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棠推開門的時候，一股惡臭撲鼻而來。可能已經習慣了，小棠回身向外看了看，輕輕掩上門。

    床上躺著一個奄奄一息的人，是他的丈夫。

    他的丈夫蒙著雙眼，全身纏著白布，白布中漬著血跡和黃痂，雖說他是人，但更像一個厲鬼。

    “好些了嗎？”小棠走近丈夫，輕聲問道。

    “不好！”小棠丈夫的聲音沙啞，淒涼。

    “那就好好養著！”小棠熟練地取出一個布袋，一個個展開，有繃帶，有藥泥，有酒精，棉球，還有許多紫色的馬勃藥麵。

    “別碰我！”小棠的丈夫用力掙紮，手臂微微抬起，就落在了身上。

    “為什麽讓我活著，我這樣痛苦！為什麽？”小棠大丈夫努力掙紮，喉嚨裏嘶啞的喊著，他喊道：“我不想這樣沒有尊嚴的活著，沒有希望！我不想！······好痛啊，好痛！”

    小棠的丈夫開始劇烈掙紮，他伸出舌頭，想咬斷，卻連咬斷舌頭的力氣都沒有，小棠急忙把一根木頭伸到丈夫嘴邊，讓他咬住木頭。

    “讓我死，讓我死！”小棠的丈夫哭吼著，吐出木棍。

    卻見小棠抹起了眼淚。

    小唐的丈夫全身都在抖動，他含淚望著小棠道：“為了我你值得嗎？你看你的臉，都成了什麽樣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這樣子，怎麽配得上我，我不要你，你走，你走啊！”

    “我不走，我都已經成這個樣子了，你難道希望我的努力前功盡棄嗎？”小棠冷靜下來，耐心解釋道：“你的病會治好的，我聽說天宏世家的珍鸞禁地有一種千年爬參，隻要能找到，就一定會把你的病治好。”

    “爬參？嗬嗬·····禁地！別冒險了，行嗎？你會這樣下去會沒命的！”小棠的丈夫哭吼。

    “總會有辦法的！我聽說渣金地的黑市什麽都賣，我們去碰碰運氣！”

    說著，小棠撤去她丈夫身上的被子，然後小心的去除表層的紗布。

    跟著小唐的丈夫全身開始痙攣，他努力咬著牙，不一會就昏死了過去。

    小棠神色冷靜，一點點繼續去除他身上的紗布，露出黃色，黑色的結痂，小棠丈夫的身上竟然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全身就像被碳燒過，就如一個厲鬼一般。

    在他的胸口，腹部甚至能看到內髒和腸子在蠕動，有些地方結痂幹裂，露出深深的血槽，鮮紅的鮮血正在流淌。

    小棠用酒精擦拭一遍，他的丈夫清醒了五次，昏迷了五次。

    她在流血處敷上在南嶺撿來的馬勃藥米分，在結痂處小心的一番清理後，在漏出的血管和肌肉上敷上一層藥泥，然後慢慢的用紗布再次把丈夫纏好。

    做完這一切以後，小棠收了口氣，她大汗淋漓的站起來，倚在旁邊的座椅上開始大口喘粗氣，跟著開始抹眼淚。

    “棠，棠······”小棠的丈夫從疼痛中蘇醒過來，微弱的呼喚她的名字，他透支了所有力量，“我們······商量，商量，放棄我吧，我想死······”小棠丈夫扭曲的臉上一行清淚在緩緩爬行。

    “你幹什麽？”小棠坐起來，哭道：“你忘了你的抱負了嗎？你來到這裏難道隻是為了死在這裏？你太讓我失望了！”

    小棠說著衝出們去，迎麵卻一頭撞在了青瑤的懷中。

    小棠爬起來，一溜煙衝出了門去。

    青瑤在門前站了許久，還是決定進去看看，可是推門的刹那，他直接被熏了出來，從未遇過到天下有如此惡臭的人，就像有幾萬具屍體腐臭了，同時散發出的惡臭，驚心動魄，這種惡臭簡直可以直接作為毒藥，把人毒斃，這已經不是生化武器，而是核武器。他一步退了出來，胸口翻江倒海，連連的幹嘔。

    卻見小棠重新衝了回來，怒道：“你不想活了嗎？你走！”說著小棠把青瑤推了出去。小棠的力氣極大，這遠遠出乎青瑤的意料，她小小的身軀似乎蘊藏著極大的力量，想來是習過武的。

    “小棠！”青瑤不知道哪裏來的衝動，一手抓住小棠，將她用力降服住，激動道：“我可以照顧你們兩個一輩子，相信我。”

    小棠搖了搖頭，氣道：“你死了這份心吧，我丈夫中了劇毒，你最好遠離他，也遠離我，否則你活不長久。”

    “小棠，我們真的沒緣分嗎？你的臉我不嫌棄！”青瑤又道。

    小棠忽然笑了，跟著哭著走進了屋子，重重的關上了門。

    青瑤回到別墅的時候，呆了半晌，屋裏的女子先後都到青崖屋中去尋歡了，青瑤躺在床上，混混沉沉，醒來的時候見青崖正握著他腰上的玉佩。

    “怎麽了？幾點了？”青瑤坐起來，發現自己並沒有做噩夢。

    青崖卻忽然道：“小棠走了！”

    “走了，去哪了？”青瑤彈射起來，問道。

    “他推著板車，連夜上路了，去往中庭的方向。”青崖又道。

    青瑤不解，這些消息，青崖是怎麽知道的。

    青崖卻淡淡道：“我看著她走的，我攔不住，那個板車太簡陋了，她一個弱女子一個人推著，太讓人揪心了。”

    “那你應該攔住她！”青瑤埋怨，起身想去追，卻被青崖伸手攔住了。“大哥，我覺得的你應該尊重小棠，他畢竟有丈夫了，你我還要去求婚呢？”

    青瑤聞聽，慢慢坐下身來，長長歎了口氣。

    青瑤自此無心賞花，他心中其實一直隱隱盼著再見小棠，他很想知道這樣一個堅貞的女子如何在凶險的中境活下去，知道三天後他在路上看到一個熟悉的影子。

    小棠正揮汗如雨，推著他的丈夫跋涉在路上，沿路的行人紛紛逃散，罵罵咧咧。

    小棠見人多，把丈夫抱到了鬆下青石板上，然後取出一盛水的野葫蘆，給他的丈夫喂水。

    青瑤過去搭訕，卻被小棠白了一眼，果斷推開了。

    小棠似乎極為煩躁，絲毫不理會青瑤的癡情，這讓青瑤很受傷。

    返回青牛車，他鬱鬱地離開了，但是依然戀戀不舍，車裏青崖一直在睡覺，睡得昏天黑地。

    青瑤覺得自己再也見不到小棠了，然而三天後，在飛花客棧他又看到了小棠，小棠這次受了傷，腿部中了一刀，走起路來十分不便。

    青瑤靠近小棠，小棠突然拿起一把柴刀指向他，青瑤第一次見到了殺氣，小棠發怒的時候就想完全變了一個人，就像一頭受傷的母老虎，準備最後拚命。

    青瑤小心的後退，不想激怒小棠，他看到小棠在哭，哭了許久，又去推他的丈夫，可是他的丈夫一直在哭吼，拒絕上路。

    小棠頹然坐在客棧遠處的小山下，孤零零的折著狗尾草，愣神了許久，近乎絕望。

    等青瑤吃過午飯，想在去看小棠的時候，小棠和他的丈夫都不見了。他們呆過的地方留下了大片新鮮的血跡。那個簡陋的木輪車空蕩蕩的留在山下，無人理會。

    青瑤預感不妙，急忙四處尋找，終於，他驚訝地發現小棠正抱著自己的丈夫立在一處斷崖上。

    青瑤想靠近，聽得小棠冷聲道：“滾開，離遠些！”

    青瑤和小棠隔著足有三十米，他不確定小棠是發現了自己，可是他看遍周圍，發現隻有自己。

    “別跟著我，我們的事，我們自己解決，你管不了的，你是好人，但是要做個聰明的好人。”

    小棠望向青瑤所在的樹林，高聲道。

    小棠的絕對沒有她外表看上去那樣柔弱，她的目力甚至媲美青瑤，青瑤自覺自己看走了眼，他其實早該察覺的，小棠的武功不弱。

    “你要死也可以，我先跳崖，然後你就等死在這裏！”小棠看向自己的丈夫，高聲道。

    小棠的丈夫不說話，一聲不吭，就像死了一樣。

    “早知道你這樣懦弱，我真不該救了你！早知道這樣痛苦，還不如當時就死了！”小棠淚如雨下，跪倒在斷崖上，傷心欲絕。

    小棠的丈夫沉默，許久忽然道：“你要活著！”

    “那你也要活著！”小棠回應。

    她的丈夫又陷入了沉默，自此兩個人這樣僵持著，從午時一直將近到天黑。

    青瑤不放心，一直在遠處觀察。

    忽然，他見樹梢上飛過三個黑影，撲向小棠。

    青瑤從草堆裏爬起來，三個黑影已經撲到了小棠身前，其中一個人一手扯住小棠，高聲道：“小娘們，看你今天往哪裏跑！”

    其中一個大漢手持鋼刀露出獰笑，他冷聲道：“這個娘們就是貪戀這個包屍鬼，殺了他，斷了她的念想，看她從不從。”

    另外一個大漢則急忙道：“懂個屁！留著！”

    那壯漢走到小棠的身前淫笑道：“這麽好的姿色，就這樣獨守空房不是太浪費了嗎？連人世快活都不知道，活著多沒意思，聽著啊！小棠，你丈夫在我們手上，你要是從了我們，我就留他一條命，你要是不從，我就先殺了你丈夫！”

    “我從，你們誰先來？”

    大漢話音落地，小棠忽然開口，一臉平靜，出乎所有人預料。小棠伸手拂開脖子上的鋼刀，伸手去結衣扣。

    有個壯漢似乎對小棠很是了解，馬上伸手到小棠的胸衣，奪過隱藏的匕首。

    小棠看向他的丈夫冷聲道：“我很想知道，過去的仇恨和現在的仇恨都輕飄飄的不值一文嗎？”

    “麗棠！”小棠的丈夫忽然聲嘶力竭得喊了一聲，幾乎氣絕。

    三個大漢眼睛冒著貪婪的光芒，步步逼向麗棠。

    春夜的風還很涼，涼得入骨，涼的就像春天的煦暖根本就是個幻境，麗棠的身體一直在顫抖，三個大漢的身體也在情不自禁地顫抖。

    麗棠已經解開了第二個扣子，露出雪白的脖頸。

    她慢慢閉上眼，露出一縷海棠初綻般的微笑，三個大漢身體顫抖得更劇烈了，視線已經無法離開，凝聚於小棠柔滑的手指間雪白的皮膚上。

    忽然一陣冷風吹起，三個大漢身體一怔，齊刷刷癱倒在地上，跟著人頭滾落。

    青瑤一劍蕩過，順手將背囊中的披衫披在了麗棠的身上，然後扭過頭去。

    他解釋道：“這三個人是渣金的青皮，這裏太危險，不如······”

    他的話還未說完，一把鋼刀冷冷地逼在青瑤的脖子上。

    麗棠厲聲道：“我是誰？”

    青瑤不明麗棠的意思，不解道：“你是小棠啊！”

    麗棠氣道：“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不知道我的身份、來曆，不知道我的目的和武功，你怎能如此自大輕狂，記住，公子固然可以善良多情，但不能這樣天真爛漫！滾回你的老家，我的事你還沒資格插手。”

    青瑤也笑了，他笑道：“小棠，這樣說你對我了解嘍？你是什麽樣的人我一眼就能分辨出，別笑我癡情，也別笑我天真，我金蘭世家就是有這份天真的本錢，如果你願意，你可以不必這樣活著。”

    “不可理喻！”麗棠可不理會什麽金蘭世家，她氣得抱起丈夫，轉身就走，她的懷中卻傳來出咯咯的笑聲。

    “你笑什麽？”麗棠問。

    “我藍小明從未見到如此癡情之人，麗棠，他配得上你，你不如就從了吧！”藍小明笑道，他的聲音嘶啞，隻有麗棠能聽懂。

    “呸！”麗棠啐了一口。

    然而藍小明已經昏迷了過去，他剛才氣急，現在說的話又太多了。麗棠意識到藍小明病情凶猛，大勢不妙，當即拖著傷腿下山。

    (本章完)（WWW.101novel.com）