柳清漪站在夜鶯的中央,頂著炎炎烈日。艾雪垂著頭,長長的睫毛掩蓋了眼裏的擔憂,她知道柳清漪日日服藥,好不容易養好的身子又被毀的差不多了。在這樣的烈日下站著,用不了多久就會中暑的,得想個辦法趕緊結束!

    “女巫大人自從五年前入住冷宮至今,已許久不曾在人前露麵了吧!”柳明珠抿了一口一旁宮女送上的芙蓉露,“大家,想不想看看女巫大人的廬山真麵目啊?”

    “想啊……”

    “自然想的……”

    “聽聞女巫大人是生的國色天香的……”

    ……

    在場的女孩子們七嘴八舌的說著,嬉鬧著,臉上嘴上都是帶著滿滿的諷刺。

    “既然如此,女巫大人就把麵紗取下來吧!”柳明珠用手帕掩掩嘴角,“這麽個大熱的天兒,蒙著麵紗多熱啊!你們說,是不是啊?”

    “可不是嗎?”

    “是啊是啊!”

    又是一片笑著應和的聲音。

    艾雪微微皺眉,扶著柳清漪沒有動作。

    紫月廊裏調笑聲漸漸弱了下來,見夜鶯台的中央站著的兩人毫無動作,一股淡淡的尷尬開始彌漫。凝翠立刻明白了,上前走出紫月廊,站在外麵的烈日下叉腰指著艾雪罵。

    “你!就是說你呢!賤婢!沒聽見公主的吩咐嗎?你家主子是個癡傻的,你也是傻的不成?明知道你家主子自己不會取下麵紗,你怎麽還不動!是死人嗎?再不動,惹怒了公主,你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奴婢遵命!”艾雪湊近柳清漪的耳邊輕輕說了一聲,“女巫大人,鬆手,奴婢要為你取下麵紗。”這話是故意說給喬鬆聽的,雖然距離遠,要聽清楚她說得話幾乎不可能,但喬鬆身負武功就不一樣了。做戲,自然是要做全套的。

    柳清漪似乎是聽懂了的樣子,也沒有什麽動作,但捏著艾雪的手似乎鬆了一些。艾雪脫手,走到柳清漪前麵,慢慢的取下麵紗,又拖著柳清漪的下巴讓人抬起頭來,再慢慢移開身子,手裏恭敬的握著那張麵紗站在一旁。

    “嘶……”一群人倒吸一口冷死,發出被駭住的聲音。

    “這……”柳明珠也愣了一下,她沒想到柳清漪的臉竟然這麽慘!說是腫成豬頭也不為過,原本因為消瘦而顯得大大的眼睛都被擠成一條縫兒了,而且臉上還帶著隱約的紅血絲,看起來就更加嚇人了。別說是看柳清漪的長相了,這樣子,都快看不出人樣了!

    “這……”凝翠也被嚇了一愣,她回頭看了柳明珠一眼,果然,也在柳明珠臉上看到同樣的驚訝。凝翠回過神來,眼珠子一轉,指著艾雪就大聲道,“大膽刁奴!你負責照顧女巫大人,怎麽讓女巫大人成了這幅模樣!說!你們這些個賤蹄子是不是虐待女巫大人了!”

    “奴婢不敢!”艾雪驚慌的跪下求饒,“公主明鑒,就是再給奴婢一萬個膽子奴婢也不敢啊!”

    “既然你不敢,那女巫大人臉上的傷是怎麽回事啊?”柳明珠這會兒回神了,雖然不知道柳清漪的臉為何會這麽嚴重,不過除了猛一眼瞧著駭人之外,還覺得心裏頗舒服。

    “公主明鑒啊!不是奴婢們弄的,這……這是昨兒公主……”艾雪伏在地上期期艾艾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凝翠打斷了。

    “大膽奴婢!還不承認!怎麽?難道你想說這是我們公主弄的嗎?”凝翠驚覺了艾雪要說出是柳明珠打了柳清漪,雖然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但也不能光明正大的說出來啊,“敢汙蔑我們公主,想想你有幾條賤命吧!”

    “不……不是……”艾雪被嚇的語無倫次,嗯嗯啊啊了半天才說了一句流利的話,“是……是因著女巫大人初到聽雨軒,水土不服所致的。是奴婢們照顧不周,才讓女巫大人的臉成了這樣,望公主恕罪啊!”艾雪依舊伏在地上,身子幾乎要貼在滾燙的地上了,薄衫下雪白的手臂漸漸的染上了紅色。烏黑的頭發披散垂下,遮住了她從始至終冰冷的眼神。

    “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本公主瞧著你也是個機靈的,暫且饒了你這一回,起來吧!”柳明珠看著艾雪道,“你叫什麽名字?”

    “回公主,奴婢名艾雪。”艾雪謝恩道,“謝公主大恩。”說著慢慢站起來,手不著痕跡的摸了摸小臂觸碰地麵的部分。

    “艾雪?抬起頭來,讓本宮看看。”柳明珠道。

    “奴婢遵命。”艾雪慢慢抬起頭,一張秀麗的臉慢慢出現。臉上帶著謹小慎微的神色,一雙眼睛滿滿的都是不安,身子輕輕顫抖著,十分害怕的樣子。

    “嗯,模樣不錯。”柳明珠點點頭,“可惜,是個拿不出手的。”

    “謝公主讚賞。”艾雪似乎被嚇著了,又垂下頭。

    “罷了,耽誤了好一會兒了,該做正事了。”柳明珠道,“凝翠,將蕭扶桑大人請出來。”

    “奴婢遵命!”凝翠回來,行了禮,便往紫月廊後麵去了。

    在場的眾女子都關注著柳明珠的反應,這會兒見凝翠走了,都爭相同她搭話,說些討喜的話逗柳明珠開心。而柳清漪的關注則更多在喬鬆身上。他似乎並沒有搭理這邊的意思,即便是自己這張慘不忍睹的臉露出來嚇的大家倒吸冷氣,也沒能引來喬鬆一絲一毫的注意力。既然他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那他為何到這裏來呢?是在等什麽嗎?如果是,那他在等的,到底是人,還是什麽事呢?柳清漪暫時摸不著頭腦,不過沒關係,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喬鬆不會在這裏耗太久的,他是國師,壓在他案板上需要他處理的事太多了。無論他有何目的,都會壓縮時間用盡可能少的精力去完成。狐狸馬上就要露出尾巴了,而自己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

    艾雪想的遠沒有柳清漪那麽多,她隻是在心裏鬆了一口氣,柳明珠的為難算是結束了吧?這位蕭扶桑大人便是這次教導公主祭天舞蹈的人,她出來了,即便是頂著烈日跳舞,也好過柳明珠惡毒的折騰。可惜啊,現實總是事與願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